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酒店。

夏油杰拉开窗帘，看着眼前的落地窗，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友人吐槽：

“悟，落地窗的设计优势就是采光和看外面的风景。现在把玻璃换成两面磨砂的安全玻璃，这还有什么优点可言？”

“杰，还不是那个只会躲躲藏藏的镜子咒灵？老子去卫生间一看。那些人可真‘周全’：连块反光的砖都没有，更不用说镜子了。也不知道该夸还是不夸。”

五条悟摸了摸鼻子，然后走上前一步，把落地窗打开。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但几只逐光的飞蛾也顺着月光飞进了屋子。

白发少年又哗的一下把窗户平移，关上了窗，接着说道：

“真是……擂钵街那边看过了，‘痕迹’很少。不如说未免也太干净了。人也很少。现在可以说几乎人丁稀少。”

“人很少可以理解，毕竟刚刚发生了那么罕见的爆炸。作为爆炸中心地区，人会跑掉一些。不过咒灵和人都那么少就令人费解了，毕竟渡边监督不是说过吗？‘在擂钵街，爆炸和谋杀几乎是家常便饭’。”夏油杰接下来分析道。

“确实，横滨人嘛，也不至于几乎全部人都怕得逃跑了。杰，很可能那个猜想很正确哦。”

“就是咒灵可能在擂钵街停留过很长时间？”

“Binggo！杰，没错，一般如果有强大咒灵出没，周围的咒灵密度都会小很多。”五条悟比了一个大拇指。

“那些‘消失’咒灵是被大咒灵‘吃掉’了吧。”夏油杰想起了他经历的一起事件。

“有那个可能啦，杰。不过主要是因为那个地区的咒力几乎都供给了那只大咒灵。不过咒灵也是由咒力构成的，无论怎么样，说大咒灵把其他咒灵‘吃了’也不为过嘛。”五条悟推了一下墨镜。

“悟，照这种说法，擂钵街简直就是一片肥美的牧场。”

刚进入横滨时看到的混乱场景在夏油杰脑海里一闪而过。

“呐，杰。东瀛国哪里不是‘牧场’？咒术界也这样啊，烂橘子把一切别的东西都视为自己权力的猎物。”

五条悟挥了挥手，为自己提到的烂橘子而感到恶心。

“杰，别管烂橘子了！来，一起睡觉。”

白发少年走到双人床边上，拍了拍床，然后贴心地关上了灯。

“虽然感觉很合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夏油杰解下外套的扣子，嘀咕了几句。

“还不是杰身上又挂了一个‘诅咒debuff’。镜子咒灵随时都可能忽然在杰身边出现呢。”

五条悟把脱下的外套随意地甩到了地上。

“难不成，杰害羞了？放心，我们不是早就‘坦诚相待’了吗？”

“怎么感觉时间没过多久，悟就迅速变得油腻了。”夏油杰听着耳边的窸窸窣窣，把脱下的衣物简单折叠，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是因为杰酱错过了悟酱的一年成长。”

五条悟已经钻到了床上，把被子扯了过来。

“还有为什么只有一张大床，而不是两张小床。”夏油杰忽然反应过来，他完全可以换成这种，这样也不用像现在那么尴尬。

“这不是多了两个枕头？”五条悟把床上的四个枕头丢了一个过来，“而且已经晚了！杰，只有小孩子才睡小床！”

夏油杰顺手接过扔过来的枕头，又丢回去。他爬上床，然后迅速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悟，把被子分我一点。”

悟这个家伙，把被子全部卷在自己身上了。

“好的，杰。”

说着，五条悟把身上的被子递了一角。

夏油杰摸着手里的一角的被子，愣了一下，然后挂上不怀好意的表情，用力一扯。

但遇到了阻力，被子也被拉走了。

“悟，你太过分了，怎么好意思连被子都不给我。”

“那老子把另外三个枕头都给杰。”

“……看来，一切幸福只能靠自己争取。”

夏油杰努力一拽，拽不动。对方已经把被子缠在身上，完美地利用了静摩擦力。

“不用挣扎了，杰。老子已经潜心修行了一年，力量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杰酱～”

“悟不过就只是偷偷背着我长高了一点而已。”夏油杰一个爆发，趁对方不注意，肌肉用力，把他摁倒在床上。

“如果我使出这招，阁下该如何应对？”

黑发少年说着，语气带着笑意。

他用左手按着并制住对方被子外的那只手，腿压住身下的被子，顺带按住被子里的人。他另一只手的手肘支在床上，右手捏上五条悟那个过分白皙的脸蛋。

……

月光艰难的钻过磨砂玻璃，迷蒙的白色微光透进房间。

黯淡的光线显得洒满整个房间，但似乎却没有真正的照明作用。人的影子模糊不清，光影交错，普通人有时候甚至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轮廓。

但六眼却可以看得很清楚。

无论是他亲爱的同期兼挚友有点宽大的衬衫领口显出的肩颈，还是对方披散的黑色长发，亦或是那眉眼带上的笑意。

那对深紫色的眼眸在现在看上去很像黑色，但在阳光照耀下却会显出紫水晶般的光芒。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只狐狸。

但五条悟知道，他的挚友可不是以狡诈为生的狐狸。

他过于锋利了。

“……很轻嘛，杰。”

“悟，不要以为趁着生长期偷偷长高了就可以算成熟了。我告诉你，比五十个悟加起来还要高的咒灵我也祓除过。”

夏油杰收回了左手，右手好奇地在悟脸上戳戳。他继续维持这个姿势。

对方脸上没有挂着那副很常见的墨镜，的确，睡觉也不用戴墨镜。而且根据反光度，睫毛好像也是和头发一样的雪白。

“悟，如今咒灵那么多。千年前的咒术全盛时期的古代人怎么活下去的？当时，生产力不足，人口没有像近代以来爆炸增长。这样随随便便一个小地方，一天就没个一两千人的，东瀛人为什么没有灭绝？”

夏油杰盯着对方的眼睛。

“……近现代几十年非正常死亡或神隐的人可能比过去几百年加起来还多。还有的就是‘平衡’。”

五条悟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就是那个什么‘出生改变世界’的奇怪设定吗？不过按照背景来看，描述中的因果应该反过来才对啊。战争——负面情绪——咒灵——我们。这么一看，我们不就是应劫而生的hero吗？简直就是经典设定。”

夏油杰继续趴在被子上，他又想到了最近看的书。

“悟，知道吗？有几种评判道德的学说，不过他们都有各自的缺陷。比如第一种的后果论，就是说社会确立道德的目的不是为了道德本身，而是为了社会的存在发展以及为了增进每个人的利益。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英国穆勒和边沁的功利主义：‘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缺陷就是牺牲少数人利益。”

夏油杰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比较经典的案例就是思想实验‘惩罚无辜’和‘奴隶制’。咦？咒术师算不算‘少数派’，所以说不定咒术界几乎一直没变也是为了‘咒术师社会’的存在？”

“……这可能不是为了多数人。”下方的五条悟吐槽道。

“还有第二种的道义论，就是把‘无私利他’作为评价是否道德的唯一原则。不过，在面对道德之间的冲突时，就会陷入道德难题困境。这时如果为道德而道德，就容易抱残守缺，成为道德的奴隶。悟，几个例子，这就像电车难题和‘愚忠愚孝’，还有就是被水淹死的尾生。”

夏油杰觉得有个逃不掉的听众的感觉非常好。

“……”五条悟沉默不语。

“还有一种的美德论。即为一个人因遵循道德，无论是优良道德还是恶劣道德，都是美德。反之，不遵守道德就是恶德。”

夏油杰把脸凑了过去，语气激动地继续说下去。

“没错！比如，捷克的宗教改革家扬·胡思被处火刑时，一个农民虔诚地拿一块火柴添加到火刑架堆上。这是杨口中‘神圣的单纯’。现在我们知道农民的做法不对，是因为我们构建了新的道德石板。不过，之所以说‘美德’，则是因为对于社会：‘即使遵守的是恶劣道德，也比没有道德好’。”

“……”五条悟沉默不语。

“呐。就这样，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确实挺快乐的。”

夏油杰说了一句，然后又迅速发现了哪里不对。

“悟，怎么不说话了？我们是朋友，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夏油杰说着，顺手卷起一处被子的边角，一个翻滚，滚到了对方身侧，并把被子的一部分盖在了身上。

“……”五条悟沉默不语。

“悟是怎么了？你的心跳好像有点快？”夏油杰在被子底下抓到了对方的手，摸了一下脉搏，但又被对方迅速抽走了。

“……杰，老子先去洗个澡。”

语气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这样啊，悟，那就去吧。”

夏油杰有些好奇，他记得他们才刚刚洗漱过，但还是没多说什么。

……

夏油杰躺在床上，对着眼前的天花板发呆。

他猛然发觉房间里的亮度不对劲。然后他微微转头，发现窗帘没有拉上。

五条悟还在浴室里洗漱，可以听到一些水声。

夏油杰从记忆里的格子里拿出拖鞋。当他踩着拖鞋走到落地窗前时，再一次觉得这个设计实在太过于失败了。

想着，他变了主意，打算开窗看看。

银白的月光洒进了屋里，这里是高楼，横滨的大部分风景可以一览无余。只不过没有护栏，对于恐高症患者可能会有点不友好。

夏油杰发现今天似乎恰好是满月，月色清明，没有乌云遮掩。

透过月光，可以看见夜晚的横滨。地面上有很多星星点点的光，一闪而逝。不过不是初夏萤火虫的荧光，而是火器的火光。

也有许多一大团一大团聚集在一起的光团，那些是繁华的“街市”。

远处有五栋特别高、特别黑的大厦矗立着。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下方，眼前的只有一片繁华的都市夜景。

“今晚月色真美。”

他忍不住发出感叹。

夏油杰忽然间想到了在高专的硝子。

……

五条悟一回来，就看见他的同期在对着窗外发呆。

“悟，你说我们来个横滨直播。是不是个好主意？”夏油杰穿上了便服。

“……也好，硝子这个点都不睡觉。”

夏油杰忽然露出狐疑的神色。

“悟，你现在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

“怎么可能？杰，老子现在能打一千个咒灵。而且现在状态不对的是杰才对吧。”

说着，五条悟迅速换上了服饰。

“好了，悟。那我们出发吧！”

说着，夏油杰在从窗口一跃而下。

没有犹豫，五条悟也一跃而下。

“杰说，我们是不是‘jou jump,i jump’？”五条悟意料之中地降落到了白龙的背上。

“什么‘you jump,i jump’？我们又不是普通人，想jump就jump嘛，失误了也摔不死。”

夏油杰举起了手机，开始了群直播。

“摩西摩西，硝子在嘛？这里是横滨。”

发现没有回复，他又看了一眼软件，确定了硝子在线，而且已经加进了直播。

“哈！杰，这又不是打电话！你需要这样——”

五条悟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Ladies and gentlemen, good evening! Welcome to this exciting event filled with joy, laughter——”

“说什么外文？以为硝子是那种只要随便说几句外文，就可以上饵的笨女孩吗？而且这也完全不符合主题。”夏油杰打断了对方的吟唱。

“夏油，我都听到了。”

硝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在屏幕背景上，她背靠一面白墙坐着，面色疲惫。

“瞧！杰，这很有用对吧？”

“……硝子在线就好。呐，这里就是横滨市，就是那个拿个石头砸人，十个里面有五个mafia的奇怪城市。现在，我们正处于横滨的mafia们最为活跃的夜晚时分——”

说着，夏油杰把底下的夜景照了进来。

“杰很适合当解说嘛。看，那边有一群人在跳舞！”

五条悟指着一片灯火辉煌的地方说道。

手机镜头给力地给了那个地方一个特写：

——纸醉金迷，繁华而空洞。

人们在地毯，花园，舞池，泳池，大厅穿梭着。香槟酒一杯又一杯飞来。酒杯与酒杯不断碰撞，斑斓的液体在杯中舞蹈，些许点点滴滴在空中摇摆。

他们大笑，大喝，大醉。

数百双金色和银色的舞鞋在地毯上跳跃，飞溅起无数肉眼难见的尘埃。裹在绚丽夺目的衣着下的**伴随流淌的音乐起伏不定，似飞湍中的小鱼，只能顺着流水的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力量行动。

阁楼上似乎有交叠的人影在晃动。

忽然，有一处地方爆出了火光。几个黑西装架走了几个挣扎的人。

舞池里的欢乐继续……

“哇。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大少爷每天会每天会过的日子。”屏幕里的硝子叼上烟，对此评价道。

“确实，悟的日常生活看上去完全不是一个大少爷该有的样子。”夏油杰想起了对方宿舍里的一大堆电子游戏。

“都在说些什么？老子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五条悟反驳道。

“呐。毕竟那些只是资本主义的**生活，和咒术界完全不搭嘛。”

夏油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往下说：

“硝子，医生在医务室里据说是不能吸烟的。很多普通学校还是由医务室每学期组织一次‘吸烟有害健康、培养良好生活习惯’的宣传教育的。”

“我不在医务室。”硝子继续叼着烟。

“放心，杰。硝子不会被指责的，因为她还在无证执医。而且，伤势不都主要靠术式治疗吗？”五条悟假意安慰道。

在高专宿舍里的硝子把手机放到一边，恶狠狠地摁灭了手里的烟，看向眼前几乎和自己一样高的书籍，眼里重新充满了动力。

“……反正，祝硝子早日上岸，考证成功吧。”

看着手机里忽然黑掉的头像，夏油杰简单祝福了一句。

白龙划过漆黑的夜幕。

“悟，最近的这次任务真是谜团重重。竟然还要解谜。那个镜子咒灵怎么一直不出来，是怕了吗？早点出来，早点打完，早点收工。”

夏油杰顺手摸了一下虹龙的龙鳞。他经常召唤它，因为这个咒灵的颜值和战力都很能打，而且操作起来也算是熟练。

“杰，照老子说，当时直接把咒灵吸出来祓除掉就好了嘛。这样还一下子满足了三个道德论。”

“哪里满足了？”夏油杰疑惑地问。

“看。那样，我们遵循指示，完成了任务，符合第三种的美德论；最后成功祓除了咒灵，符合第一种的后果论；同时，我们阻止了伤亡进一步扩大，符合第二种的道义论。”五条悟一条条说过去。

“……我想，悟。可能我说得太快了，你没有理解到位。我回去可能要再解释一遍。”

夏油杰扶额叹息。

“老子才……算了，听一下也没事。”

五条悟转过身背对着夏油杰。

“悟，希望有相关人员，比如和擂钵街爆炸以及那个港口mafia的先代首领有关的人可以过来指引一下，线索不足啊。我又不是那种侦探游戏的玩家。”

夏油杰操作着虹龙飞回酒店，随口抱怨着。

五条悟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过身，抱住了对方：“杰，老子也不喜欢侦探游戏。”

“松手啦，悟！”

“就不放！”

……

白龙飞回了高楼，咒力解散返回。

两人回到了房间。

夏油杰正拉着窗帘，五条悟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

不知怎的，五条悟望向窗那边逐渐消失的微光，嘀咕了一声：

“今晚月色真美。”

PS：

（憋不出剧情的摆烂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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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