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高照,江翊刚推开房门准备迎接今日的工作,一道金黄的光亮刺痛了他的双眼。
低头一看,拳头大的金锭乖巧地躺在他门前。
而他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秒,熟练地伸出脚踢到一旁。金锭骨碌骨碌滚远,滚进了它的大家庭里。
角落里,已经有一堆金锭了,每每白日,闪闪发光。
焦方源曾玩笑,再这样下去,大理寺就不需要太阳了。
江翊就会立马嘴回去,说他要是继续抓不住放金锭的人,可以帮他少走三十年弯路。
直接摘帽收拾滚蛋。
.........
“出什么事了?”
江翊戴上官帽,身着紫袍,腰系花卉缠枝带,系金囊,整个人就像是熨平的云锦缎面,一丝不苟,严谨细致。
“不好细说,大人下朝后从南门走,我们在那接你,直接去城外,王城令已经让人封锁现场了。”
焦方源身着红袍,两人丰神俊朗各有千秋,大步流星,齐齐上了备好的马车。
.........
“宿主,他又双叒叕给踢走了。”
虞夏摸着花叶的手一顿,后又若无其事地摸索整理。
等确认面前这盆花健□□长时,她转身走到有遮挡的地方,心念一动,脑海里那张检测表上“抗诱力”的指标打了三星。
系统摸不着头脑:“宿主,这已经连送一个月了,还只是三星吗?”
虞夏苦口婆心:“我说你还是太年轻,除了金钱诱惑,难道就没有其他诱惑了吗?”
系统醍醐灌顶:“对啊宿主,你真的好细心,我真是找对救兵了!不过…”
虞夏挑眉:“怎么?”
“你用涂了金色颜料的石头糊弄江翊真的不害怕被发现吗?”
“那咋了?谁知道是我干的?”
虞夏无所谓耸耸肩:“难不成我还真的给他递金子吗?谁能看出来那是假的金锭?放心吧,我这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本事顶顶好的。”
“有人在吗?”
不等系统说什么,铺子外传来一道乖巧灵动的女声。
“有的。”
虞夏从架子后面走了出去,带着笑脸:“客官是要买花吗?”
门外的少女身着鹅黄襦裙,轻挽紫纱披帛,精巧的发髻高高梳起,仅用花簪和玉钗点缀,天然去雕饰。一双圆润杏眼盛满秋水,与虞夏的冷艳带着温婉不同,她贵气又可爱,让人很容易生出爱怜。
萧若芙寻声望去,之间一跟她同龄的少女信步而来。身着绯青裙,墨发用木簪随意挽着,身姿婀娜,若柳扶风。
她不禁看向对方那双无神失焦却又实在美丽的双眼:“请问,是虞娘子吗?”
虞夏讶然:“我是,请问你是…”
“我姓萧,从朋友那里听闻朱雀街的巷尾有一家花铺,老板姓虞,花养得很好。恰逢最近对养花起了兴趣,所以前来看看。”
萧若芙说着走到虞夏面前,实在是没忍住,又或是不愿相信琉璃般的双眸浸泡在黑暗中,伸出手轻轻在她眼前晃了晃。
虞夏舒展一笑:“萧娘子,我确实看不见。”
萧若芙吓了一跳,立马缩回手,说话都带了结巴:“抱…抱歉…抱歉…”
“没关系的。”
虞夏身子往过侧了侧:“萧娘子,你看,这有你喜爱的花草吗?或者你想问我什么养花事宜?”
“我…我想要…”萧若芙视线在铺子里头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清雅幽香的淡紫色花束上:“我想要那盆蝴蝶兰。”
“萧娘子稍等。”
虞夏帮萧若芙包装好了花束,顺便叮嘱了花朵的喜好和养护注意事项。
细致又温柔。
看着眼前少女熟练的动作,萧若芙再一次被虞夏深深吸引了。
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独自一人在长安城打拼,还把花铺经营的很有成效,关键是自己是个盲人!
萧若芙觉得虞夏厉害得就像是天神下凡!
她挨过去,抬手覆上虞夏细弱的胳膊,道:“我叫萧若芙,年十六,三月初十的生辰,家住玄武街。家里六口人,上面有三个哥哥,对了对了,还有咪咪。”
萧若芙跟抖筛子一样,把能说的都说了,之前总听别家的小娘子说这花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了一趟跟中了蛊似的,就忍不住想与虞夏亲近。
虞夏还没反应过来,萧若芙抱着花就跑了,只留下一句“虞娘子我们有缘再见”。
虞夏感受胳膊残余的体温,眨了眨眼。
.........
“吁——!”
马匹被人紧紧勒住,紫色的身影从马背利落翻下。
刚下朝,江翊都来不及换官服,干脆卸了马车,骑着马同焦方源他们赶到城外。
“江大人。”
王城令远远望见江翊的身影疾步而来:“你可算来了。”
“辛苦城令,劳烦。”
“是个货郎。今早赶早送货,还没走上坡,便被坡底染红的土给吓着了,连忙赶来报案。我们的人片刻不敢停留,立马赶来,将这里围住,现场保留完好。”
王城令引着江翊顺着红得发黑的土坡往上走,空气里已经混入了浓郁的恶臭味,走在后头的焦方源同何苍没忍住干呕了几下。
“大人,看。”
王城令捂住口鼻,指着前方血腥残暴的场景。
满地的残肢断颅,蝇虫飞舞,极具冲击力。
江翊皱了皱眉。
他沿着坡面挨个细致观察,大多数人是被一刀毙命,有三人的头颅板板正正被摆在了最前面。
面部表情被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三人无一例外,皆是惊恐。
江翊眯了眯眼:“是浏阳盗。”
“浏阳盗?”
“不会吧?”
“那些凶徒怎么跑长安来了?”
“……”
议论声此起彼伏,江翊转身:“几日前收到密信,浏阳盗由江南逃窜,直逼长安。匪徒共五十人,三个当家武功高强,分别善刀鞭剑。”
众人寻去,果然看见了三样破损的武器。
江翊从尸身走过:“我知道是谁了。”
王城令恍然惊呼:“难道是他?!”
江翊点了点头。
“大家可还搜到什么东西?”
一个衙役匆匆上前,递给了江翊一张宣纸,纸上画着繁琐的交叉图案。
“回大人,这是弟兄们在旁边林子发现的,有人刻在树皮上。”
几人传着轮流看了许久,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得让江翊先收着。
“整理现场,清点上报,尽量别惊扰百姓。”
“是,大人!”
回去的路上,王城令坐在马车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城令想问什么只说便是。”
王城令哭丧着脸:“这已经多少次了,就算他是为民除害,但也不能不按章程办事啊,这置王法何在?置我们又何在?让我们怎么和上头交代?”
说完他又直直叹气:“可他狡猾如狐狸,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抓不到他……”
“城令不必烦忧,我们明说便是。”
“这种事还能明说?”
江翊拍了拍王城令肩头:“跪着明说和摘了帽子说,想必城令也孰轻孰重吧?”
王城令的脸哭丧得更厉害了。
在车外骑马并行的何苍、焦方源相视一眼,齐齐叹气。
帅气的那个“他”,我们非常能理解你想为纯善的人出一口恶气,整治长安城败坏的行为,但是…
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啊啊啊!
我们怎么给朝堂、陛下交代啊啊!
再这样下去我们也会被你一起“清理”掉的!!
求放过。
.........
“芙儿,怎么不吃?这不是你最爱的四喜丸吗?”
耳边传来三哥的疑问,萧若芙这才回过神。
她看着碗里被自己戳成肉饼的丸子,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就吃,就吃…”
饭桌上的几人都看出了老幺的不对劲,萧父在桌子底下暗戳戳踢了踢萧三郎,后者立马露出一个明白的表情。
晚饭过后,萧三郎拉着萧若芙在自家的小花园消食,一路上萧若芙都沉默寡言,基本都是他在说话。
直到他送到屋门口,看见窗口的书桌摆了一盆蝴蝶兰,问了一句,萧若芙跟按键打开了一样叽里呱啦说了起来。
“是不是特别好看?是不是世界上开得最好长得最美闻起来最香的蝴蝶兰?”
“三哥哥,虞娘子真的好厉害,我现在越来越崇拜她。”
虞娘子?
萧三郎脑子一转,结合之前和今日自家妹妹的行为以及那盆花,他大概知道虞娘子是谁了。
“我早都找人打听过,她是孤儿,自己一个人来长安城闯荡的。今日一见,人又美又厉害,真的是我的榜样!”
“三哥哥,芙儿真的很喜欢虞娘子,可是我今天好像热情过了头,虞娘子会不会讨厌我?”
萧三郎温柔地摸着自家妹妹的发髻:“那你先跟三哥哥说说,今天你是怎么和你的小榜样虞娘子相处的?”
萧若芙一五一十告诉了萧三郎。
“噗哈哈哈哈……”
萧若芙瘪嘴:“我知道我有点傻,但三哥哥你可不可以等会走了自己偷偷笑?”
“芙儿你还真是可爱,不知道还以为虞娘子盘问咱家户籍呢。”
“你这个‘可爱’放在这里,很有争议哦哥…”
“哥哥对天发誓,真的只是夸你可爱的意思。”
“是吗?你笑得眼泪出来了。”
“诶哟诶哟,好妹妹你就当没看见,没看见…”
萧三郎抬手摸去眼尾的泪花,看着萧若芙语重心长:“我们家芙儿长大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有自己的判断。既然芙儿选择告诉虞娘子这些比较私密的事情,那想来虞娘子脾性很好。”
“芙儿若是想和虞娘子深交,明日再去找她便是,说明来意,三哥哥想一定没问题的。”
萧若芙眨着欣喜的水眸:“真的吗?”
萧三郎伸手轻弹她的额头:“真的,因为你和虞娘子,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两个很好的人,总会互相吸引的。”
.........
日落西山,黑夜降临,大理寺仍旧灯火通明。
江翊埋在摆满案卷的桌子上,皱着眉头看着今日登记的案件。
“大人!”
何苍从门口匆匆而来,将手中的材料递给江翊:“大人,仵作验出来的,根据现场以及尸身留下的痕迹来看,这次起码两个人共同作案,而且其中一人善毒。”
焦方源咬着笔头:“什么?一个人都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又来一个?!”
何苍脸色难看,点了点头。
江翊眉头紧促,不由伸出手揉着太阳穴。
“就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只有这次是双人行,现在只希望下次仍是他一人作为。”
他脸色透出明显的疲意:“局势错综复杂,我们越来越被动了。”
一夜挑灯,对于那位神秘的他和新来的他的伙伴,大理寺的几位仍旧一无所获。
就像往沙滩上扔了一粒沙石,往海里滴了一颗水珠。
毫无作案痕迹。
大理寺的几位看似活着,其实因为神秘的他走了好久了。
每天都在隐秘的破防中。
焦方源推开房门,眯着眼打量不算那么刺眼的太阳。
嗯,真好,又是破防的一天。
没关系的,不就是找不到人嘛,那有什么嘛哈哈哈…
加油,帅气可人的焦小郎君,人生不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嘛?
虽然找不出神秘的他,但也给上头交不了差啊。
哈哈。
他给自己加油打气,并自认为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李莲抱着宝宝路过。
发现、吓了一跳、臭骂一顿。
李莲抱着宝宝离去。
“……”
(心碎)(心碎)(心碎)
撮了几把鼻涕之后,他终于拎着自己的医药箱上路了。
今天的任务是,给虞娘子做病后复诊回访,反映大理寺的客房和饭菜是否满意,给出评价并让其登记在册,好为年末领赏功绩添上些许。
还没走到铺子前,远远地就看见粉衣小娘子站在门口,直勾勾盯着铺子里忙碌的身影发愣。
焦方源很是好奇,他快步走到身旁出声问道:“这位娘子,你找人吗?”
“啊!!!”
正在思量着怎么跟虞夏开启今日第一句美好交流的萧若芙被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一个飞扑躲在虞夏身后,软软道:
“虞娘子,好害怕,吓死我了…”
焦方源:“…?”
虞夏本来也是被吓一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轻轻地拍了拍绕在胳膊上的柔荑:“没事的萧娘子,有我在。”
萧若芙不可置信地抬头,她抬头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连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怎么知道…是我…”
虞夏温婉一笑,萧若芙被晃了眼。
“因为我记得萧娘子的声音啊。就像春日的第一抹暖阳,寒冬的第一朵腊梅,天真烂漫。”
“……”
完蛋了,她要喜欢虞夏一辈子了。
萧若芙完全要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过了好久她才意识到自己跟个痴儿一样攀在虞夏身上,猛然松开留下句“虞娘子我有事先走了”又跑了。
虞夏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这萧娘子,还真是年轻有活力。
目睹了全程的焦方源更是摸不着头脑,他跨步进来:“小老板,她是谁啊?找你的吗?怎么那样啊?”
虞夏招呼他坐下,照常上了一壶花茶,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焦方源。
“这么说你跟这萧娘子今日才是第二次见面,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她对你有点热情过头了哈。”
“许是我这里的花很对萧娘子胃口,又或许萧娘子本来就是像太阳热烈的人。”
“你说得也是。”
焦方源喝了一口花茶,脸上尽是满足,忽然拍了拍脑袋:“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今日是来找你复诊回访的。”
他正了神色:“小老板,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啊?”
听着他故作严肃的语气,虞夏回得乖巧:“回焦大人,都按您的方子吃着,不敢有丝毫差错。”
“嗯,不错,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虞夏将手伸出去。
虽然依旧能看出歪扭的伤痕,但好在已经淡成了淡粉色。
“胸口那道伤我不方便看,许姐姐说快淡下去了吗?”
虞夏一愣:“兰姐她几日前回娘家去了,我不知道…但我按时抹着药,想来跟手上的伤痕差不了太多的。”
“回娘家去了?”
“嗯,说是父亲生了重病,时日无多,想最后再见见她跟小宝。”
“唉…那先这样吧,也没其他法子了,反正有什么难受的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哦…”
“嗯…”
“那个!”
两人的交谈被一道女声打断。
焦方源抬头望去,之间刚刚跑走的小姑娘此刻又重新出现在门口,她胸口上下起伏着,微喘着气,手里还提着一块打包好的糕点。
“我可以帮忙…”
看着包装,焦方源一乐,扭头对虞夏道:“看来今日我有口福了。”
.........
敞亮的内室里,萧若芙红着小脸,眼神不断躲避。
身旁的虞夏褪去了一层层衣物,只余单薄的里衣,松垮挂在肩头,半遮半掩露出灼目的红色抹胸。
萧若芙:“……”
白皙透亮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玉,又似高上盛开的葳蕤琉璃花,美中不足的是,胸口处那道丑陋深色的疤痕,像是用一把剪刀硬生生从完美的绣品中间割开。
萧若芙用指尖剜了黄豆大小的膏药,动作轻柔地往上涂抹。
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让虞夏不禁缩了缩。
“是…怎么弄的?”
“是金仁风。”虞夏神色淡然:“他当时也抓走了我,若不是江大人及时赶到将我救了出去,不然还真的要被扒皮呢。”
金仁风的事情萧若芙有所耳闻,她当时听着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的人,她没想到虞夏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当时该有多害怕、多疼啊……
手背被什么烫了一下。
滴答滴答,一下接一下。
虞夏不禁怔愣:“萧娘子,你…你怎么哭了?”
“我…我没事…”
萧若芙知道自己失态,飞快摸了眼泪继续给虞夏抹药:“还疼吗?”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萧若芙吸了吸鼻子,均匀涂抹,轻轻朝疤痕吹了口气,像是在安抚虞夏。
虞夏失笑:“萧娘子别担心了,我没事,这伤疤真的不疼了。”
“这药我知道,祛疤效果很好的,”萧若芙拉住虞夏的手,透着乞求的味道:“我每日都来帮你上药,好吗?”
“这怎么…”
“我不麻烦,我喜欢你!”
萧若芙抢着虞夏说出这句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脑子已经宕机,也不得什么逻辑分寸了:
“第一次知道你是在朋友嘴里,刚开始是很好奇,后来亲眼看见你就很喜欢你,想和你做好朋友,你坚强勇敢又很能干,虞娘子你真的真的很好…我想跟你亲近…”
一股脑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倒出来之后,萧若芙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她却不敢去看虞夏的反应,她害怕虞夏把她当作什么登徒子撵走。
室里安静的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半晌,萧若芙都要以为虞夏要拒绝的时候,虞夏笑出了声。
她说:
“我是正月初十的。”
萧若芙:“啊?”
“以后莫要叫我什么虞娘子了,就叫姐姐吧,行吗,芙儿?”
“…行,行的,特别行!”
萧若芙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夏姐姐,你还记得我的生辰!”
“你说的话,姐姐都记得。”
......
小剧场:
一日倾盆大雨,让江翊屋外墙角的金锭露出了真面目。
一堆泥石块,金黄的颜料顺着积水朝地势低的地方流去。
江翊:“……”
恰巧,焦方源的宿舍就在地势低的地方。
他“哗啦”拉开门,看着满地的金黄:“…谁拉这了?”
李莲路过,嫌弃逃走。
何苍路过,嫌弃逃走。
焦方源:“……那谁,你来帮我一下…”
侍卫装作欣赏白日月色,飞快逃走。
“……”
最后,在江翊的淫.威下,焦方源骂骂咧咧得收拾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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