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确癌

Chapter 1:确癌

林幼夕站在医院三楼的走廊尽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检查报告,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张A4纸因为她攥得太紧,边角起了褶皱,仿佛也在诉说着某种即将撕裂的命运。

脚边是一束斜阳,从高处的天窗斜斜地洒下来,铺在她裸露的脚踝上,暖意明亮,却与她体内那片灰冷的沉寂格格不入。

她站了很久,久到护士走过都忍不住朝她看了几眼,又被她毫无生气的眼神吓退。

阳光有时候像是一种讽刺,它那么温暖、那么明亮,却照不进一个即将枯萎的灵魂深处。

报告右上角那几个黑色的字印得极重极清晰,宛如死神在无声地宣判——

胃癌,晚期。

林幼夕的唇被她咬得发白,睫毛轻轻颤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一场雨。可她没有哭,她的眼泪早就被生活一滴一滴耗尽了。她只是站在那里,如一尊被掏空了灵魂的雕像,没有力气逃避,也没有力气崩溃。

她早已知道,不敢承认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不是确诊,是预感。

她从很早之前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最初是偶尔的胃胀、反酸,她告诉自己是吃太快,或者是作息不规律。可后来,症状一点点加重,痛感像是一种潜伏在体内的毒蛇,一有机会就狠狠缠住她,夜里常常疼得睡不着,蜷缩在床角一遍一遍地干呕,喉咙里只有苦涩和胃酸。

有时候,她会蹲在厕所的角落里,贴着冰冷的瓷砖瑟瑟发抖。痛过之后,她习惯性地给自己洗把冷水脸,再对着镜子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没事的。”她对自己说,“只是胃炎。”

她告诉自己是学习压力,是青春期,是贫血或者睡眠不足。可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不是简单的胃炎,也不是普通的内分泌失调。

她的身体,一点点地在垮掉。

而更可怕的是——没人关心。

她不是没试过求助。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她跟妈妈提过几次,说胃痛得吃不下饭,晚上睡不好。妈妈最初还会敷衍地回她一句“注意休息”,可再后来,她说得多了,妈妈便开始不耐烦了:“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你才十几岁,哪儿来的大病?我以前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三顿辣条照样什么事没有。”

林幼夕知道,再说也没用。她的妈妈永远只关注朋友圈的自拍滤镜够不够美,美容院最近的打折项目划不划算,而不是她的身体、她的情绪,或者她是否正在慢慢地、真实地走向崩溃。

而爸爸,更是常年出差,像个住在平行世界的人。

他的微信永远只回复三个字:“在忙。”

她曾经鼓起勇气打了电话过去,听筒那头的男人语气不耐:“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在上班时间打电话?”

她听话地点头,说“好”。

然后她站在原地,一个人挂断了电话,蹲下身子,把刚刚吐出的血擦干净。

她不是没有人爱,而是那些该爱她的人,选择了无视。

——

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安静、也最轰鸣的一天。

她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周围是人来人往、奔波忙碌的脚步声。护士推着轮椅从她身边走过,小孩在母亲怀里嚎哭,一位老人弯着腰被搀扶着去做CT。她好像置身于一个陌生又冷漠的剧场,看着无数个平行世界擦肩而过,而自己却静静坐在角落,像一株被人遗忘的植物。

“林幼夕。”

她听见护士喊她的名字,轻轻地站起身,接过那份报告。护士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同情,可随即就移开了。医院里什么人没见过?年纪轻轻的癌症患者早已不是新闻。

林幼夕接过报告,轻声道谢,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头。

——

转校,是重新开始,还是缓慢告别?

她是高三那年转学过来的。

那天是六月一号,南川的天气热得发疯。

她站在一中校门口,手里握着一只行李箱,脚边是出租车扬起的尘土。新城市、新学校、新生活,一切都像是重新洗牌的开始。

她仰头看着那座教学楼,阳光炽白,蝉鸣在耳边震耳欲聋。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拎起箱子一步一步走进校园。

教学楼整洁而冰冷,仿佛与这个热烈的夏天格格不入。她被带到新班级,老师介绍得很简短:“这是新来的同学,林幼夕,从北城一中转来的,成绩很好,大家欢迎一下。”

掌声寥寥无几。

高三的学生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一个新转来的同学。她的名字第二天就被忘得干干净净,除了成绩单上偶尔出现的名字之外,没有人真正记得她是谁。

她被安排在靠窗的第三排。窗外烈日高悬,风吹进教室,卷起试卷边角。她伏案写题,纤细的手指夹着笔,皮肤白得透明,腕骨一动便突兀地显现。

那样的她,看起来不像一个新同学,更像一个藏在角落的病人。

午休时间,她一个人去食堂。饭菜端到手里却吃不了几口,胃像是打了死结,疼得她直冒冷汗。

终于有一次实在撑不住,她去了医务室。那里的床短得可怜,她只能侧身蜷缩成一团,抱着肚子咬着唇瓣。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没哭,不敢出声。她从小就知道,一个人越安静,就越不会被嫌弃。

——

沈彻,是夏天里唯一的声音

走廊忽然沸腾起来。

“快让开!沈哥来了!”

她放下笔,从题本中抬头,眼前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沈彻走进来了。

松垮的校服,凌乱的头发,嘴角叼着一根棒棒糖,手里拿着一罐汽水。他一步步走来,步伐漫不经心,眼神慵懒,可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某种信号,预示着——这个人,不能惹。

南川一中谁不知道沈彻。

传说打架从不输人,逃课堪称宗师,最离谱的是他某次考场临时发挥,一路踩着一众学霸冲进了年级前十。老师拿他没辙,校长气得跳脚,最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

而如今,他停在了林幼夕的课桌前。

“你是林幼夕?”

她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她点了点头。

“以后考试别坐我前面。”

“为什么?”

“你头发太长,我看不见黑板。”

林幼夕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

“好。”

那一刻,沈彻像是被什么怔住了。

那个笑容淡淡的,没有讨好也没有疏离,却像是一束突如其来的光,落在他阴沉的世界里。

他没说话,转身走开了。

而从那天起,故事,开始悄然有了变化。

日子悄悄往前走。

她依旧沉默,依旧孤独。

可沈彻时不时会找她搭话。有一次她咳嗽得厉害,他顺手扔来一颗润喉糖,说:“喂,别死在教室里。”

她接过糖,笑着说:“我会尽量。”

他板着脸:“别笑得这么瘆人。”

她笑得更深了。

他们的关系,像是夏天午后的风,轻轻地吹开了她压抑已久的窗。

可她清楚,她不能动心。

她生病了,病得很重。

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不能把这点点温柔变成别人来日无法愈合的伤口。

——

结果出来那天,是她母亲陪她来的。

医生看着片子,脸色一沉。

“已经是晚期了。”

她母亲愣住,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回家路上,她一言不发。等进了家门,终于情绪崩溃,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幼夕你怎么不说?你怎么能不说啊?”

林幼夕只是坐着,淡淡地说:“你也没问过啊。”

话语轻飘飘,却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母亲伪装的温情。

那之后,父母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爸爸取消了所有出差,妈妈也不再去美容院、打麻将,每天围着她转,问吃什么、痛不痛、要不要住院。

可太晚了。

“做不了手术了。”医生遗憾地说,“只能尽量延缓扩散。”

“我想高考。”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医生沉默了几秒,最终叹了一口气:“你太懂事了。”

——

隐瞒,是唯一能做的温柔

她没有告诉沈彻。

也不想告诉。

她不想让他卷进这场注定要失去的黑暗之中。

可沈彻还是察觉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笑着答:“你才生病。”

“别演了。”他声音低得不像他自己,“我听说了——你是不是得了癌症?”

她僵住。

“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了会离开你?”

她低头不语。

“我不会。”他说。

她笑了,笑着转过身,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桌面上。

她知道他不会走。

可她——已经走不远了。

时间所剩不多,短到她只能对自己说:

再等等。

再坚持一下。

撑到高考那天。

哪怕用尽最后一口气,也要走完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我要活着,考完高考

医生看着她的片子,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

“已经无法手术。现在只能靠化疗维持生命。”

母亲在一旁大哭,父亲也罕见地沉默。

林幼夕看着窗外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说:

“我想高考。”

医生愣住了:“你能坚持到那时候吗?”

她点头:“我要试试。”

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不是为了成绩,不是为了未来,是为了自己。

证明自己,即使这场青春如此短暂,也要拼尽全力地,把它走完。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