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世界是友善的,可以高估自己的好运。早上起来,可以喊出“今天肯定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可以叼着面包片,急匆匆骑着自行车奔赴未来。
假设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是可控制和可预测的,也是公平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努力,做正确的事,就能获得认可。
假设世界对自己看不上眼。即使厄运降临,也轮不到自己头上——毕竟作为芸芸众生的一份子,灾难不会精准打击。
然而——
然而。
*
阴森的山顶住宅。
这里在东京之外,位于静冈县滨松市。
原本这里住着一位公司老板和他的家人,他的公司是在本地开烤肉店的。但是在去年,因为在牲畜中爆发的传染性疾病「疯牛病」,该公司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老板因为债台高筑,协同全家自.杀。
此后不久,这里就成为了咒灵盘踞的灵异地点。
——而这,也是咒术师们即将奔赴的地点。
雨淅淅沥沥下,浓雾盘踞山腰。
一辆汽车越过写着“禁止进入该场所!已有多人失踪!”的警示牌。雨水润泽过的地面湿滑,车却行驶得稳当。辅助监督在石板路前停下车辆,几句交谈,她目送两位咒术师前去目标地点。
石阶青苔遍布,四周古木参天,道旁杂草丛生。蕨类植物摇摆那张开的叶,雨水瞧也不瞧那藏在叶背的孢子囊,自顾自地坠入地表,却落在了黑色的伞面上。
巫女服的咒术师拿着伞,没有在意那雨滴,她比她的同伴先行一步,站在了荒废的住宅前。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
一手持伞,一手结印,庵歌姬闭着眼,念着「帐」的咒词。后到的冥冥拍了拍她的肩膀。庵歌姬睁开眼,不念了,困惑地盯着继续前行的人。
“唉?”
“没必要用「帐」”。
冥冥并不止步,继续向前走着,迈步走上住宅的台阶。
“我没有感受到诅咒的味道,源头十有**是在建筑物的内部。需要从外部打击的时候再放吧。”
“也是。”
庵歌姬放下伞,手扒开阻拦的树枝,快步赶上。
台阶上落满了枯叶,外露的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本植物。住宅的大门没被锁上,但打开的声音却由于金属生锈而略带生.涩。屋里光线昏暗,堆满了装满不明物体的塑料袋,还有大量散乱的饮料瓶、烟头和零食包装袋。室内,推拉门上的玻璃完全碎裂,星星点点洒了一地。
“这都什么啊?”
庵歌姬轻手轻脚地绕过那些垃圾,屋内遍布的咒力残秽让她有些吃惊。
“冥小姐?”庵歌姬止住了步子。
“存在,而且到处都是。”
高马尾的高挑少女答道,随手把手电筒丢给了庵歌姬,继续往前走。
冥冥已经成为了一级咒术师。这次受委托去调查,总监部给了她一大笔出场费。
最近,总监部不怎的似乎出了乱子,一批人员忽然暴.毙,死状极其诡异。其中有一部分是诅咒师所为,另一部分则完全“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甚至据说有一位高层也凉了,死因是“说不出”的那一类。
因此,冥冥这次的谈判比之前更加顺利,出场费也更加丰厚。
“啊?”
庵歌姬小跳一下,双手接住了手电筒。
“快走吧。虽然于我无用,但你需要吧。”冥冥走过了推拉门。
“谢谢……您。”
庵歌姬打开了手电筒。
前方出现了从手电筒射出的圆形亮斑,木质地板的纹理张扬如血.液飞溅。庵歌姬谨慎地踏步,脚踩在倒塌的窗框上。
地上不知什么东西随着她的脚步嘎嘎叫着。一步一步穿过破烂的推拉门,庵歌姬来到大厅,通向二楼的阶梯逐渐出现在眼前。
花瓣状的巨大窗户刻在前方的墙壁上。宽广的大厅里杂乱地堆叠着家具和各种装着不明物体的包袱,有机物腐烂的味道从四面八方传来。床单和衣物随便地挂在扶手、吊灯、家具上。
“好……好夸张啊……”
庵歌姬呼吸着这里浑浊的空气,向四面张望。
“咔。”开关拉下的声音。
挂着衣物的吊灯猛然亮了起来。
“还通着电啊。”庵歌姬就着光,看见了站在开关前的冥冥。
“先把整个建筑物巡逻一遍吧。我查这一层,歌姬你去第二层。”冥冥拄着长柄黑伞,吩咐道。
“唉……我一个人去吗?”
“有问题吗?”
“不。没……没问题。”
“那就有劳了。”
冥冥走出了大厅,庵歌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眼前还是那杂乱的大厅,咒力残秽依旧到处都是,环绕周身的气体依旧带着那股要命的腐烂气息。
“好。”庵歌姬对着自己说了一句。
少女踏上破败的木梯,那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声。庵歌姬提心吊胆地走着。
走廊上墙皮开裂,窗户上那监狱般的铁栏杆外透来雨的呐喊。手电筒射出的光斑黯淡而渺小,庵歌姬独自走在凌乱的走廊上,身后迷糊不清的黑暗里似乎有咒灵潜伏。
开门,探索,离开,开门,探索,离开……
一个房间里,门前的镜子映出开门人的影子,吊绳高高挂起。一个房间里,沙发围成一圈,学生书包工整地放在沙发上。一个房间里,墙壁上溅起大块的血.渍。一个房间里,无数的椅子倒着放在桌上。一个房间里,墙纸上划满不知名的咒骂。一个房间里,地上铺着一层水,水龙头滴答滴答响……
但每个房间都空无一人,也没有咒灵的影子,即便到处都洋溢着咒灵的气息。
“最后一间了……”
庵歌姬为自己鼓了鼓气,一把拽开眼前的门。手电筒的光斑照出了前方的两个大床,衣物、鞋子整齐地叠放床头。床底似乎传来哒哒的脚步,少女矮下身子,一步一步迈进。
大门微微闭合。
几个小小的黑影从床底窜出,发出吱吱的叫声。
庵歌姬来不及辨认。她慌慌张张地逃离房间,一把关上大门,并用两手按住门。她大口呼吸,吸入的气体依旧带着那腐烂的味道。
忽然,有东西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啊啊啊——”
庵歌姬两手护头,发出尖叫。
“你都能当尖叫女王了。”
冥冥从庵歌姬身后走出,淡定地评价。她走过几步,蹲下身子,认真观察四处。
“真是的,别吓唬我啊。”庵歌姬气呼呼地说着。
“是你自己吓自己。”
“一楼检查完了吗?”
“这里就是一楼。”冥冥站起身子,看向庵歌姬,“我就是在巡视一楼的走廊。”
“可是……”庵歌姬心里浮现出了不良的猜测,说话声越来越小,“我应该是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吧?”
“零食盒、薯片袋、易拉罐、背包、卫衣……”冥冥用伞尖指了指地上的杂物,“这些东西我都见过三遍了。”
墙壁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印记,冥冥特有的咒力气息盘桓其上。
“还有——这个印记。是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打上的。看来,我们已经在其腹中了。”冥冥把伞架在肩上。
“咦,不是……吧?”
庵歌姬露出错愕的表情,几滴冷汗从脸上流下,手电筒从她的手里滑落。
窗户上监狱般的铁栏杆外,雨水铃铃地笑,笑着关在监狱里的囚徒们。
“这走廊到底有多长啊……”
“我们大概走了三十分钟,四公里左右吧。”
“应该不是「生得领域」吧?”
“不一样。「生得领域」是心象风景的实体化,也就是说……”
“结界术。”
“正确。那些受害者应该也是被困在这里,之后再被咒灵杀死的。但是从术式方面来思考,咒灵本身应该力量微弱,只要能离开这个结界——提问:歌姬你会怎么突破这里?”
冥冥停下脚步,眯着眼看着庵歌姬。
庵歌姬向冥冥走过来,蹲下身子,拿来了几个地上的零食包装,拼成一个圈。
“这个走廊是循环的,一开始,我以为是这样的——”
“亏你有胆子摸。”
“我想象的是一个甜甜圈的构造。但是我们已经路过了四次冥小姐打的印记吧。我用步数计算了一下其中的间隔——122步,203步,157步,270步——印记与印记的间隔是随机的……”
“原来如此。”冥冥摸了摸下巴。
“循环的范围不定,这样的话,大概它是这样——像是拼接缝合一样构成结界。”
几个零食包装拼成了一条直线。
“所以,只要我们两个全速跑过走廊,肯定就在某处——”
零食包装一个接上一个,越来越快。直线越来越不稳定,直到完全散乱……
“崩溃掉!”庵歌姬露出志得意满的笑。
“真可惜——90分。”冥冥闭着眼,打了个响指。
“剩下10分呢!”庵歌姬不满地叫道。
冥冥指向身后的走廊,微微睁开了眼。
“要跑的话——要同时向着左右两边跑。”冥冥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庵歌姬猛然站起身,“如果缝合假设是正确的。两个人向着不同的方向快速前进,更容易让咒灵结界的结构出现破绽——找到漏洞也许就能出去了!”
“100分。”冥冥鼓励道。
“那事不宜迟——如果成功的话,麻烦让我晋升!”庵歌姬想到了她最近心心念念的事情。
“你有多少存款?”
“啊?”
“放心,我会考虑的。”冥冥闭上眼。
“好……那么,预备——跑!”
咒术师们开始奔跑。庵歌姬迈开腿,拼劲全力奔跑。
四周的杂物不知何时没了踪迹,两旁墙壁的脏痕消失无影,飞驰的窗户由紧紧闭合到开启,铁栏杆消失无痕,外面阴暗的雨天化为晴天。
“成功了!”
随后,空间开始弯曲,墙壁开始扭动,两旁快速移动的门消失,只剩下墙壁。身后的木板开始破裂,墙皮从中间开裂。
脚下的路逐渐变得弯曲起伏,庵歌姬发觉到了不对。她加快脚步——加速,加速,向前,向前——直到扭曲的墙壁颠倒,尽头的墙壁成为了“地板”,踩在脚下。庵歌姬从地板跳下,阻拦的天花板已经被另一股庞大的咒力掀开。
这座住宅被恐怖的咒力拆碎,磅礴的引力从天空中一个蓝色的光球发出。石块、木块、垃圾、土块……一个个飞舞至天空,然后被泯灭。
少女尖叫着,从空中跌落地面。天上的光球消失,飞舞的建筑残骸失去了向上的引力,重重砸在她身上。
压着她的有那块原来装在大厅上的花瓣形窗户。
视线一黑,喉咙中似乎有血腥味在飘,庵歌姬调动身上的咒力,试图从压着她的无数建筑残骸底下爬出。
她喘着粗气。
本来,庵歌姬还以为这次,她破解了咒灵结界的秘密,可以顺利获得一位一级咒术师的推荐,让自己在成为一级咒术师的路上迈出一大步。
毕竟,虽然冥冥是同期,但她金钱至上的理念让庵歌姬和她有些难以亲近。而且庵歌姬更想用实力证明……
庵歌姬狼狈地爬到了边上,总算看见了外界的阳光——现在天晴了。
可她的心却比之前雨天时还要阴郁。
“我来救你了,歌姬。”
那个该死的家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在用轻佻的语气嘲讽她:“哎呦,哭了?不过,太棒了,和以前一样呢。”
“才没有哭呢!说话恭敬点!”
庵歌姬完全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巨大的刺激之下,她身上压着的重物竟然在抖动。
“哭了的话,你会安慰吗?那可要麻烦你了。”冥冥站在勉强还算完整的阶梯上。她完好无损,和被压在重物之下的庵歌姬不一样。
“冥小姐你又不会哭,毕竟你很强。”五条悟这样说着,但他似乎还有别的心事。
“是吗?”冥冥走上前,双手叉腰。
庵歌姬体内飞快涌出了新生的咒力,帮助她震碎了身上的重物。她没好气地起身,头发蓬乱。接着,庵歌姬一手握拳,一手指向五条。
“五条!我这个人啊!不需要你帮——”
“吼——”
咒灵从她身后冒出,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庵歌姬迟疑地转身。
“砰——”
胸.部作眼、肚脐为嘴的咒灵顶着一个南瓜头。它的肢体瞬间被咒力撕碎,蓝色的血溅了呆呆的少女一身。
“歌姬不会在意的,对吧?毕竟,现在你们也失联了,整整失联两天了呢。”
五条悟有点烦躁地看着咒灵逐渐消失的残秽。
“两天……”
庵歌姬慢慢爬上阶梯,她迷茫地重复道。
“看来,这咒灵的结界会影响时间啊。真是不美好的回忆。老子就奇怪,明明冥小姐也在,你们居然也失联了。”五条悟像是满不在乎般说着。
“看来是这样了。”冥冥闭着眼,歪了歪头。
“嗯?”庵歌姬已经爬上了台阶,她困惑地看向冥冥。
“怎么了?老子还要赶时间。”
“只是想到这样我的实际工作时间是两天。这样得多收些出场费才行了。”
冥冥如此说道。
*
东京,一个平平无奇的房间。
“前首相木村六田……突发恶疾……死状诡异,终年……”
“东京新宿出现特大暴雨,造成多人死亡,援救工作顺利……据专家估计,这是由于台风影响,气流扰动……六吊花集团开展募捐……目前已完成重建……广大市民请注意好防范工作……不宜出门……”
“众生制药推出药品「唆麻」,据悉已在……”
电视里的新闻主持人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个个有趣的故事来。忽然咔嚓一声,屏幕一黑,随及闪过无数代表无信号的光点,然后画面一白,里面出现了一个乌漆嘛黑的火柴人。
“怎么了,水野君?药磕多了,总算磕坏脑子了吗!那边的俄国人最近还推出了2.0版的呢。呵呵。我还要搜集情报呢——那个和六眼同期的家伙……不知道。真是……亏我——”
稻垣近子躺在沙发上,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她把遥控器随手一扔。
“还是水野君又被伊势谷欺负了?啊,伊势谷最近不是忙着搞暗.杀嘛,而且业绩还行。如果不是那边来了个新保安拦着,可能成绩更好。现在,他怎么还有时间‘关照’你呢?”
“……结界师,不要……不要以为你和祭司一起从那种地方过来就可以……不过,这次是因为我在网络上发现了这个——”
屏幕上的小黑人张牙舞爪,似乎被戳到了痛点。稻垣近子微微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看着液晶屏幕上显示的画面。
画面中心,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初中生抱着书本,她正和同学们谈话。似乎讲到了一个笑话,她们嘻嘻哈哈地笑着,笑声似乎透过无声的静止画面传递过来。
那个黑发黑瞳的少女穿着校服,看上去和普通的学生一样。但边上注释了几个血红的大字:
“天内理子,星浆体,廉直女学院初中2年级生。”
“目标就是她了,信息已经也封锁了。对了……要说好,之前就说好了的——我可不参加,你在现场见识过了,也知道的吧。那种程度的对手……可是连逃跑都很困难,真不知道祭司为什么要和盘星教那边联系上。那个叫纪德的玩意哪里厉害了……我还想陪——”闷闷的电子音传来。
“都说了——水野彻,别嗑药了——你也知道,他们是假的。你要记住,不能欺骗自己。这样,你和那些做梦的家伙有什么区别!”稻垣近子打断了对话。
“可是……他们确实死得没人知道。而且我刚刚……刚刚就看见他们了……”
“啧。随便你,看在多年交情的地步上也不劝你了。”
女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屏幕前,微微抚摸着屏幕上笑得天真的星浆体的头颅。
“……祭品吗?”
PS:
借鉴下下,就让作者咕借鉴下下吧!
最近苦思冥想,发觉出了点差错——就是少了一点——「大义」!连「大义」都没有……还称得上什么杰酱!说不定大伙儿觉得出戏也是因为这个!(认真脸)
反正杰酱才十四五六的样子!相信「大义」一定——(良心忽然一痛)(一定相信作者咕是粉啊啊啊啊啊啊)
(比如,今天是杰酱没有出场的一章,因为不久前,他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需要摸鱼一章……)
对了,作者咕还私设了很多诅咒师——iivv怎么就不多给一点反派信息,连高层叫什么名字都TM不.透.露.(忧郁)还得作者咕去……设定(可恶,如果没有参考,作者咕会放飞出超级超级超级——离谱的脑洞哒!)
……还有,一定不要相信这个总是出尔反尔的作者咕,因为——她的脑子变成脑花去考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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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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