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那天阳光很好,她没来应考
“高考那天,她没有迟到,也没有早退,她是缺席。”——沈彻
?
凌晨五点半
沈彻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一阵突兀的震动夹杂着急促的铃声,从床头柜上蔓延开来,像无声的警报,打破了他最后一点梦的边缘。他皱着眉翻身,困倦地伸手去摸,却意外摸到发烫的屏幕,林幼夕的名字在屏幕上不停闪烁,一次、两次、三次——不正常的频率让他的心跳有些乱了节奏。
他本来打算睡到六点,哪怕只多睡十分钟也好。前一晚两人还在视频聊天,林幼夕躺在床上,一遍遍复习着语文考纲的文学常识,唠唠叨叨地和他说今天一定要穿白色的衬衫,说白色在心理学上象征纯净和希望,是“好兆头”。她笑着,眼角都弯成了月牙,“沈彻,我不紧张,因为你会陪我一起走进去。”
他们早就约好了的。
第一场语文,他们要一起进场——就像所有情侣一样,走进考场,走出未来。
他甚至已经把她的早餐放在保温袋里放进了书包,还写了一张卡片藏在她那瓶水的瓶底——“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他本想让她在休息时间看到,开个玩笑,再让她笑着去应对接下来的科目。
可是此刻,电话没有开玩笑的余地。
沈彻接起电话的瞬间,耳边不是熟悉的声音,而是一阵模糊的杂音和急促的喘息。
然后,是陌生的、冰冷的女声。
“你好,是沈彻同学吗?林幼夕突发大出血,情况危急,现在正在抢救……”
她说得很快,像是在重复一段医院的流程化台词,但每个字都像冰刀一样一一插进他心里,甚至比清晨的冷风还要透骨。
那一刻,他整个人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心脏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刺穿,一下子收紧又放空,耳鸣声轰隆隆响起,连心跳都开始不规律。他穿衣服时手是抖的,拉链卡住了,他生拉硬拽,甚至都顾不上穿袜子就冲出门去。
窗外的天还没亮,天边只是一点微弱的鱼肚白。空气闷得像被钉死的玻璃罩,四周寂静得像是全世界都还沉睡未醒。他跨上摩托,发动的一瞬间,那熟悉的轰鸣声都变得陌生而遥远。
风在他耳边刮着,像刀子一样割脸,但他顾不上。
他穿过空荡荡的街道,红灯都没有减速。马路两旁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预演一场无法避免的葬礼。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除了那一句话在翻滚回荡——
考场外的空位
早上七点四十,南川一中门口已是人声鼎沸。
考场外,挂满了红色横幅:“十年寒窗今朝绽放”“金榜题名,未来可期”。父母们穿着喜气洋洋的衣服,有的手里拿着寓意吉祥的粽子、有的举着“必胜”的牌子,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进场,脸上挂着紧张却明亮的神色。
人群像潮水一样向前涌动,青春的气息与盛夏的阳光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里都充满了等待绽放的灼热。
每一个人都在喊加油。
“来,儿子,再抱一下,妈在外面等你。”
“别紧张,稳住,咱语文强!”
“你最棒!冲冲冲!”
有老师在发祝福手环,说是能保佑考生旗开得胜;有家长给孩子喂最后一口鸡蛋饼,像是喂进一整个希望。
唯有沈彻,站在人群的边缘,像个不合时宜的旁观者。
他穿着白色衬衫——那是林幼夕昨天晚上特意挑好的颜色。衣服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他脸色苍白,额角满是冷汗,手指攥成拳头,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
他像一根钉子钉在原地。
一动不动,也无人在意。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半个世纪。
直到八点整,考试铃声在校内响起,那清脆的铃音划破空气,如同一道无形的刀,精准地刺在他的神经上。
他终于抬脚,一步步走向校门。
脚步很沉,像每迈出一步都要穿过回忆的碎片。他的心跳与铃声错位,乱七八糟地跳着,仿佛身体和意识正在分离。
他走进考场大楼,走过林幼夕最爱坐的图书馆窗边,走过那棵每年初夏都会结出小果子的槐树。他们曾在这里约定“如果一切顺利,就来这棵树下等通知书。”
可这一切,都在今早五点半,被一句“正在抢救”粉碎成尘埃。
他进了语文考场。
三排五列,他的座位在最靠窗的一角,而林幼夕——她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印在第二排第三个座位的桌角,用黑色记号笔写着:“林幼夕 12号”。
那个位置空着。
桌面干净,椅子拉得整整齐齐,像从未被人坐过,也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主人。
那一刻,沈彻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不会为任何人的缺席而暂停。
考试准时开始,老师会继续报考号,学生会一门一门地答题,阳光会洒进考场,蝉鸣会穿过窗棂。而唯有那个本该坐在第二排的女孩,彻底缺席了所有人的未来。
监考老师翻了翻名单,迟疑地看了一眼那个空位。
“林幼夕……没来?”
旁边的监考老师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播报一则天气预报:“叫号三遍没人,缺考。”
没有人知道,她不是迟到了,也不是早退了。
她是彻底缺席了——
缺席了这场高考,缺席了这个盛夏,缺席了沈彻所有关于未来的想象。
考场里,窗外的阳光正好。
那道光照在她的座位上,白得刺眼。
就像命运,毫不留情地提醒每一个人:
她,再也不会来了。
医院长廊的最后一幕
沈彻赶到医院时,抢救室的灯还亮着。
那是一盏昏黄的灯,闪着微弱的红光,在冰冷的医院长廊里格外刺目,像是某种绝望的信号,在预告即将来临的失控。
他冲进门的时候,撞翻了一辆护士推着的点滴车,玻璃瓶碎在地上,哗啦一声,水洒了一地,空气里立刻弥漫起消毒水与药水混合的气味,刺得他眼睛发红。
“林幼夕呢!”他嘶哑着喊,声音破碎得像刚经历过刀片碾压。
一名年轻的医生立刻拦住了他,白大褂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他和门内的世界隔开。
“你是家属吗?”医生皱着眉,眼神尽量保持冷静,但眉宇之间仍写着几分怜悯。
沈彻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
“我是她的……我是沈彻。”他说着,嗓子像被什么堵住,“她说她一定会考完再走的!她说过的!”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几乎在吼,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在苦苦哀嚎。
医生看着他,沉默了两秒,那眼神里,是沈彻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沉静——一种残酷的、不可更改的告知。
“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沈彻仿佛被当头砸中,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耳边的世界开始模糊,医生嘴唇还在动,旁边有人在喊着什么,可那些声音像被拉进水底,变得遥远又破碎。他听不清,也不想听清。
不可能的。
这不可能。
他还记得昨晚林幼夕那条消息:“明天我会早起的,别迟到了。”
她用了三个感叹号,语气像平常一样顽皮还带点撒娇。
她说她会坚持到最后一天,她说她一定要一起进考场,她说……太多太多了,还没来得及兑现。
沈彻猛地推开医生,几乎是发疯般冲进抢救室。
推开那扇冷冰冰的门,他看到了一生中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林幼夕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盖着一层白色的布,像一张从未来得及写满的试卷,空白却沉重。
她的嘴唇苍白到几乎透明,像没有血色的纸。额前的头发被汗水粘住,贴在皮肤上,呼吸停止,心电图的线是一道毫无波澜的直线。
她闭着眼,仿佛只是累了,只是睡着了。
沈彻扑上去,跪在床边,双手颤抖地揭开那块白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林幼夕……”
他握住她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那是一种彻底的失温,不再属于生者。
“林幼夕,你醒醒。”他贴近她的脸,声音开始颤抖,“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去考场的吗?”
“你不是说……不管多痛,都要坚持到最后一天吗?”
“你不是说,你怕错过了试卷,会后悔一辈子吗?”
“你骗人……”
“你个大骗子。”
他像小孩一样哽咽着,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把额头贴在她冰冷的额头上。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没有一丝回应。
抢救室内只剩心电监护仪持续的“滴——”声,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为力。
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他了。
再也不会调侃他“太爱皱眉头”,也不会在他犯困的时候拍拍他的后背说“我在这儿”。
她走了。
就在高考这一天。
在所有人都在为梦想奋笔疾书的那一天,她提前交卷,永远离席。
他紧紧抱着她的身体,像要将她拉回这个世界,可那道门一旦关上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林幼夕缺席了试卷,也缺席了他未来的每一个明天。
她的遗书在校服口袋里
林幼夕的遗体被推入太平间之前,医生把她的随身物品交给了沈彻。
透明的塑料袋里,一件校服外套,一支未开封的黑色中性笔,还有一个摊开了一半的信封。
那是她最后的全部。
沈彻站在急诊室外的长廊里,长廊尽头传来护士交接的声音、担架滑轮的摩擦声,还有偶尔病人痛苦的低吟。他却仿佛听不见。他整个人像掉进了一个静止的结界,时间停滞,空气凝固,连心跳都微弱得听不到回响。
他蹲下身,靠在墙角,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般,颤着手打开那个信封。
一张浅粉色的信纸,边角压得整整齐齐,纸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林幼夕用惯的那款花果香香氛。熟悉得叫人心碎。
信上的字迹清晰而温柔,像她说话的语气,写下的却是告别。
“沈彻,我走的时候,希望你别哭。”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我也知道你找不到我了。”
“我骗你说我能撑到高考,其实是我骗自己。我想陪你走完青春的全程,可是身体不答应。”
“我真的尽力了。”
“对不起。”
“谢谢你出现在我最孤单的时候。”
“如果你愿意,等你老了以后,还能想起一个叫林幼夕的女孩,那就够了。”
“对不起,我不能等你长大了。”
信没有署名,可每一个字都像她站在他面前,轻轻念出来一样。
沈彻看着那行“我不能等你长大了”,手一抖,信纸掉在地上,他再也撑不住。
他跪倒在医院门口,双手死死捂住脸,指节发白,像在拼命按住即将喷涌而出的崩溃。
他第一次哭得那么狼狈,像个彻底迷路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天色在变,光线在移动,人群走来走去,没人停下来看他,也没人来打扰他。
他的世界塌了。
她走了,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她明明说过要一起走进考场,说过要一起填志愿,一起考去海边的大学,说过要养一只猫,住在阳台上有花的房子里。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真的相信他们可以拥有未来。
可现在,只剩他一个人被留在了这条通往未来的路上,踽踽独行。
他不怕高考。
不怕打架,不怕被开除,不怕深夜一个人回家,不怕全世界都不理解他。
可他怕她就这样走了。
怕她连一声“再见”都没有留下,怕她用尽全力陪他走到起点,却再也无法和他一起走到终点。
他怕这辈子,再也听不到那句清脆又带点撒娇的声音:
“沈彻,你在干嘛啊?别看我了啦。”
他怕,这一生都走不出林幼夕留给他的告别。
怕所有阳光明媚的日子,从此都成了墓志铭。
怕每一次考试的铃声响起,他的耳边都只有她缺席的回音。
林幼夕没有出现在考场上,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她的遗书,成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张试卷——没有考号,没有分数,但她用尽了所有力气回答的,只有一句话:
“我真的尽力了。”
而沈彻,永远丢失了那个想和他一起走完青春的女孩。
他的试卷空白一片
高考的第二天,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
沈彻穿好校服,一言不发地走出家门。他骑着那辆林幼夕坐过无数次的电动车,像无数个上学的清晨一样,驶向南川一中。
街道是空的,雨后初晴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尘土气息。他脑海一片空白,只有昨天灵堂上的她,一直在眼前浮现。
没有人再拦他。
校门口的老师们本想开口,但见到他清瘦憔悴、脸色苍白的模样,只是默默让开了路。
他像个孤魂般飘进校门,眼里没有光,也没有目标。
他没有看任何人,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他的考场在三楼最靠窗的位置。走廊安静得出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某个未说出口的名字默哀。
他走进考场,坐在指定的位置上,动作很轻很慢,就像怕惊扰了谁。
讲台上,监考老师清点人数的时候迟疑了一瞬,又很快地掩饰了那一丝异样。
林幼夕的名字,在昨天就被划了线。
数学试卷被发下来的时候,沈彻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双手交叠在桌面上,目光落在试卷上——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第一题是选择题,他盯了整整十分钟,却连选项都无法聚焦。
他的眼睛看着纸,脑子里却满是她——
她站在讲台前回答问题时眉眼飞扬的样子;
她深夜打来电话说“我怕我熬不过明天”的哭腔;
还有她穿着那件宽大的校服外套,仰头对他说:“沈彻,我想活得像夏天。”
可她没有活过夏天。
三十分钟过去了。
考场里沙沙写字声此起彼伏,只有他的座位前没有任何动静。
他始终没有拿起笔。
监考老师在巡视到他座位时,忍不住停了一下。
桌面干干净净,答题卡空白一片,连名字都没写上。
“同学,你确定……不答题?”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带着一丝试探。
沈彻抬头,终于开口,声音喑哑沙哑,几乎听不清:
“她都不在了,我考这个干什么。”
那一瞬,整个考场仿佛静止了。
坐在他前桌的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慌忙收回了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好像突然就没了意义。
沈彻站起身,动作轻得像风。
他把那张几乎没有碰过的试卷递给监考老师,转身离开。
椅子被推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随后,一支笔从他袖口滑落,掉在地上——
咔哒一声。
是林幼夕给他准备的那支笔。
没人说话。
沈彻离开的时候,阳光正好穿过窗子,洒在他身后空荡荡的座位上。
那张空白试卷,成了他写给这个世界的唯一答案——
没有她的未来,他无从答起。
她的葬礼在一场小雨中举行
林幼夕的葬礼是在她离开的第四天。
那天,南川下起了雨,不大不小,像是天也知道她的离开,轻轻地下着,连哭声都带着克制。
雨丝在空中轻飘飘地打转,落在花圈上、灵堂上,也落在来送别她的每个人身上。
她的遗像摆在灵堂中央,是一张洗得很清晰的照片——她穿着校服,微笑着看着镜头,额前碎发自然地垂下,唇角柔和而明亮。那张脸看起来还很年轻,年轻得不像一个该被告别的人。
沈彻站在最前面,穿着她生前说过“你穿这件最好看”的白衬衫。他站得笔直,一句话也没说,像是把所有情绪都压进骨头缝里。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盯得眼角通红,像是怕她下一秒又会从照片里走出来,对他说一句:
“沈彻,你怎么又傻站着不说话啦。”
可她没有。
她这次真的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林母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哭到几乎昏厥。她的声音已经嘶哑,抓着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巾,喃喃地说着:
“她从小就乖,从来不跟我们吵……我以为她不需要我,以为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好。”
“可我怎么会是她的妈妈啊……她怎么就不说呢……”
林父站在灵堂前,一直一言不发。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节发白,整个人像瞬间苍老了十年。
他看着遗像,眼睛一动不动,像在看一个自己再也没机会了解的孩子。
他们的悔恨,迟到了。
他们错过了她每一个“我有点不舒服”,错过了她在饭后咳嗽的瞬间,错过了她说“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语气变化。
他们一次次以为,她的懂事是天性。
可其实,那是她在没人抱的日子里,自己长出来的壳。
沈彻缓缓走到照片前,跪下。
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和泪水混在一起。他没有擦。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跪着,低着头,像在认错。
他没有再喊她的名字,没有喊“林幼夕”,也没有喊“小幼”,只是低低地说:
“你说你想活得像夏天。”
“我记得。”
“你说你想在花开的时候上大学,想牵着我的手走出考场,说‘我们都长大了’。”
“你还说你想看海,想去很远的地方,想穿一条很长的裙子,在风里转一圈给我看。”
“……我都记得。”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一句句像从胸口扯出来似的。
他抬起头,眼里都是雨与泪混杂的光。
“以后,我会帮你去看海,帮你走进大学,帮你穿上你喜欢的衣服,去很远的地方。”
“你活不下去的部分,我替你活。”
他说完这句,终于低下了头。
像个终于撑不住的大人,在所有人都离场后,安静地倒在了她的照片前。
那一刻,雨停了。
灵堂门口,有风吹进来,把她遗像前的小白花轻轻吹落了一片。
好像她在远方,听到了他的话,笑着回了一个很轻的“好”。
他头一次没有喊她的名字,只是轻声说了句:
“你说你想活得像夏天,我答应你了。以后我会好好活着。”
“你活不下去的部分,我替你活。”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风吹过她的座位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校园里空荡得不像话。
原本热闹喧嚣的走廊,现在只有风声和偶尔传来的拖椅子的响动。学生们大多已经离开,教室门虚掩着,门框上还贴着“高三(3)班”的纸条,边角卷起,有点褪色。
沈彻推开门的那一刻,仿佛推开了一整个过去。
空气里还留着熟悉的粉笔灰味道和旧课本的纸墨香,一切都没变,可人已经不在了。
林幼夕的座位靠窗,第三排靠左,旁边就是他的。
她的课桌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笔记本摊着,卷子写到一半,笔帽没盖紧,水笔头干涸了一点;书包靠在桌脚边,没拉紧的拉链露出一本她喜欢的诗集,封面边角都磨毛了。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卷纸的边角轻轻扬起,像是她刚刚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一切只是短暂的暂停。
沈彻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然后慢慢走过去,坐下。
他坐在她的座位上,把那张卷纸抚平,指尖拂过她写过的字迹。那一笔一划,都是她活过的证明。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林幼夕,你真的走了啊。”
教室里没有回音,只有风把窗帘吹得轻轻荡起,又落下。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洒在课桌上,像她以前上课偷偷写字时躲着光的样子。
他望着那道光,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有缘,下辈子见。”
那时候她笑着说的,眼睛亮亮的,还问他:“你下辈子还会记得我吗?”
他当时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我怎么会忘。”
可现在他才知道,她不是在玩笑。
那句“下辈子见”,是她早就写好的告别。
沈彻闭上眼,额头贴在她的课桌上,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
那些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节课、每一次放学路、每一个并肩坐着的清晨和黄昏,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又一点一点碎成风。
他知道,从今往后,她不再属于任何未来。
她的未来,停在了这间教室,停在了那张卷纸,停在了窗外吹进来的那一阵夏日的风里。
“她不属于任何未来了。”
“她的未来,止步于高三教室的那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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