下一秒,许曼将自己手里紧握的成绩单哗哗撕碎,直接甩在了岁桉脸上。
撕碎的纸片在接触到脸上皮肤的那一刻,岁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纸屑的重量很轻,就算被打到自然也不会有多疼,但是它无形中打在心里疼却是致命的疼。
“这就是你几天前跟我保证过的你会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许曼咆哮的声音就在耳边,“你不要给我找什么理由,以前的你就算是发着高烧去考试都能考第一名。”
听见许曼的话,岁桉突然鼻子一酸,一股委屈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以前的她就只是想让许曼开心,所以她事事听话,努力扮演着许曼心里的优秀乖乖女,可是到后来发现即使这样也根本换不来她的一丝温情。
岁桉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校服衣角,红着眼圈缓缓抬眼看着面前带着愠气的许曼。
她好想开口质问现在还清醒的许曼,在她的心里,到底是爱自己的还是只是把她当成让岁国文后悔离开她们母女的棋子。
其实在没有去精神病院见许曼之前,岁桉一直以为她是第二种。
*
当初岁桉并没有接过岁国文手中的那张地址,她想让自己彻底跟他们、跟自己的过去割舍,但最后到底还是心软,在准备返回京北的前一天还是去了陵江市精神病院。
只不过才三年没见,但那个时候的许曼已经老到她竟然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岁桉跟着院长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蹲在角落抱着枕头自言自语的许曼。
“她是两年前被送来的,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大认人了,这两年也没什么人来看她,就只有她前夫每个月还会定期来看她几次。”
院长在这里见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有的是家属将人扔在这里就再也没出现过,所以对于自称是许曼女儿的岁桉的态度也只是淡淡的,毕竟整整两年她这个女儿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院长的话倒是让岁桉有些震惊,她那个懦弱又不负责任的父亲竟然还会来看许曼。
岁桉走到门前,手握住门把手,顿了又顿才推开那扇门,好像做足了心理准备去接受眼前的这一切。
她轻轻地走到许曼身旁,缓缓蹲下。
许曼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岁桉。
这个时候岁桉才听清许曼嘴里在说什么,她在轻哼着摇篮曲,还时不时晃一晃怀里抱着的枕头。
“妈。”岁桉看着她两鬓的白发艰涩地开口。
听见声音,许曼略显迟疑的缓慢扭过头来,看见岁桉后立刻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小声点,别吵到我的安安睡觉。”
岁桉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许曼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枕头。
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过了几秒后,许曼盯着岁桉,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像是在炫耀:“你看,这是我的女儿安安,是不是很可爱啊。”
她把那个当成宝贝一样的枕头让岁桉看,岁桉在那一刻感觉自己胸腔里满是酸楚,抿着唇“嗯”了一声,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许曼低下头一边轻拍着怀里的枕头,一边自说自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她起名叫安安吗?因为我的丈夫姓岁,我希望我的女儿这辈子可以岁岁平安。她出生后我还特意找人算过了,她命里缺木,所以名字才取的桉树的桉,不过小名就叫安安。等以后我的女儿长大了,我要告诉她,她是因为爱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她这辈子只要过得开心快乐就好。”
听着这些从许曼嘴里说出口的话,岁桉不知道现在的许曼是真的疯了还是真的清醒。
从岁国文离开后,这么多年岁桉一直以为许曼是不喜欢她的,对她严厉强迫她必须优秀,只不过是为了向岁国文他们一家证明,她许曼没有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女儿不会比儿子差,同样也可以很争气。
但是在今天,在已经疯疯癫癫的许曼嘴里,她第一次听到说自己的存在是因为爱。
可这么多年,她在他们身上好像早就记不清被爱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的往下掉,岁桉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哭了?”许曼有些好奇地看着岁桉。
岁桉连忙擦掉眼泪,摇了摇头,她对着许曼笑了笑。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好像有些决定在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答案。
回了京北之后,岁桉很快递交了离职申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许曼回陵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说的话,她竟然也从心里开始有些信了。
*
看着岁桉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许曼只觉得更加生气,她这样子跟当初的岁国文没什么两样,她起身一把扯过来岁桉的书包,粗暴地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
书包里的手机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许曼将书包扔在一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冷着一张脸举着手机对岁桉一字一顿地说:“你是知道的,我最不喜欢被人欺骗。”
岁国文骗了她,她便恨了他一辈子。
岁桉抿着唇,看着许曼一系列的举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手机我没收了。”许曼深呼吸了一下想让自己平静,颤抖的手将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周末我要出差,你就自己在家里好好反省吧。”
说完走到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被狠狠关上,岁桉还呆在原地没有动,她清晰地听见门外被反锁的声音。
许曼将她锁在了家里。
岁桉垂眸看着一地的狼藉,过了许久才慢慢蹲下,她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开始只是小声的啜泣,可到后来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那种难过,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的岁桉早已没有了刚回到这里时候的那种踌躇满志,她甚至不知道老天让她带着知道未来所有人结局的记忆回到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岁桉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改变所有人的既定结局。
如果不能,那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重蹈覆辙。
这对于知道一切结果的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与痛苦。
不知道哭了多久,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屋里也没有开灯,只有外面的路灯残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岁桉侧头看着窗外那昏暗的路灯,灯虽然暗,但却是茫茫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她盯着那光看了很久,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即使自己的力量再微不足道,或许自己的一点改变就是改变他们原本人生轨迹的唯一钥匙。
岁桉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痕,赶忙起身走到玄关处将屋里的灯打开,然后走回来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课本。
不管是许曼还是宋清渝,又或者是云淼和叶之昂。
既然知道结局,就一定能有办法改变。
*
岁桉虽然被锁在家里,但是好在冰箱里还有足够的吃的,也足够她这两天的生活。
整个周末岁桉都在复习着功课,她不想去骗许曼,所以下一次月考,第一名只能是她。
正做题的时候,岁桉突然听见门来传来钥匙转动开门的声音,她以为是许曼回来了,连忙放下笔出了卧室,却看到来的人是许歌。
“安安?”许歌看到岁桉在家有些吃惊,“你在家啊,那门怎么是反锁着的啊?
“我妈走之前锁的。”
许歌听到后叹了口气:“我姐也真是的,就算出差也不能把你一个人反锁在家里啊,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姨妈,你快坐吧,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不用。”许歌拉住正要去厨房烧水的岁桉,“我就是来拿东西的,拿了我就走。”
许歌说完朝着许曼的房间走去,岁桉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她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房间内正在抽屉里翻找东西的许歌。
“姨妈,我妈是不是......”岁桉看着许歌的背影开口。
“什么?”
许歌回过头,她没听清岁桉说了什么。
岁桉不知道该怎么问许歌,她总觉得许曼的精神问题不是从她们不联系之后才出现的,而且她隐隐约约觉得许歌应该是知道什么的。
当初许歌被查出来癌症的时候,岁桉去医院照顾她。
那个时候,许歌好像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总是时不时告诉岁桉,让她不要去记恨她妈妈。
“没什么。”岁桉移开视线岔开话题,“姨妈,你记得最近抽空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
现在距离许歌被查出癌症还有好几年,岁桉觉得如果发现的早,或许许歌就不会死。
许歌笑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关上抽屉后朝岁桉走过来:“好好的做什么体检?”
“我那天看见新闻,说有个人就是因为突然想起来去做了一个体检,然后发现了自己是癌症早期,所以才救了自己一命。”岁桉开始胡扯,“所以我觉得定期体检还是很有必要的,我之后也会让我妈去做一下的,毕竟你们这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得注意一下。”
许歌轻轻敲了一下岁桉的脑门,笑着说:“你竟然敢说姨妈老了?”
“我说认真的,姨妈你最近真的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许歌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岁桉,心里嘀咕这孩子最近怎么了,但还是答应了岁桉。
许歌走后,岁桉在家一直等到很晚也没见许曼回来,迷迷糊糊睡到半夜依稀听见外面门响的声音,但太困了翻了身就继续睡了。
第二天她起来看见外面客厅沙发上扔的外套就知道昨晚上许曼回来了。
岁桉拿起衣服叠好平整地放在沙发上,又去厨房做了早饭,连带着许曼的那份一起做好放在锅里拿盖子盖好。
走之前还在餐桌显眼的位置贴了便利贴,上面告诉许曼锅里有热好的早饭。
岁桉因为今天出来的有些晚,怕赶不上公交车,一路小跑着往公交车站赶,快到的时候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车站那里。
是宋清渝。
岁桉停在原地,本来她也是打算今天有机会的话去找宋清渝谈一谈。
上周五云淼告诉她,让她放学等着宋清渝,但是她忘了,事后想起来也觉得很抱歉,但偏偏自己的手机又被许曼没收了,所以只能想着今天到了学校再去找他道个歉。
岁桉咽了咽口水,摸了下自己胸膛里跳的很快的心,深呼吸了一下,朝着宋清渝走过去。
但还没等她开口,看见她的宋清渝微皱着眉头先开了口:“岁桉,对不起。”
上周五宋清渝看着岁桉离开后,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回到家后他思来想去,觉得岁桉肯定是还在生他的气。
因为自己不仅好几天都没有去找过她,而且见了她还当做不认识。
他拿出手机去跟岁桉发消息,但是一条回复都没有收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小心翼翼拨通了岁桉的电话,却得到的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这下宋清渝更加确定岁桉是在生他的气了。
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跑来了这里等着岁桉上学,然后要当面亲口跟她道歉。
宋清渝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是听懵了岁桉。
“我那天不应该装作不认识你,对不起,你......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岁桉看着一脸委屈小可怜样子的宋清渝,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他自己养的那只边牧犯错时候的样子,想到这里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岁桉不禁笑了一下。
岁桉顿了顿,抬头对上宋清渝温柔的眼眸,轻声说:“宋清渝,我周五那天不是故意不等你的。”
“还有......我没有生你的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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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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