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难不让人误会！

陆戚一对上那双似是冬日寒湖的眸子，冷得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

从池濯手里接过合同，不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回到对面自己租的房子。

他还没有搬过来，房子里有些空荡，简单的家具还是有的。比如说客厅的沙发，在经过简单的清尘术洗礼之后，成了两位祖宗的专属宝座。

林如逸一见他进来，就双眼放光：“成了？”

安闻若看了一眼陆戚手里的合同，神色微动：“应该是好了，不过……”

他有些古怪地打量陆戚，心里想着，那个池先生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换他过去就不一样了。

幸好陆戚没有和他们说过自己租房的事，否则安闻若心里的想法更加诡异。

有一句话说得好，基者见基。

陆戚将合同放在桌子上，道：“林前辈，安前辈，你们先看看合同。”

林如逸先拿过一份，快速扫了一眼，然后骂了一声：“他怎么不去抢！”

安闻若拿过另一份，在看到上面租金数字，有一瞬间，产生了眩晕感。

林如逸问陆戚：“他这么死要钱，也是这么对你？”瘦长的手指着合同上面数不清的零。

陆戚看了一眼，见上面的数字金额，一阵头皮发麻。他咽了咽口水，这就算是修仙界巨擎来住下，也会感觉到自己钱包压力山大。

他不想骗两位恩人，就在他鼓起勇气开口时，安闻若看出他的为难，开口道：“别说了。”

林如逸也反应过来，那位池-死要钱-先生要是不让陆戚说，他这样不就让陆戚得罪那位池先生吗？

他也赶紧摆正脸色，装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你还是别说了，反正说了，也不能改变现在的情况。”

他看向安闻若，道：“老安，我们还是走吧！我就不信，这天下之大没有我们两个的容身之地。”

陆戚有些愧疚，也有自己都不明白的心虚，却不知道怎么去宽慰人家，只是他在这时候说话，会给人一种炫耀的意思。

哪怕对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会微妙地觉得不爽，他索性就没有再说话，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等待他们最后的决定。

安闻若倒是挺有耐心的，从头到尾把合同看了个遍，在林如逸的耐心快要耗尽前，忽然来了一句：“这合同有些古怪。”

林如逸和陆戚的注意力瞬间被他吸引了过去，只见安闻若将手里的合同仔细摸了一遍，又拿过林如逸手上的再这样操作。

最后将两张纸抛掷半空，火诀顿起，流火飞出，瞬间纸张燃了起。

他可能想到这是室内，免得烧坏别的物品，这火势不大，却足以将纸张燃烧殆尽。

林如逸信任安闻若，只安心在旁边看着，脑海思索安闻若的用意，不过他在修炼之外都是脑袋空空，根本就想不到搭档是什么意思。

陆戚有些心惊肉跳，这两份合同是他拿来的，被安闻若烧了，他该怎么去对池濯说。

假设他道：“池先生，你的合同内容太过霸道，让租客怒气冲冲，把它烧了泄愤。”

他稍微想了一下池濯的反应，就有一种想要做缩头乌龟的冲动。

安闻若的动作太快了，太出人意料，他就算想阻止，也无从下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火焰褪去时，显露出了两页黑色的纸。

安闻若脸上是果然的神色：“如我所想的那样。”他转而对两个目瞪口呆的人解释道：“我瞧那纸有些古怪，但无论从视觉上，还是从触觉上，都没有明显发现问题。”

他的目光穿过墙壁，似能看见住在对面那人的身影：“我看那位池先生不像是无聊的人，要想拒绝我们直说就行，给两份数额恐怖的合同，不应该是他的风格。这租金，就算山主和朝暮君佛主亲至，也负担不了几日，而我们如何能比得了那三位？”

林如逸清楚他说的是真话，但一回想池濯冷漠的神情，心里不舒坦，嘴硬了几句：“说不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安闻若没好气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嘴上过瘾，实际上没有坏心思，懒得理他：“我大胆推测，这合同用幻术来蒙蔽我们的视觉和触觉。于是就用去火烧，在定义上看无论多厉害的幻术，其本质不会改变，石头依旧是石头，不会变成木头。”

他挥了挥手，那两张黑纸就半空中飞了下来，落在他的手里。

林如逸不用他招呼，就抢了一张去看。

陆戚也很好奇凑到他的身边来看上面写的内容，池濯给他签的只是人世间最普通的合同，他入修仙界也晚，可没有见过这样的。

在看到黑纸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这是契约。

这是一种修士特有的感应，而且契约是天地规则的具象化，它的存在昭示了它的身份，自然怎么攻击，都是无效的。

能打败规则的，只能是规则。

就像有一句话说的，要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陆戚就见上面写着：

一、租客当遵循人间规则之事。

这第一点，无论是林如逸，还是安闻若，都点了点头。

他们自小在东阙山接受守护人间和平安定的教育，并且两人都是心底善良、很有底线的人，不用契约也能自主约束。

二、租客即为修士，在居住期间，应有维护公寓公共财产和解决公寓隐患的责任。

安闻若看到这，眼眸闪了一下。

三、租客无需支付租金，但不可将外事带回公寓，事不过三，过之驱逐。

然后没了，契约只有这三条，少得可怜。

林如逸看完后，一脸轻松道：“我还以为会多严苛，没有想到最后不用给钱啊！”

这家伙是被刚才那金额给吓怕了，现在心有余悸地庆幸着。

安闻若却是一脸凝重，瞧着就让人好奇他在担心什么事。

陆戚见了就问安闻若：“安前辈，可是这份契约有问题？”

林如逸闻言也看向他，语气带着不解道：“老安，这都免费的了，还能整啥幺蛾子？可别是你想太多了，把人家池先生想成坏人。”

安闻若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感觉和这家伙在一起，有些无力。

刚才还说人家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倒好，一个免费就把人家当成好人了，这样看来这家伙才是白给，不值钱。

他有些怀疑自己在林如逸心里的地位了，是不是完全比不上一万灵石。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反正说出来，也得不到林如逸的重视，何必去浪费口水。

话不多说，安闻若看出契约没有在明面上讨要报酬，但契约第二条便是他们支付的代价。

虽然他们感到无奈，但是碰见了意外事件，并不会放任不管，必将不计代价追寻到底。

他们利益一致，就很爽快地在契约上签了自己的大名。

刚一签好，不用陆戚送到对面，其中一份契约飞了出去，看方向应该是池濯所在之处。

剩下那一份落在林如逸和安闻若两人之间，化作了星星点点，消失不见。

陆戚看了全过程，忍不住道：“契约这就成了，看上去好简单。”

安闻若摇了摇头，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陆戚：“这契约和誓言一样，为修士所忌讳。虽是无形之物，但蕴有天道之力，稍有不慎就可能绝了修行之路，还会有生命之危。”

“那你们为何还签了下来？”陆戚听到这里，为他们感到担忧，心里不禁在想，还不如之前被安前辈烧掉好了，也免得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不小心就从头顶落了下来。

林如逸就奇了：“为什么不签？多好的事啊！”

陆戚不理解地看向他。

安闻若以手扶额：“别理他，这家伙一见便宜就想占，也不管这免费的到底有没有毒。”

林如逸不满：“老安，你说这话，兄弟就不高兴了，别忘了你还有人质在我手里。”说着还嘿嘿一笑：“我知道你这家伙最在意自己的身材，要是哪一天惹怒了我，我就去海吃海喝，让你成为修仙界第一大胖子。”

安闻若冷笑道：“你有人质，难道我就没有，你要是敢那样做，我就敢跑去朝暮君那里，夸他是修仙界第一美人。”

林如逸脸色瞬间僵住了，没有想到安闻若这么狠。

妖仙朝暮君，西阙山主，众妖之首。

这大妖别看着很和气，但有一个禁忌，那就是不许别人夸他美，尤其是第一美人这个称呼。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晓得凡是夸过他的人，至今坟头草长满了。

林如逸不想自己的身体被朝暮君拍成小饼饼，同样也不想在安闻若面前示弱，就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气鼓鼓地偏过头。

安闻若表示没有半点威慑力，毕竟林如逸用的是他的脸上，他觉得自己脸上出现那样的神情，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他没有忘记陆戚，继续道：“我看池先生不是恶人，他修为深不可测，想对付我和林如逸，不需要那么麻烦。而且契约之力容易反噬，无论目的为何，为我和林如逸都不值当。”

他说得坦荡，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陆戚见一份契约都这么麻烦，心里叹道，未来修行之路任重而道远。

对面房间里，池濯在契约落在身上时，感受到久违的天道之力，大多是约束的力量，看来天道没少往里掺杂私货。

庆幸的是池濯没有破坏这片天地的想法，不然就祂的举措，早就惹怒了池濯。

池濯不喜欢多余的东西，一个闭眼，那约束之力就迫不及待从他身体里散了出来，仿佛刚才身处极险，现在终于得以逃生。

约束之力汇聚在一处，化作了一个项圈。

有时候一个人的念头出现得极快，池濯在看到这个项圈的一瞬间，就抬手丢了出去。

穿过重重云层，和鸟儿成双入对，很快项圈就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有些破烂的居民楼，有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走在楼梯间。

她的家庭并不富裕，身上的衣服虽然整洁，但十分老旧，仔细打量，她的手也不漂亮，手心处有一层薄薄的茧。

但她生得眉清目秀，还算漂亮，神色却有些懦弱，头发发黄干燥，连绑成马尾的头绳都半旧不新，显得很好欺负。

这个缓慢下楼梯的小姑娘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黑雾，正在悄然靠近她。

待挨得近了，一只灰色的手，在黑雾外显形，朝她抓了过来。

就在灰色的手触碰到她的肩膀时，从楼梯口飞进来一道普通人看不清的影子，是那个项圈。

它直冲冲而来，正好套在那灰色的手上。

项圈变小收缩，想要牢牢地禁锢那只灰色的手，无形的力量在摩擦着，碰撞着，引发的气流让小姑娘的身体晃了晃。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黑白分明得有些诡异。

但她后面什么都没有。

“奇怪，我明明感觉……”

细微的低喃声，逐渐没有了声音。

那楼梯间的小姑娘不见了踪影，再看楼外的陈旧粗糙的墙面上，一个用红色颜料大写的“拆”，字迹未干，带着潦草，像是慌乱中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