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寒烟翠柳,鸟叫虫鸣,一条溪水由村东头绕到学堂,撞到一处石面,激起一阵水花。
厨房内,一少女正恼怒的看向地面,怪自己刚才太过急切,才会在舀水的时候没有拿好,手滑将水打翻。
掐算着时辰,距离学生下学堂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应该还来得及,李安乐缓了缓心神,从地上捡起水瓢,快速走到学堂外的小溪里清洗。
那满目的绿,又突然映入一道浅绿,只见那少女穿着一件已经洗的泛白的绿衣,满头青丝也由同色系的头绳编于一侧,虽然面有饥色,弱不胜衣,可那五官却张扬明媚,略带几分清冷绝尘。
她步履匆忙的往回赶,在听到屋内朗朗的读书声时,还是忍不住抬头朝那看去一眼,却恰巧看到屋内的沈序行正站在窗外,眼眸含笑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他站那看了多久,李安乐忍不住红了脸,快速低下头,朝厨房走去。
“先生,外面是有什么趣事吗?”
一个瘦瘦高高的半大小子朝窗外探去,什么都没有看到,挠了挠头,一脸好奇的问道。
沈序行背着手,思绪回神,朝身旁的学生看了一眼,“你的书温习好了吗?等会儿我就要抽查功课了。”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吓得那小孩赶紧装模作样的读起书来,沈序行则是习惯性的抬头又看了一眼后,便边走边观察学生的学习状态。
担心误了学生饭食,所以李安乐做的没有往常那么复杂,一顿忙活总算赶到学生下学前做好了饭。
这份活计虽然收入不多,可也最得李安乐重视,当初她小小年纪被扔在乡下,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差点被活活饿死,还是沈序行给了她这份差事。
这么多年她虽然什么都不说,可心里也是感激的很,所以在做事上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尽量不给沈序行惹麻烦。
沈序行虽说是一个教书先生,可论年龄比李安乐也大不了几岁,生的一副儒雅的面容,行事上也最重礼节,在李安乐看来,虽有些迂腐,但也透着可爱。
收拾完厨房里的事情,她也就完成了学堂的活计,这里每日只需做一顿午饭,一月便有二十五文的工钱,当初乡下很多妇人抢着要来,做的饭也比年仅十二岁的她好吃,可能沈序行害怕她再饿死,才指明了让她做。
她也不急着走,从厨房的一角拿出一个小筐子,然后靠着书堂墙角坐了下来。
那小筐子里装的都是针线活所需要的事物,从在学堂赚些钱后,她便跑到镇上买了些丝帕回来,跟着那些妇人学着绣,她很聪明,学的快,绣的也好,所以每月靠着这些也能赚个一百多文。
自从学会后,她便给自己在这里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一边绣一边听学,她喜欢听书里的这些东西,原先在家里的时候,她的外祖父也为她找了个教书先生,可那些教书先生教的她都不喜欢,为此受了很多罚。
她以为书里的东西都是那般无趣,可没想到沈序行讲的和那个先生讲的一点都不一样,后来,年龄渐增,她才明白,原来女人和男人学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刚开始她还是一边绣着一边听着,可不知何时,她却听的入了神,连手里的动作也顿住了,直到白色的太阳西斜,学堂里一阵闹腾,她才回过神来。
她收好东西,本打算跟着学生一块回去,一道声音却喊住了她。
“李姑娘且慢。”
李安乐朝门口望去,沈序行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他的面色有些急切。李安乐以为有什么要事,所以站着没动。
等学生都走光了,沈序行才扭捏着开口道:“我看李姑娘今日听学面露疑色,是否有不懂的地方?”
他怎么又知道了,李安乐话刚要脱口而出,就被沈序行给捷足相登。
“我,我还是在窗下无意看到的。”,沈序行磕磕绊绊道。
看着这个呆子,李安乐笑了一声也不揭穿,只道:“我是有些疑问,先生,储伯安变法,明明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为什么还是有人想要杀他呢?”
沈序行道:“既然是变法,就会有利有害,有获利的一方,也有利益受损的一方,那些获利的人自然会感谢他,而那些利益受损的人自然也会杀他。”
“那这出力不讨好的事,他为何要干?”
等她意识到说了什么时,话已脱口而出。
“对不起,先生。”
李安乐局促的道歉,担心沈序行会因此而厌恶她,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既然变法对自己不利,那她就不变法好了,为什么要为了其他人而丢掉自己的性命呢?
沈序行看出了她的不安,叹了口气,安抚道:“人之本性,李姑娘不必感到羞愧。况且,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真的吗?”,她搅动着手里的衣角,问道。
“嗯”,沈序行在李安乐的注视下极坦诚的点了点头,“容在下冒犯,问一句李姑娘的人生追求是什么?”
“人生追求?”李安乐摇了摇头,她现在只想吃饱饭不饿肚子,不知道这算不算人生追求?
沈序行又补充一句:“李姑娘现在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李安乐疑惑问他:“我,我只想好好赚钱活着,这也算吗?”
沈序行点了点头道:“当然算了,那李姑娘可以为了活着,做任何事情吗?哪怕那件事很危险,为了活着,你愿意去做吗?”
李安乐脑子刹那清明,似乎有些明白了储伯安的做法了,她放下筐子,对沈序行施了一礼,“多谢先生解惑。”
顿了顿又道:“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沈序行面露一抹不舍,可想了想确实没有理由留下她了,只得掩下情绪道:“昨天下了雨,路上湿滑,李姑娘回去时小心些。”
“多谢先生提醒”
说罢,李安乐端着筐子,便走出屋檐外。
空中夹杂着很绵很密的细雨,比她筐里的线还要细,打在脸上有些凉,但是又带了丝清爽,很是舒服。
李安乐眉眼弯弯的向远方看去,来时因为时间紧没有细看,所以不曾注意到远处的山比平常的绿要亮一些,重新刷洗一遍的老叶,就像生出了一个小老头一样,没有她旁边这些柳叶好看。
岸上的柳,就像长在陆地上的水草,一排排,一簇簇的随风摇摆。
李安乐就这样边欣赏着风景,边悠闲的走着,只是还没走多远,远处竟又传来了沈序行的声音。
李安乐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还是回头去看,一眼便看到沈安序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正快速往这边赶来。等走进了,李安乐才看清他护着的是一本书,便不解道:“先生这是……”
沈序行紧张的捏了捏手里的东西,递到沈安乐面前:“我想着李姑娘上本书应该快看的差不多了,所以就,就为李姑娘又找来了一本。”
李安乐接过面前的书,看了一眼他通红的耳朵,忍住笑问:“那我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不可以请教先生?”
“可以,当然可以了。”
沈序行生怕李安乐会后悔了一样,急切的回应,等到说完,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所不妥,又找借口解释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李姑娘也不必觉着麻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在下便是。”
李安乐把筐子打开,将书放到里边,便笑着看着沈序行:“好,那我可记住这句话了,希望到时候先生不要嫌我烦便好”
沈序行小声嘟囔道“我怎么会嫌烦呢?”
此时恰巧一声风吹过,吹动了柳树的枝条,也吹动了二人的衣角,岸边二人对望,李安乐问道:“先生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沈序行忽看向水面,“我就不打扰了,李姑娘回去的时候还需慢些。”
李安乐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好,那先生明日再见。”
听到这句,沈序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连眸都比刚才亮了许多,也回了一句,“明日再见。”
村里和学堂隔得并不远,估计也就半刻钟的距离,李安乐走着走着,感到雨下的比刚才大了些,害怕淋到书和丝帕,赶忙加快步伐,跑到家中。
她现在住的这间小院虽说不上多好,可也算不漏雨,那泥糊的墙都不知褪了几层皮,微卷着,一碰就碎成了渣。
李安乐推开那破旧的木门,把怀里的筐子直接放到地上,又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等解了渴,才掏出沈序行拿给她的那本书。
掀开看了几页,内容是比她现在看的那一本复杂难懂一些,就光这几页,她便有好几处不明白的地方。
李安乐盯着书看,其实沈序行的心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经过母亲之祸,她哪怕是再喜欢,也难越过心里的那道坎啊!
她的母亲本是相府嫡女,千般宠爱,万般呵护的被外祖父养大,没想到却遇到了李峦那个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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