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母和她肯定是八字不合,黛玉站在二舅家的客厅里,再一次深化了这个认识。人都是情绪的,对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即便碍于种种关系要一样对待,也会在不经意之间露出真实的想法。黛玉做了车子到了二舅家,等着车子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街道,她一下子明白了,其实二舅家和外祖母家只隔着一道墙啊。二舅家的大门开在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没什么行人,两边都是百年以上的建筑,路边上种着国槐,在秋天的阳光下洒下一片绿荫。有些临街的住户把鸟笼子什么挂在树枝上,一些小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临街的大门都被粉刷一新,进行了修整,猛地还真不看出来那些是大杂院,那些是一进连着一进的大院子。
到了一个广亮大门前车子停下来了,司机按了下喇叭,谁知大门纹丝不动,门铃里则是传来一个声音:“我把车库们打开了,你们从车库进来吧!”司机似有若无的哼一声,也没说话就开始倒车了。
大舅家的保姆似乎在解释什么:“听说他们家环少把大门给撞坏了,可能还没修好。男孩子最喜欢摩托车什么的,整天横冲直撞的。”黛玉装着没听见,车子拐个弯,到了一座车库大门前,大门缓缓地打开,露出里面几辆豪车。
黛玉下车的时候看见车库的角落里面停着几辆超级拉风的摩托车,但是它们都好好的,没什么出车祸的痕迹。黛玉垂下眼,不动声色跟着保姆从车库穿过。一个穿着保洁制服的中年女人站在垂花门前,笑着说:“林姑娘来了,请跟我来吧!”大舅家的保姆对着黛玉点点头:“等一下你大舅母还要去老太太跟前呢。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黛玉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麻烦阿姨了,叫你跑一趟。我没什么事情。感谢大舅母的奶茶!”
跟着二舅母家的保姆七拐八绕,黛玉到了这座宅院最核心的地方。这里似乎停留在一百年前,屋子里的陈设格局和东西,只有在博物馆才能看见。黛玉看着满屋子紫檀古董家具,正对着大门赫然是一张年代久远黑白照。她忽然想起外祖家也算是很有历史了。当年外祖父的父亲也是上了历史课本风云人物。整个屋子都是各种古董,但是都不及这张照片来的尊贵。仿佛因为这张照片,这屋子里的一切才有了光辉。
“姑娘怎么不坐呢?”刚才领着黛玉进来的保姆早就走了。这会一个穿着得体连衣裙的中年女人进来,热情的请黛玉坐下。看一眼紫檀椅子上南京云锦研究所出品的大红织锦坐垫,黛玉就知道这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客厅。它是外祖家最隆重的地方,简直就是家族博物馆,比南方农村里宗祠还要意义重大的地方。
“二舅不在吗?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学校呢!”黛玉站着没动,只问二舅是不是在家。那个中年女子愣一下,对着黛玉说:“我们太太在后边呢。姑娘请跟我来!”
心里一阵厌恶,黛玉很明白刚才带着自己进来的只不过是这里做清洁的帮工,这位只怕是二舅家管家了。好吧,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孩子,根本不需要什么礼貌。他们这是给自己挖坑吗?能有资格坐在这个大厅上的,只怕不是级别相当厉害,就是二舅生意场上的伙伴了。她只是个亲戚家的孩子,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女孩。你们这么耍人好吗?
看样子林如海绝对狠狠地的罪过这位二舅了!黛玉在心里立刻勾勒出来外祖家的情势了,外祖母肯定是偏心这位二舅舅的,对大舅一家不怎么喜欢的样子。刚才见外祖母,她对自己倒是很喜欢,和所有的老祖母溺爱孙辈没什么两样。糟糕就糟糕这里,今后少不得要和外祖母见面,和舅母见面不可避免。真是——黛玉一瞬有些后悔,她为什么考国外的大学呢?
想着黛玉跟着管家到了后边,就在正堂后边,一个小院子的东厢房,二舅母正坐在一张罗汉床上,半闭着眼捻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在诵经。听着管家通报说黛玉来了,才慢慢的睁开眼。黛玉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刚抬起头的一瞬间二舅母眼里寒光闪闪,仿佛她不是在念经,而是个时刻保持警惕的哨兵。但是一瞬间,根本不需要摇身一变,她就原地转化成了一个温和二舅母了。
黛玉坐在二舅母身边,半低着头听着她的长篇大论,二舅母一个劲的说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黛玉的表哥贾宝玉。这个名字真是——黛玉忍笑都忍得肚子疼了。父母疼爱子女可以理解,她也认识几位从小留着长生辫,被当成宝贝的男孩子。只是即便是五代单传的大斌也没有这么夸张的小名啊!宝玉——干脆叫玉玺好了。什么宝玉,黛玉想起旅游的见闻,毛料的时候都和石头差不多,经过师傅雕琢才能成为宝玉呢!起这个名字是和孩子有仇吗?盼着他被生活不断地打磨?
“…………他被老太太惯坏了,整天只和姐妹们胡闹。嘴里疯疯癫癫的没一句正经话!你也不要理会他!”二舅母语气温和,可是眼神却没一丝温度。黛玉立刻嗅出点什么,她在心里翻个白眼,难道二舅母不知道近亲之间是不能结婚的吗?还是宝玉根本不是外祖家的孩子?好像他是个顶流一样,人见人爱。黛玉心里眼珠子一转,满脸天真的问:“我好想听我妈妈提过这位表哥,说他最聪明了。想来表哥应该是在国外深造吧,或者他就在我们学校,还是我们隔壁那座大学?”黛玉考上的大学是全国文科最著名的学校,她们大学隔壁则是全国最好理工类大学。
听着黛玉的话,二舅母脸上先是红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变黑了。二舅母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说:“他身体单薄,因为生病休学了一段时间。现在正预备重新上学呢。我说了,你给我专心上学,把拉下的功课补上!谁敢拉着你开小差,我不饶他!”
气氛有些僵住了,就在黛玉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告辞的时候,外面管家轻声说:“老太太那边开晚饭了!”这句话就像是魔咒,屋子里僵硬的空气一扫而空,二舅母跳起来,她又是那个温和,有些忙忙叨叨,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二舅母了。
“快着点,老太太开晚饭了!”说着二舅母拉着黛玉出门去了,原来这里和外祖母那边真的是联通的。经过一个夹道,二舅母指着一个黑油大门对着黛玉说:“这是你风姐姐的房子,以后什么事情只管找她!”说着两个人已经到了贾母这边了。
八仙桌上,黛玉看着满桌子的精致菜肴却没什么胃口。这些饭菜太精致了,从餐具到用料,到厨师的手艺,根本不想是一顿家常便饭,而是什么盛大宴会。黛玉有些不自在了,她只是孙辈,这么兴师动众欢迎——而且自己的妈妈已经不在有些年了。黛玉心里拿定主意,等着回去她要给林如海打电话,好好地谈谈了。
“妹妹不用拘束,老太太这边素来如此的,并不是特别因为你来才这么着。你只管放开肚子吃,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有什么不习惯的直接说。不过老太太为了妹妹来,叫厨师做了拿手菜是真的。这个鸡汤味道不错,是用云泉山上打来的泉水。这个鸡,也不是一般的鸡,是东北山林里面的野鸡。”王熙凤看出来黛玉的顾虑,一边给她盛汤一边安抚她,
黛玉看着三个表姐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就知道这是外祖家平常不过的一餐罢了。
一顿饭默默无语,贾母对着两位舅母说:“你们回去吧,我们祖孙说话!”两位舅母站起来说了几句话才离开。这边贾母问起来黛玉当年贾敏得病的情景。
默默听着黛玉诉说当初如何医治,贾敏的身体怎么每况愈下,贾母不由得叹息一声:“我这些孩子里面最疼的就是你的母亲了。也是这个孩子,心思最细腻,也最体贴父母。没想到她竟然抛下我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
还是凤姐最机灵,她忙着岔开话题:“我虽然没见过姑妈,但是老太太不是说了吗,表妹和姑妈长得一样。老太太见着表妹就像是见着了自己的女儿。今后表妹可以就住在咱们家好了。学校那边,你功课忙就住宿舍,平时不忙了就回家来。对了我派有辆车和司机给妹妹。这样上学方便。咱们家这么大地方,还有不少的藏书。不必学校差什么呢!”
王熙凤游说着黛玉住在这里,黛玉正竭力推脱,忽然听着外面脚步声,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宝玉来了!”
黛玉抬眼看去,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曾相识。那个人倒是直接跑到了外祖母跟前,一下子扑在她怀里:“老太太我回来了!”
“见见你这个表妹!”贾母指着黛玉说:“真是你姑妈的女儿。这是宝玉,你的表哥!”
四目相对,宝玉忽然眼睛一亮激动地到了黛玉跟前,黛玉下意识的向后躲闪了下,心里诧异,看样子二舅母不是对我有成见,她是真心实意的劝告我,这个宝玉不正常!他要是敢做什么过分的举动,黛玉在心里闪过暴力的画面。她才不管什么外祖母的心肝宝贝,什么二舅的独苗苗了。你敢犯贱,我就叫你知道这世界不只有你们贾家!
“你,是你在路上救我的!你忘记了?我就是那个路上出车祸的!我一直想找到你,当年和你道谢呢!”宝玉一脸激动,抓着黛玉的手使劲的摇了摇,然后没等着黛玉反应过来就一个熊抱过来。幸亏宝玉还算没失去理智,他很快就放开了黛玉,抓着她的手,到了贾母面前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当时的情景。
贾母听着很是激动,王熙凤笑着说:“真是巧极了,到底是一家人!要不然怎么就叫宝玉遇上了妹妹呢?”贾母欢喜的说:“这样好,今后更和睦了!”黛玉听着贾母的话,眉头一皱,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看着外祖母:“这没什么,从小老师不都是教育我们要帮助别人,助人为乐吗?那天不管遇上谁,我都会帮忙打电话的。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帮忙报警而已。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学校了!”
说着黛玉要告辞回去,贾母拉着黛玉依依不舍:“干脆住在家里好了,你跟着我住!学校那边宿舍那么小,还要和很多人挤在一起,你怎么受得了?你们小孩子只图新鲜,想着出来单独住,不要在家长眼皮底下。属殊不知在外面有在外面的难处。咱们家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呢。你们你这些姐妹们也都是在学校有个宿舍做样子,只要时间允许还是要回来的。女孩子不比男孩子。你们一个个和花朵一样,又涉世未深,很容易被人算计了。你只想着是同学之间和和气气的,却不知道早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黛玉脸色一点点黑下来,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了。外祖母家和自己家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林如海是个开明睿智的家长,他才不会打造个纯净的温室,把黛玉放在里面呢。可是刚才外祖母的话,叫黛玉有种回到一百年前的感觉。外祖母在暗示,因为自己家庭背景比较好,会成为有些同学的狩猎目标。
黛玉对感情自有标准,可是外祖母言语之间完全是要控制她的感情和生活的架势!真是——黛玉不敢想象,她的妈妈贾敏是怎么长大的。
看着黛玉脸色不自然起来,王熙凤忙着要来打圆场:“房间还没打扫呢,老太太不是要重新装修,总要听听妹妹的意见。小姑娘们喜欢的样子和咱们不一样。况且他们刚入学,正是大家认识的时候。不如等着房子装修好了,再搬回来也不迟啊!”
贾母听了似乎还有些不满。这个时候宝玉出来,对着祖母开始撒娇:“我知道老太太见着新来的妹妹就不喜欢我了。不过既然是新生刚报到,学校肯定事情多。琏儿嫂子说的很对,既然妹妹要常住在咱们家,就要好好地收拾一间房子出来。时候不早了,我送妹妹回去!”说着没等着贾母反应过来,宝玉已经拉着黛玉出门了。
他们简直像是越狱逃跑一样冲到了大门外,宝玉把黛玉推到一辆车子里,确定身后没人了,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老太太最疼爱孙辈。妹妹别见怪!老太太这么做都是有缘由的,只是现在不好和你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宝玉发动车子,把黛玉送回学校了。
刚进宿舍,黛玉就被无数的问题给淹没了:“刚才送你回来的是你男朋友是不是!”“他的车子好帅啊,是今年车展上的新款是不是?”“你们都别吵吵了,快点如实招来,是什么情况啊。我已经查了,那是荣宁集团的公子!”
看着眼前三张八卦的脸,黛玉哀嚎一声:“我累死了,明天就要新生军训了你们不睡觉,逼问我干什么?我现在只想睡觉,谁要再问一句我就爆炸了!”
好容易搪塞了好奇宝宝的室友们,黛玉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她身体很累,可是一闭上眼那些乱糟糟画面就跳出来。悄悄地摸出手机,黛玉想了下还是给钱磊发去一条微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