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想表露的内心，被人当街点出来，会是什么感受？

大概像贝类一样，想把伸进来的东西碾碎吧。

杰面带微笑，向那个不礼貌的陌生男人点头。

他的余光看向翠子，看她关不关心所谓“恋爱要素”，看她是否相信这位岸边露伴的个人理解。

“岸边叔叔。”

翠子口头称呼亲近，她从草地上站起来，面色毫无波澜，平静得像在解释她吃的是提子、不是葡萄。

“他是夏油杰，是我的弟弟，不是恋人。”

岸边露伴打量这两人，一个起身时不自觉靠近对方，一个听见解释后眼珠转向地面。比起翠子的话，他更相信自己作为漫画家的敏锐直觉。

“是姐弟就更好了，乱.伦题材，最近的漫画都要有爆点才有人看，”他还准备让下一部漫画的男主角有四个蛋，足够炸裂吧？但还不够，他看向杰的单边刘海，“让角色对发型有某种执着，也是不错的人物标识。”

“随便你吧。”

翠子朝岸边露伴摆手，向杰介绍他。

“岸边叔叔给我引荐了大学的教授，我和裕美住在六本木时，房东也是他。”

岸边露伴是低价出租给她们住处的人，据说是因为杉本家曾对他有恩，翠子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恩，她们母女和他也不算熟，几乎只在每年的今天能见到他。

“岸边叔叔，你不去扫墓吗？”

“等你们一家离开之后。”

他不喜欢和人待在一起，想一个人去扫墓，而且，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眼前这对漫画素材。

“翠子。”

岸边露伴对着翠子说话，注意力却放在夏油杰身上，不加掩饰地观察他。

“你之后的计划是什么样的？本科读完之后呢？”

翠子歪头，不解他的突然发问，但还是回答：“先在SPW旗下工作五年吧，然后再回学校深造，之后看喜欢哪个国家就去哪里工作，入籍，再把裕美接过去。”

她的未来规划里只有她和裕美。

岸边露伴知道这件事，他想看看夏油杰的反应。

杰的目光晃过翠子，落在岸边露伴身上，正好对上视线，杰笑了笑，没流露特殊的情绪。

岸边露伴摇头，看来主角太内敛闷骚也不行，他在画板上记下这一点，毕竟是少年漫，太隐晦的感情，那群看漫画的少年根本看不出。

下头，换个素材。

岸边露伴扭头就走，连句告别语也没留。

翠子坐下继续享受抹茶慕斯，杰靠着树干沉默不语，直到翠子吃完、站起身。

杰问：“你有很喜欢的地区吗？美国？”

她拍拍衣服上的草屑：“暂时没有啦，我得到处去看看才知道喜欢哪，去美国读书是因为它学历含金量比较高，哪里都认。”

除了美国，她还想要去欧洲，还有隔壁国家看看。

“不过，”她说，“反正不喜欢日本啦。”

“为什么？”杰看着远处的落叶，像只是随口一问。

“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再待下去感觉会很无聊欸，你不觉得吗？”

“……”

和到处寻找归属的他不一样，翠子似乎就是要一件件抛掉所有的束缚和关系。

“也还好吧。”他说。

然后话题停止，树林里只有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响声，两个人都安静地靠着树，氛围有些许阴沉。

翠子莫名打个颤，靠近杰的那侧肩膀微凉，有点不对劲。她弯腰侧头看他，他对她笑了笑，如同往常，又有些不一样。

他又不高兴了。

想了会儿，翠子走到杰面前，牵住他的手，两只手都是。杰低头看着她，挑了下眉，就没了动作，手也没有回握。

他眼睛半阖着，似乎有些犯困，像是本即将合上的书。于是翠子把他翻开，指尖触及书页内里，带着深深的探究。

她问：“你不高兴吗？”

“嗯？”他没有承认。

“大拇指指腹可以摸出心跳。”

她直勾勾望着杰，捏住他的拇指，透过两人的皮肤，指尖传来平稳的跳动。

“之前牵手，你会很紧张，但现在像是静息心率？是平静的不高兴？”

指腹间骤然一空，杰抽走手指，她低头，杰的拇指按向她的掌心，其他手指与她交织，指尖扣住手背。他捏紧按压，撑开她的十指，带来稍许钝痛。

额头一阵温热，她们头颅相抵。杰的眼珠不是宝石的清透，而是玉的浊，像是紫色的雾或是絮。

杰问：“所以，你会留下来吗？”

不会，她不想留在日本。

但不知怎么，实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总觉得说出来会有不想要的后果，她又受到奇怪的操控，像是灵魂偷偷把她卖掉。

她说：“呃，如果可以？”

杰慢慢侧过头，面颊贴住她的面颊。

她屏住呼吸。

啊啊啊啊——

为什么当时会说谎？简直像是受到催眠暗示！

有可能！

时间已经过去两天，翠子正在兰家里，大力捶沙发抱枕，后悔当初的心口不一。

还有那个奇怪的面颊贴是什么？是在学欧美男女社交吗？还是回到她们年幼时的亲密程度了？

但她们都已经发育第二性征，裕美早就教育过她们保持些距离。

难不成杰喜欢她？不对啊，喜欢就要亲亲嘛！电影里都那样，有感觉就会亲起来，贴面礼是什么啦！

大概类似小猫小狗的分离焦虑？这两天她查了资料，大部分哺乳动物，都会通过贴贴来增进感情。

大概就是这样？听到她想走后，就分离焦虑得找她贴贴？

又捶一下抱枕，翠子问沙发另一侧的人：“兰，龙胆会和你拥抱或者贴贴脸颊吗？”

龙胆是兰的弟弟，亲弟弟。

“怪恶心的，”兰单手撑着脸，眼里满是兴致，“所以，你的弟弟这么做了？”

“嗯，很奇怪吧？大概是在我说以后想定居国外之后。”

“唔，你就当成是小动物找主人求安慰吧，呵呵。”

“什么主人，噫，恶心。”翠子搓搓手臂，她可没有这种爱好。

“那种变态的礼物，你都让我帮你准备了，说是主人也没什么不可以吧？走之前记得带走。”

兰打开放映机，播放《蜘蛛侠2》，日本还没上映，他就提前找到片源。

“才不变态，你不懂，你都不知道内情，不说了，看电影。”

两个人安静下来看电影，只是电影第二部通常都不如第一部好看。翠子总觉得第二部的女主角行为逻辑过于怪异，导演把她当推动剧情的工具人，让她看得难受。

她想，等回家就把衣柜上的蜘蛛侠海报撤了。

一旦在电影里找到问题，人就很难再沉浸其中。翠子开始走神，观察认真观影的兰。

曾经，她跑腿送胶片时，兰不在家，她碰见龙胆。

龙胆是个自来熟的人，告诉她兰从小就喜欢电影，小时候兰还说长大想当演员，成为海外名流巨星。

她问：“那为什么不呢？”

兰有钱又漂亮，应该有走这条路的能力才对。

龙胆回答：“想知道就去问大哥，如果他愿意告诉、等等，别暴露是我透露的。”

系统自带的铃声响起，是兰的电话，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眉头逐渐拧紧，起身朝阳台走去。

嘭的一声门关上，阳台传来断续的说话声，兰的声音很是冷漠。

“……再说我就挂电话了……没有……不可能……想死吗……”

虽然没问过兰，但翠子大致也猜到灰谷兄弟的家庭背景。

他们大概是某个权贵政要的私生子，所以有钱有势的同时，两兄弟单独住在家族之外，家里也不怎么管他们。

为了掩藏污点，家族自然禁止兰去当明星或是演员，不然粉丝会把他的信息扒得一干二净。

阳台门重新打开，兰挂断电话回屋。关门时，他的指甲碰到门沿，磕掉一块黑色甲油。

甲面上缺失一块，显眼得让人烦躁，哪怕只是这么一小点缺陷，但事物就是会因此逐渐崩塌。

翠子说：“别看了，用签字笔涂黑就看不出来了。”

“没用的建议，摸起来还是凹凸不平。”

“那再贴一个sticker？防水的，或者在那贴颗钻，差不多就行了吧，不然你给它一起啃掉吧。”

“呵，”他笑了，掌心朝向灯光，“嗯，差不多就行了吧。”

说着，手机被兰扔到沙发上，在沙发中间，两个人都要伸长手才能拿到它的地方。

盯着那手机，翠子有预感，最近夏油家也会爆发些争吵。

＊感觉拧巴人是会对熟人微作的类型，就是等你猜我的心思那种，有没有读者是这种性格[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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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