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南山客卿
2022/08/20
*
寒风凛冽,大雾弥漫了一整天都没消散分毫,路上的积雪已经融化。
但高低不平的水坑里还是结了冰。
纪冰骑着老旧的自行车,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棉手套,上面破了几个洞,用针缝了几道。
像是斑驳的伤痕。
快到小区门口,她放慢了速度,自行车发出‘咯吱---’的声音。
零件老化,车漆都快掉光了,铁锈爬满了车身。
这是她从卖废品那里淘来的,花了三十块钱,都不知道是几手的。
“来啦。”门卫大叔看见她,笑着打招呼,“今天挺早的。”
“对,今天下班早。”纪冰应了声,从自行车上下来,把挂在车把上的白色塑料袋拎在手里。
“又买酱鸭腿啦,我都闻着味了。”
纪冰礼貌地笑笑,“就爱吃这个。”
没再继续闲聊,纪冰推着自行车进了小区。
下午五点半,小区内有不少老人带着孩子玩,她这辆车的刹车不太灵,怕撞到乱跑的孩子,所以每次来都会下车推着走。
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她来到靠里的18栋,先把车停好,再把手套摘了放进斜跨的帆布包里。
她用带着热气的手揉了揉冻红的鼻子,又用手背贴了贴脸颊。
触手冰凉。
把那袋酱鸭腿拎在手里,像往常一样看向二楼的那间卧室。
她没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卧室的窗户依旧紧闭,窗帘被拉上,遮盖住屋内的一切。
她无法窥探分毫。
‘呼呼---’突然起了一阵风,像刀子似的。
纪冰双眼眯了下,缩着肩膀,倒吸了口冷气。
她穿着深灰色的棉服,短款的,到腰部下面一点,连袖子都短,里面的秋衣露出来。
根本扛不住风。
冻得下巴发颤,她抬手拢紧领口,转身进了楼道。
----敲响了203的房门。
门开了。
纪冰叫了声,“董阿姨。”
董园赶紧把她拽进来,再把门关上,隔绝了门外刺骨的寒风,“这么冷,你还往这边跑,出门都不看天气的,今天零下十度,你就穿成这样?”
她嘴上虽是训斥,但眼神透着明显的心疼,又回房间拿了件厚外套出来。
“快点穿上。”
纪冰推拒,“不用了,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话落,她把手里那袋酱鸭腿放在旁边的餐桌上。
“穿上吧。”董园眉头紧蹙,看着她上身的短袄,下身还不到脚踝的棉裤,“又从哪里弄的这些破衣服。”
回回来,衣服都不见合身过。
纪冰低头看了眼,并拢双腿,然后抬头,勾起嘴角,笑容很淡,“也不破,能穿。”
“能穿什么呀。”董园把外套塞到她怀里,“快点穿上,你去沙发上坐一会儿,桌上的水瓶里面有热水,你自己倒,我去给你拿衣服。”
纪冰刚想说不用,董园的身影就消失在卧室门口。
这套房子很小,两室一厅,五十多平,连沙发都是两人位的,餐厅紧挨着几平米的小厨房,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台老款的液晶电视,连电视柜都没有。
阳台是连着客厅的,两间卧室面对面,窄小的过道硬是挤出来一个杂物间。
地方小,很挤,但好在房子被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还摆放着一束满天星的干花。
很温馨。
纪冰抱着外套,低头看着脚上沾满泥灰的脏鞋,抬起步子,小心翼翼地来到另一间卧室门口。
侧耳静听,十几秒后,里面仍旧没有动静。
她沉着脸,紧盯着这扇门,漆黑的眼眸浸满哀伤与心疼。
董园一出来,就瞧见她这幅样子,轻叹了口气,“她还是老样子。”
董园也憔悴了不少,眉目间染上愁绪,眼角的皱纹多了几道,两鬓的发丝又白了一些。
“她今天吃饭了吗?”纪冰轻声问。
“吃了碗米粥,喝了半杯牛奶,她这几天胃口不太好。”
纪冰担忧道:“让医生来看了吗?”
董园摇了摇头,“她不愿意看医生,过几天吧,要是还没有好转,我就请医生来看看。”
纪冰立马道:“那什么时候来,你提前跟我说,到时候我……”
“纪冰。”董园打断她的话,“你想看看她吗?”
纪冰嘴巴微张,怔楞了下。
想啊,没有一刻不想看她的。
董园把手放在门把上,想把门打开。
纪冰当即握住她的手腕,董园侧头看她,摇了摇头,“没关系的,看看吧。”
‘吱呀---’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
卧室内开了空调,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纪冰心跳加速,突然有些呼吸不畅。
她眼睫轻颤,缓缓扭头,看向屋内。
入眼就是一个单薄的背影,坐在床上,瀑布般的黑发散在脑后。
一动也不动。
纪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眼眶酸胀。
她的肩膀比以前更瘦小了,微微侧着的脸,能看见她绷紧的下颌,连脸颊也凹陷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
上一次看见她,还是在234天前。
纪冰的眼眸瞬间通红一片,连手脚都开始发颤。
抬起腿想进去,又收回。
背脊微弯,没再动,但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舍不得移开。
倏然,就见原本安静坐着的人,猛地掀起被子把自己整个包住,痛苦的尖叫声隔着被子传出,“走,你走,走----”
‘嘭----’门被董园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走吧。”董园抬手揉了揉湿润的双眼,拉着纪冰的胳膊往外走。
然后把手里装满衣服的红色塑料袋递给她,“这些衣服你拿着,里面有秋衣秋裤,还有毛衣棉服,都是我今天上午新买的,你一份,小雨一份。”
她微仰着头,看着纪冰,颤声说:“你以后,就别再来了。”
纪冰红着眼,摇头,“不,我说过,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找到。”她语气无比坚定。
董园鼻尖一酸,眼泪滚落下来,她哽咽了声,语重心长道:“纪冰,快两年了,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找不到的。”
“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的。”
“要是能找到,早都找到了。”董园擦了擦眼泪,“阮雨是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想找到那个畜生,可是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很多人,我们没有一点线索,这么找如同大海捞针。”
“那又怎么样,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到的。”纪冰倔道。
“什么时候呢?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哪怕是三十年,我也会一直找下去。”
“纪冰,你知不知道,强jian罪的刑罚很轻。”董园压低嗓音,哽咽了几秒才继续道:“为了让那个畜生被判几年刑,搭进去你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不值当的。”
“我觉得值。”纪冰跟她对视着,语气认真,“董阿姨,我觉得值得,不管多少年,不管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我都要把伤害她的那个人找出来,无论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你怎么这么倔呀。”董园朝她胳膊上狠狠打了几巴掌,带着哭腔道:“你回去,回家去,别再来了,小雨不愿意见你,你买的酱鸭腿,她一口都没有吃过,快两年了,你图什么呀,你这个傻孩子,走吧。”
纪冰站着不动,由着她打,“我就图她。”她的语气很轻,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可是你就没有想过,你们的感情也许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可能只是友情,亲情,只不过更亲密一些,关系更好一些,不是那种你以为的喜欢,以为的爱情。”
“我很确定,我爱她。”
“那你对其他女孩子有感觉吗?”
“没有。”
“那你就不是同性恋,这段感情……”
“我从来都不是同性恋,我只爱阮雨。”
董园怔住。
纪冰说:“我只爱她一个,没爱过别人,也不想爱别人,这辈子就在她身上死磕了,她一天不见我,我就等一天,一年不见我就等一年,十年不见我就等十年,一辈子不见我,我就守着她一辈子。”
董园痛苦地闭了闭眼,低下头,小声啜泣,“纪冰,算了吧,小雨不想耽误你,阿姨更不想耽误你,认命了,这就是我的命,也是我女儿的命,她出事,错在我,是我没有好好看着她,如果那天晚上我在家,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走吧。”她打开门,把纪冰推到门外,“好孩子,回家去,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小雨,你跟她从今天开始就彻底断了,以后不要再来,好好去过你的生活。”
门关上,纪冰抱着衣服站在门外。
楼道里很冷,她不动,仿佛没有了知觉,想起刚才阮雨瘦弱的背影,痛苦的尖叫。
她塌下肩,转过身,无力地低下头。
接着,抬手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
骂自己无能,骂自己没用,骂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骂着骂着,她无声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往下砸。
她开始搜寻着回忆,又想起阮雨的那张笑脸。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笑了。
她明明,很爱笑的。
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
*
三年前,一个炎热的夏季。
那是纪冰第一次见到阮雨。
那天,她刚跟她哥打完架。
“你个小杂种,敢打你哥,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王春梅,也就是她的亲生妈妈,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棍子,追在她身后,扬言要打死她。
纪冰奋力奔跑。
烤人的日头高悬,人跑起来,卷起一阵热风。
她才17岁,不惧怕烈日,浑身的精力。
很快把王春梅远远甩在身后。
她家住在平安镇永富巷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巷子很深,但不宽,大叫一声都会有回响。
纪冰浑身被汗水浸透,想到刚才把纪年打得那副惨样,心里就痛快。
她咧开嘴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汗水从额头滑落,和着血。
她抬手抹了下,这是刚才被纪年钻了空子,用砖头打的。
然后低下头,掀起肥大的T恤,不甚在意地擦了擦。
露出紧实的小腹,隐隐显出几块腹肌。
她有些黑,很瘦,但浑身都是劲。
齐耳的黑色短发,泡了汗水,湿哒哒地贴着头皮。
她把头发往后撸,避开伤处。
却撸得东倒西歪,发尾都胡乱翘着。
不想再听见王春梅气急败坏地叫骂声,索性加快速度。
还是年轻啊,跑起来,脚下生风。
跑到了岔路口,她急急地拐了个弯。
忽地,一抹飘逸的裙摆映入她的眼帘。
浅粉色的,上面绽放着朵朵杏花。
还夹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像是给这个沉闷的夏日豁开一道口子。
杏花裙摆带着香味从这道口子钻进来,闯入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公主裙落在了野草地。
纪冰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有些愣神。
这是一个女生受到了侵犯,另一个女生追击凶手的故事。
她们是彼此的知心人,也互相救赎。
由好奇到了解,再互相帮助,最后相爱的两个小姑娘。
市井文,节奏比较慢,篇幅不长,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吧(比个心 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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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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