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亦忱在数学组外面等了一会儿,解秋妜从不远处的楼梯口拐了过来,走到魏亦忱面前停下,下巴指了一下数学组的门:“进去啊。”
魏亦忱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小声问了一嘴:“你刚才说了句话,我可以理解为……你不生气了吗?”
解秋妜满头雾水,缓缓吐出两个字:“开、门!”
进了办公室,两人见秦默低头看着手机,注意到他们进来就把手机关掉放到一边。
秦默:“是这样的,你们参加的这个省赛呢,拿了名次它是会给奖金的,解秋妜你第一次参加,你应该不知道。魏亦忱知道,前两年都拿过奖金。
“然后我给解秋妜你具体说一下名次奖金是怎么分的。第一名是八千块钱,第二名六千块,第三名三千块。二位呢……”
说着秦默笑了起来,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两个很厚的牛皮纸信封分别放进解秋妜和魏亦忱手里。
秦默:“很难的,并列第一。”
此时此刻,秦默脸上的笑容已经控制不住,巴不得把嘴角咧到耳后根:“好!非常好!继续保持啊!拿了这个奖对你们以后的学业可是有着很大的帮助的!好了好了,我也就跟你们俩说一下这个‘喜讯’,你们该回家的回家啊,哈哈哈哈……”
两人沉默地走出校门,在街边,付雪从车上下来,招呼着解秋妜,解秋妜走了过去,坐进车里。
车子启动,便开远了。魏亦忱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然后收到了解秋妜的消息。
lover:我回去一趟,后天去出租屋跟你说点事。
看完后,魏亦忱抬手打字,刚输入“小的知道错了”几个字,对面有发过来一条消息——
lover:不生气了,别一直发消息烦我。
魏亦忱内心顿时雨过天晴一般,笑着打上几个字——
树洞:好!
另一边,付雪问:“小妜,刚才走的时候都不跟那个同学打个招呼吗?”
解秋妜:“没事,他心大。”
付雪:“……”
“对了。”解秋妜从书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付雪。
付雪接过那张牛皮纸信封:“这是什么?”
解秋妜又跟没事人一样,语气平淡地说:“奖金,前不久参加省赛拿的。”
付雪看那信封那么厚,便打开看了下,结果看到了一踏红票。
付雪开心地说:“哎呀,这得有多少钱啊?!”
解秋妜:“八千。”
付雪:“八千?!是拿了第一名吗?”
解秋妜:“嗯。”
付雪赶紧把钱装好:“我们小妜真棒!”然后把信封还给解秋妜,结果听见解秋妜说:“给你的。”
付雪当场愣住了:“给……给我的?”
解秋妜又轻轻“嗯”了一声:“谢谢你们。
“我从小就是一个不喜欢跟别人说话的人,但是待在福利院的那段时间都是小孩子爱说话的年纪,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被视为了一个……异类?这么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我确实干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坐在我旁边。所以每当领养家庭来福利院看小孩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抱任何希望的。”
说到这里,解秋妜不受控地回想起在福利院的时期。
有一次,在福利院的娱乐区内,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秋千上看手里的杂志,刚翻过去一页,他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下去,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他爬起来,一个男孩又把他推到地上,蛮横地说:“喂!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从来没听见你说过一句话啊?!你该不会是个哑巴?!”
身旁的小孩也跟着附和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啊,我也没听见他说过话!”
“小哑巴!小哑巴!小哑巴!”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也没听过你叫什么名字!”
但在那时,“解秋妜”这三个字被他自己视为禁忌,他面对别人从来都是闭口不谈。
“喂!我问你话呢!你这样不回答别人的问题也太不礼貌了吧!”
“我知道!我之前在院长办公室看到过,他好像是叫……我想起来了!,他叫‘解秋妜’!”
“谢秋月?那是什么名字啊?”
“‘解释’这个词都知道吧?他的姓跟那个‘解’是一个字,但是读音不一样,秋是秋天的秋,妜……反正是个‘女’字旁。”
“哈?女字旁?那这么说,你是个女孩子喽!解秋妜!”
“什么嘛!可他每天还去男厕所诶!”
“啊?那这么行!人家可是个女孩子!应该让他去女厕所才对啊!哈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就有女生不乐意了:“凭什么要让他去女厕所啊!他可是个男孩子诶!”
“可是他的名字带‘女’字旁,他不去女厕所去哪里啊?”
“我不管,反正他不可以去女厕所!”
“就是就是,不能去!”
“那他也不能去男厕所!”
“那他怎么办啊?”
把解秋妜退下来的男生坏笑着说:“小哑巴,反正你也不会说话,我给你想个主意,现在大家都不想让你去男厕所或女厕所,要不然,你就直接去外面的树坑那里好了。”
“哈哈哈哈哈……”
“人家是女孩子,天黑了会害怕的!”
“害怕,难道要让他尿床吗?”
“咦~那么大了还尿床?!太恶心了吧!”
“就是啊,难怪没有人愿意要你!”
听到这里解秋妜怒视着推倒他并起哄的那个男孩,男孩顿时不乐意了:“你个死哑巴瞪我干什么?哟哟哟!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真小气!”
解秋妜已经握紧了拳头,就在此时,院长走进娱乐区,呵斥道:“你们干什么呢?!解秋妜?你摔倒了?”说着走了过去
虽然解秋妜平时不爱说话,但院长对他很关爱,试图让他去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聊天,一起玩耍。
男孩这才离开,但在那之前,他还是小声地对解秋妜说了句:“没人要的废物!”
被院长扶起来的解秋妜在站起来的那一刻终于承受不住,挣脱开院长的手便冲向男孩。
“王宇!小心!”
男孩回头,可是已经来不及反应了,解秋妜一拳打在他脸上,男孩后撤了好几步,然后倒在地上。解秋妜走过去把他摁在地上又打了好几下。
“啊!!!打人了!!!”
顿时,四周的孩子慌乱逃离,娱乐区乱作一团。
“解秋妜!”院长跑过去把解秋妜拉开,“别打了!”
王宇这才得以脱身,捂着脸艰难站起来:“你、你竟然敢打我!”
院长呵斥道:“王宇,闭嘴!”
福利院里的护工也来了,有人看到王宇一身伤,问道:“院长,把他送到医护室?”
院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说:“不用。就他?他身上那些也不算伤吧,直接送到‘小黑屋’去!”
“小黑屋”是福利院里几间空房间,里面的窗户被木板用铁钉封住,只有墙上的一盏壁灯维持着微弱的光亮。
房间里的布置除了那盏壁灯,就只剩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正因为里面很黑,所以孩子们都很畏惧那里。
“犯错的孩子就要被送到小黑屋接受惩罚。”这是院长重点强调的事。
院长拉着解秋妜的手走到了三楼的一间“小黑屋”门口,一遍拿钥匙开门一边问:“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自己回来这里。”说完他看向解秋妜。而解秋妜只是憋着一身闷气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院长蹲下来扶住解秋妜的双肩:“解秋妜,抬头看我。”
解秋妜这才抬起头,可眼神里的怒气仍未褪去。
院长:“你恨我吗?”
解秋妜:“…………”
院长:“你想打我吗?”
解秋妜:“我不打你。”
院长:“为什么。”
解秋妜:“你对我很好,而且我没有打你的理由。”
院长:“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打别人,但动手打人这件事是不对的,我希望你能在明天出来的时候反省出自己的错误。”
解秋妜走进去,在院长关门之前,他突然伸手挡住了门。
院长:“怎么了?”
解秋妜:“能不能把我的杂志拿过来?它应该掉在地上了。”
晚间,院长亲自过来给他送晚饭,解秋妜问:“可以不吃吗?”
院长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把餐盘放到床头柜上:“不可以,每天都得好好吃饭。”
解秋妜坐在床上,就着身旁壁灯的光看着杂志:“今天没胃口。”
院长坐到床边:“以前就没听过你说没胃口,怎么?一进小黑屋就不想吃饭?还是说你吃了别的什么?”
解秋妜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说:“气饱了。”
看着九岁的解秋妜说出这样的话,院长笑了起来:“你呀,就别装小大人了,还这么小,能懂个啥?我可不管你气得饱还是不饱,快点吃。”
解秋妜突然谈出了条件:“给我拿一本书我就吃。”
院长:“什么书?”
解秋妜:“你桌子上的那本。”
院长回想了一下,说:“桌上那本……《代数几何原理》,是这本吗?”
解秋妜点了点头。
院长:“看得懂吗?”
解秋妜:“看不懂。”他沉默了几秒,“但我想看。”
院长只好起身说:“那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拿。”
回来后,院长便见到解秋妜盘坐在床上喝着碗里的粥。
院长把书放到枕边坐下来,解秋妜正好喝完粥,院长问:“好喝吗?”
解秋妜:“嗯,这是什么粥?”
院长把碗放到床头柜,回答道:“冰糖荷叶粥。好喝是么?”
解秋妜点了点头。
院长:“那等之后我找时间,带着你一起去后院的池塘摘荷叶,多做点给你喝……先走了,你快点吃,看书不要太晚。”
次日,院长打开“小黑屋”的门,刚进去就看见了解秋妜借着灯光看书。
院长:“出来吧。”
解秋妜拿着书和杂志走出房间,碰巧看见了那个叫王宇的男孩,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但他不能动手。
但院长偏偏要让他们站在一起,问:“你们现在知道错了吗?”
已经被黑暗吓了一晚上的王宇哆哆嗦嗦地说:“知知知知……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那么做了……”
院长面向解秋妜:“你呢?”
解秋妜:“知道了,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我会第一时间跟院长说的。”
院长:“还有。”
话音落下,十几个小孩从走廊那边过来,一起鞠躬对解秋妜说了句“对不起”。
此后,解秋妜独自一人的情况没有更换,但不再有人去欺负他了。
这样的状况维持了将近一个月,知道某天,付雪看见了蹲在娱乐区角落里看杂志的解秋妜。
离开福利院之前,解秋妜把书和杂志还给了院长:“书是你的,杂志是我从图书室拿的。”
院长蹲下身来,接过书和杂志后问道:“为什么一直在看杂志,而且只看这一本?”
解秋妜说:“我爸爸是个大学教授,杂志上有他曾经发表的一篇论文。”然后他抱住院长,“院长,我不想走。”
院长:“你有家了,不好么?”
解秋妜使劲摇着头:“可是他们不是我父母,我不走!”
院长只好哄着他:“听话,乖乖跟着人家走,院长回去看你的。”
在眼泪的模糊中,解秋妜缓缓走上了车,与福利院分离。
解秋妜深吸一口气,停止了惹人不愉快的回忆,继续说:“我为刚来时发的那阵脾气和偷跑出去让你们担心感到抱歉,对不起。”
付雪轻轻抱住他:“没事的小妜,我们不怪你。”
解秋妜:“谢谢你们又给了我一个崭新的生活。”说着也抱住付雪。
“谢谢你……妈妈。”
付雪愣住了,立马坐起来看着解秋妜:“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解秋妜:“……妈妈。”
一瞬间,付雪眼眶里的泪水溢出,又紧紧地抱住解秋妜:“谢谢……小妜,谢谢你……”
谢谢你接受了这个家庭,谢谢你接受了我这一个不太称职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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