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西川雾音又做梦了。

京都的秋天总是未语先红。

她坐在缘侧旁,双腿从边缘垂下,仰着头,听风吹得红叶簌簌作响,看那些金色、红色交织在一起,遮蔽着这座庭院大半个天空。

布料窸窸窣窣停在身后,西川雾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这个时间会来到这里的人只有产屋敷大人。

“在赏红叶吗?”温文尔雅的男人将宽大的袖袍收束在身前,学着雾音的样子席地而坐。

西川雾音却摇了摇头,道:“在看天。今天,没有云。”

她说话很慢。

这是她在经历那场变故后的第23天。

产屋敷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雾音的侧脸,然后望向那一方被横梁檐角框住的天。

天被红叶簇拥着,更显狭小。

就像此时的雾音,被定格在这座庭院里。

“想出去转转吗?”产屋敷大人温和问着。

西川雾音再次摇头,但这次总算是看向了身边人。

那双澄澈的眼底也同此时一览无余的天,纯净却空泛。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产屋敷曜哉竟也有些缓神,他听到对方问他:

“我现在,是麻烦吗?”

产屋敷大人:“为什么这么问?”

“那些人,是不是,一直在找我?”西川雾音很平静地道,“把我交出去吧,反正我不会死。如果真的死掉了,那也没关系。”

随着她的话,疾风骤起,金黄的火红的枫叶打着旋摇摆着,黑色的庞大的影子从她低垂的脚下流溢出来,张牙舞爪,铺满整个庭院。

门楣处悬着的铜铃叮当作响,西川雾音看着视野里被填满的巨影,声音有些轻有些飘:

“还不如,当初一起烧光……”

产屋敷大人凝视着尚且年幼的女孩,然后伸出手拍在她的额头上方:“有个东西想要交给你。是你的母亲托付给你的。”

听到“母亲”两个字,西川雾音总算从混沌中清醒几分,扭过头来望着对方。

“跟我来,雾音。”

洁白的足袋踩在杉木地板上,及地的外袍曳在身后,高却有些羸弱的身体停在其中一间合室前。

门被拉开,里面出乎意料地是一间供奉室。

数不清的白蜡烛铺在地上、桌上、烛台上,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牌位立在供桌上,最中间是硕大的【鬼杀队】三个字。

西川雾音愣愣看着火苗飘摇,然后望向宛自走进去的产屋敷大人。

产屋敷大人从其中一侧壁柜中拉开抽屉,拿起里面一个墨底青花的盒子,递给了西川雾音。

雾音懵懂地用双手接过,再打开,里面只躺着一对印有太阳的花札耳饰。

“你的祖先曾是百年前最后一任【鬼杀队】的队员,这是他带在身上的一件咒具。你的母亲继承了这对花札耳饰,但最终交给了产屋敷保管。”

男人声音清润温和:“雾音,你的母亲曾说,在需要时可以将这对耳饰交给你。那么,现在我以产屋敷家主的身份问询你——你愿意接受这东西,修习全集中呼吸法吗?呼吸法可以来抑制你身体里的过咒怨灵。”

既然不愿解除诅咒,京都高专也不愿伸出援手,那就用他们鬼杀队自己的方式来救这个可怜的孩子罢。

西川雾音伸出手,轻轻地小心地捏出其中一只耳饰,举到眼前,看着烛火投印在太阳上的黑点,纯澈的碧瞳转动着望向产屋敷曜哉:

“产屋敷大人。”

“嗯?”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的身体烧了吧。不用收敛余灰,就让一阵风全吹散了吧。”

-

“……说是加茂家……不是没有可能……赤血操术……弊端……”

“……所以……沆瀣一气吗……学校里的……”

西川雾音睁开眼睛,只看到灰色皮质的天花板。

也许因为有些年头了,边缘都有些发黄发污。

视线稍稍一瞥,就看到男生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滑动的喉结。

“……无论如何,先回去再说。”

随着声音逐渐流进耳朵里,身体的其他感官也渐渐苏醒。

身下微微震动,西川雾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车上,正头靠着夏油杰的肩膀。

她一动,男生就察觉到了。

夏油杰垂下眼睛看她,细长的眼尾微微弯着,声音一如往常般温和:“醒了?”

西川雾音坐直身子,往窗外飞驰向后的林木看了一眼:“是回去了吗?”

夏油杰嗯了一声,从旁边挂着的纸袋里拿出一份早餐递给她:“已经出发一个小时了,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饿了吗?监督老师买了早饭。”

西川雾音接过,对着夏油杰道谢,然后又看向倒车镜里印出的人脸:“……谢谢老师。”

她疑惑着又看了一眼,然后就听到前排副驾传来的声音:“别看了,就是换人了。”

坐椅被放倒,不知什么时候鼻梁上又架了一顶小圆墨镜的五条悟仰躺着,在墨镜的间隙中露出湛蓝的眼睛望着她:

“这是五条家的辅助监督,今早刚从名取那边赶过来……你这家伙,刚经历完特级咒灵的事还能睡这么死,真是一点不担心有人趁你睡着再给你一刀啊。”

西川雾音听说是五条家的人,便收回了视线,拿了一盒牛奶撕开,吸了一口:“没关系,我不会死的。而且杰跟你都在。”

听她这么说,夏油杰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轻轻眯起眼:“看来还是伤得轻了。”

五条悟还在前面嘟囔着“谁说要救你了”,西川雾音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还以为夏油杰是跟五条一样不愿救她,于是仰头去看他:

“那我保护杰好了。”

夏油杰又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少年人独有的傲慢显露了几分:“那你还是老是呆在原地,等着我去找你吧。”

有小纸团也扔在了雾音的头上,躺在前面的五条悟见她看过来又扔了一个:“老子呢?光保护杰不保护我是吧?真是没良心啊小雾音,这次仙台可是老子替你来的。”

西川雾音把掉在腿上的纸团捡起来:“你不是说是因为想要吃红豆大福吗?”

“是毛豆奶油味喜久福!你怎么连老子喜欢吃什么都没记住?!”五条悟瞪圆眼睛,非逼着她念三遍喜久福,“杰,这家伙真是榆木脑袋啊,换个人这时候都该哭着谢谢最强救了她了。”

夏油杰伸手拦截了一个纸团,反手丢回五条悟脸上:“倒也不用哭着谢我,悟回去把这次的任务报告写了就行。”

五条悟:“哈?!我说的最强是我!!”

夏油杰:“没错啊,确实是我。”

五条悟:“……”

眼见着就要飞扑到后座跟好友一绝死战。

西川雾音咬着吸管把牛奶盒吸空,目光已经从开始新一轮“内斗”的两个人身上移开,托着腮去看飞驰在窗外的草木。

光影斑驳地闪过雾音白净的脸,她将车窗摇下了一些,风便拥着挤着从那缝隙外堆进来,吹乱了雾音一头还未来得及扎起来的黑发。

她被这风吹得有些迷了眼,眼缝都变得细长起来。

她侧了侧头,问着:“五条,你昨晚做梦了吗?”

“哈?”

正跟好友你一拳顶着我的肚子,我一拳抵着你的脸的五条悟勉强扭了扭头,看向靠在窗边的西川雾音。

西川雾音:“我很少会做梦,有时候就算做了,也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但是昨天我梦到了好几年前发生的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很清晰,很多细节我自己都忘记了,但是梦到了。”

就好像有人从她的脑子里翻找她的记忆一般。

听到她的话,两个男生的打斗暂时告一段落。

“你是指有人借着梦去翻看你的记忆吗?”

夏油杰收回了仗着此时身体比同期强壮,使劲按着他脑门的手,一针见血地点明了雾音潜藏的含义。

西川雾音点头。

变小的五条悟往后伸手使劲想薅一把夏油杰额前的刘海,被对方敏捷躲开后,撇着嘴悻悻地坐了回去:

“确实有做梦。我也梦到以前发生过的事了。”

但是他的梦到不像是单纯地在回忆。

炎热的太阳灼烧着空气里最后一丝水汽,五条悟站在路边街檐下,一边舔着手里的双球冰淇淋,一边试图将自己的脚尖都藏进阴影里。

“那我要走咯噢!很高兴见到你!再见!”

穿着黑色校服的男生背着有他半人高的大书包跳进了被阳光照射的那一半。随着他的跳跃,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好像都摇摆了一下,显得格外不真切。

被招呼的人还在低着头咬冰淇淋,听到声音,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就再次垂下眼睫。

好像对方还不如手里的冰淇淋另他感兴趣。

男孩也没丧气,又一次对着穿着和服的漂亮男生挥了挥手后,蹦跳着离开。

蝉叫声不知道在哪棵树上起伏,扰得本就因为炎热而烦躁的五条悟愈加不耐烦。

好在嘴里甜腻的冰淇淋球让他只是在脑中想想怎么将那些蝉一网打尽,并没有真的将此付诸实践。

他一直站在廊檐下,直到吃完冰淇淋,才捏着撕剩下的包装纸,沿着马路的边缘去寻找垃圾桶。

在看到咒力残秽时,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种东西几乎每天都游动在他的眼睛里,令他疲倦也让他难免熟视无睹。

所以当他看到熟悉的黑色书包时,稍有怔愣。

那时他在想,这人,好倒霉。

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这么巧就碰到了咒灵。

他死掉了吗?

……冰淇淋,还挺好吃的……

但是当他沿着咒力残秽一路走来,真的看到半个身体都被咒灵含在嘴里,倒挂着的男孩时,那双蓝到清透的瞳孔却在收缩。

“杰……”五条悟喃喃出人名,等他再仔细去看,咬着男孩的,分明是一只有着四个眼睛,脸上布满火焰暗纹,身体扭曲庞大,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的特级咒灵。

-

“所以你做了什么梦?”

好友的声音响在耳边,将五条悟从回忆中拉扯回来。

他转了转墨镜后的蓝眼睛,以仰躺的姿势回望着坐在后排的两个人:“梦到杰死掉了诶……是雾音的诅咒杀死的噢……”

来晚了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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