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茶香

京都之旅还算差强人意。

四周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在东京咒术高专看惯了。在街上穿行,莫名觉得自己被一群同质化的古建筑包围。

而且虽然已是八月的暮夏,京都的天气却仍是炎热。在这个古都里,海岛国家所特有的海风被山们挡了个严实。也许在临近比叡山的地方尚且还可以听到山巅的风声,但到了平地……放心,人们是感觉不到的。

京都四季:春樱,夏祭,秋红,冬雪。

细致观察,街上的人穿的和服类型主要是浴衣,手里也多半拿着团扇。

京都夏日的祭典是从六月洛北贵船神社的贵船祭开始,接着就是下鸭神社的萤火虫茶会。它们和梅雨、花展和时令点心拉开了夏日的帷幕。

七月的祇园祭,月中的宵山与山鉾巡行也值得期待。

而八月,即姐妹校交流会这几天,则恰好赶上盂兰盆会。

作为东瀛国除元旦以外的最大节日,在盂兰盆会前后,普通学校放暑假,公司企业也都要放假七天到十五天,被称为「盆休」。

「盆休」之下,无数社畜和学生欢天喜地,连带着咒灵事故也少了,咒术师也能清闲一些,姐妹校交流会也趁机召开。

遗憾的是,京都盂兰盆会的「大文字烧」恰好撞上了交流会那两天,不能见到那些用松木烧出的「大」字了。

同时,期待已久的京都艺伎表演也令夏油杰感到有点失望。

脚踩木屐,身穿和服,身姿曼妙,艺伎们表演的传统扇舞无可挑剔,举止投足、一行一言之间表现的温婉柔雅更是可以令人遐想连篇的**极致。

衬着背后华美的屏风,让人感觉就如从古画中走出的美人。

但也只是古画中的美人。

脸上抹白粉,像人偶一样没有生气,只是照着仪式完成了一套动作,还不如悟好看。

夏油杰一边回想着之前的表演,一边跟着五条辉,在通向茶室的外露地上走着。

五条悟在半途就感到无聊,走了。五条辉随后客套地问夏油杰要不要到他的茶室里坐坐,欣赏一下茶道。

作为京都人,五条辉发出这个邀请并非是真心,而是一种待人接物的“仪式美”。如果对方拒绝了,那再邀请。一般会邀请三次才道别,算是完成了这个仪式。

就在五条辉认为对面这个悟大人的同学会识相地告辞走人时,对方却出人意料地答应了。

夏油杰意外地发现京都人原来是温文尔雅又热情好客的一类。

第一次见面就发出了挽留的邀请,拒绝后还如此热情地再次邀请,如果自己再次拒绝就显得有些对不住人家的好意了。

于是他答应了对方,并跟着五条辉往茶室方向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面似乎一下子又有点不乐意的样子。

夏油杰沿着狭窄的外露地前行,前面的五条辉拉开了拉门。

咒灵操使觉得是自己听多了悟对于京都的负面评价,才对京都有了负面的初始立场。其实从一个游客的初体验来说,京都是个不错的地方。景色优美,也没有咒灵制造反差感。

“哎呀,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过来,可真是有失远迎了。”五条辉领着夏油杰穿过拉门,走进中待合。

对大多数土生土长的京都人来说,京都以外都是乡村。对方甚至都听不懂人话,简直就像化粪池里的甲烷,一团废气。

但他之所以没有粗鲁地拒绝,一是不好驳了悟大人的面子,二则是……

化粪池里的甲烷会爆炸,对面的咒灵操使也是个危险人物。当初考察的人借夜蛾正道友人的名义接触,回来后都带上几分失魂落魄,说出些“这怎么可能”的丢人话来。

在正式见到咒灵操使之前,五条辉都认为是那些家伙胆小如鼠。

不过他没有去,他完全支持悟大人的一切决定,毕竟神子大人的决定一定有其深意在。而那些去的人则是抱着“那些平民有什么资格成为悟大人的同学!”的念头去的。

回来后,他们加深了对神子的崇拜。

中待合四面被墙壁包围,几颗苍翠的松树立于其间,边上修了一个可以纳凉避雨的亭子。

两人落座在亭子里。

“你现在能看到些什么?”

“一面大大的墙壁。这有什么意义吗?”夏油杰感到很奇怪。平时他也偶尔喝茶,就是那种把茶叶往热水一倒,等到茶香散开,就举碗喝茶的那种。

他很好奇茶道是什么。毕竟单纯的喝茶又如何在“茶”后面加一个“道”呢?

“这是为了在面壁时修身养性,做好心理准备。”五条辉对于茶道算得上有几分心得,也不在意分享给对方。

实际上,这种“为人师”的感觉他感觉还不赖。

“看着这面墙壁,可以逐渐觉得自己的心绪和过往能在墙上映照出来。就像一面镜子,照出观者的内心。”

“那为什么不放一面镜子?”

“放一面镜子,看到的就只有表象了。”

五条辉定定地望着那面墙,恍惚间感觉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他经常就坐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甩掉了脑海中的回忆,走到一扇小门前,拉开拉门。

“这是中潜,里面就是内露地。”

内露地的空间开阔,令人有别有洞天之感,和在中待合的家徒四壁之感完全不一样,进来的瞬间,就让人耳目一新。

木屐踩在地上的石板路上,路边有着青绿的草坪和低矮的灌木。高大的乔木落下大片浓密的绿荫,让人觉得清凉而愉快。

曲径通幽,茶室就在道路的尽头。

茶道的鼻祖和集大成者千利休把茶室的入口高度确立为七十厘米,意味着要想进入茶室,必须弯腰低头钻过此门。

但这并不符合御三家的性格,而千利休所建立的那间茶室只有二叠(3.2平方米),光线昏暗。相较之下,五条辉更喜欢利休的弟子古田织部的茶道。

所以这间茶室有四叠(6.4平方米),窗户八扇,宽敞明亮,使人感到轻松舒适。也不需要人像钻狗洞一样钻进去。

虽然门口的改动可能失掉了千利休所坚持的茶道平等与谦卑的精神,即无论天皇老子还是平民百姓,都要弯腰进茶室,但五条辉也并不在意。咒术师就该堂堂正正地立着腰杆走近屋子,尤其是身为御三家成员的他。

壁龛上挂着立轴和插花的装饰。茶釜放在地炉上,烧着热水。柄勺、茶杓、茶筅、茶罐、茶杯、建水一应俱全,干干净净。

虽然没有准备什么,但这间茶室一直处于随时可以开茶会的状态。

不过由于时间仓促,无法预备茶怀石料理。但也没有关系,只是接待一位不请自来的乡下人而已。如果吃太饱,喝茶说不定就要呕酸了。

夏油杰跪坐在茶席上,目不转睛得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点茶动作。

作为一个门外汉,咒灵操使看不出对方这种算什么水平。不过他的动作很流畅,拿着茶刷子在茶碗里的动作快出了残影。抹茶上浮起一层茶沫。动作整体上感觉就像一位严谨的化学家调配试剂。

双手接过这位化学家的实验成品,夏油杰抿了一口,发现味道不像甜点店里的渐变抹茶慕斯蛋糕。相反,味道很苦,但茶的清香也更明显。

夏油杰喝完茶,欣赏了一下茶碗。茶碗上没有彩画,是深色的,带着暗红,显得质朴简素。

他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感到其中微弱的咒力波动。于是他轻轻放下茶碗,正襟危坐,打算听“导游”讲解。

“见过吧。”五条辉迎面说了句。

“虽然看上去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但它的年龄可比起在下大得多,是从桃山时代的利休传下来的。铭为「无一物」。”语气中带着骄傲。

可惜夏油杰无法领会。他只能大致得出这个茶碗是个像文物一样的东西,不过这和茶道有什么关系,还有……

“利休是谁?”

穿着茶褐色和服的男人握着茶碗的手一抖,险些摔碎了这个价值连城的茶具。

“在战国时代,丰臣秀吉为了给本能寺之变中遇害的织田信长报仇,发动了决定天下之主的山崎之战。在战前,千利休为他建造了临时茶室,并献上了茶水,把「静下心来,反躬自身」的解语融进了质朴简素的赤乐茶碗中。

“心中了无牵挂,自然不需要装饰,这正是「无一物」铭的含义。”

男人回想起自己觉醒术式那年,他为了自身所传承的「无下限」而自豪,但现实却给了那个骄傲的少年一个大嘴巴子。

没有「六眼」的「无下限」就是个废柴。当时他苦修数学和咒术,却始终无法掌握身上咒力的流通,使出「隔离」。代表负面力量的咒力带着狂暴的属性,完全不是他能驯服的。

他被迫放弃术式,主攻体术,最后成了准一级术师。但内心的寂寥还是无法排解,茶道是他的一个宣泄口。

“当喝下一口温暖的茶水,那热度会带来一种生命的存在感。战争是残酷的,然而在开战前,如果能有一个宁静的空间来自我审视,岂不快哉。”

无论是古代的山崎之战,还是近代的异能战争,人们内心的孤寂荒芜从古至今从未改变。所以更需要茶的调剂。在一盏茶中,可以找回内心的平静。

“那么茶道本身应当在茶里,而不应该在繁文缛节里。”夏油杰听着五条辉的话,忍不住提出了建议。

这一套仪式下来,真的很费心机。茶道在表现上看,不像是人玩茶,反而像茶玩人。还不如他原来的加茶、倒水、一口闷。

虽然他也认同保持内心的平和很重要,特别是对于每日要和咒灵打交道的咒术师。

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长甚至还特聘过几次心理医生为高专的学生们服务。只是在连续三次请来的心理医生进了精神病院,第四次的家伙甚至最后拿着手枪对四处开枪,并把最后一颗子弹喂给了自己。校长先生这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是吗?”五条辉笑了一下,“确实。不过,人、茶、茶具缺一不可,茶道是过程,仪式在于修心,礼能正心。”

他又想起了利休的弟子古田织部的茶道精神,即追求轻松愉快的感觉。连带着在其指导下的织部茶碗都带上了自由奔放的表现形式。

像他这样的俗人也就只有通过仪式才能触摸到茶道的精神。只有悟大人,他天生就继承了茶道的精神,不是“和、静、清、寂”之类的普通人所称颂的精神,而是千利休和丰臣秀吉会面的坦诚和古田织部倡导的个性解放的精神。

也正是如此,「六眼」才选中了悟大人吧。

PS:关于茶道什么的,作者咕只查了一点点的资料,可能有很多误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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