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夏秋蝉独自出现在大堂。
店小二立刻凑了上来,殷勤的擦起了早已光洁如新的桌子:“怎么只有你一人,另一位公子呢?”
夏秋蝉此时见着这人就来气,十分不悦:“我总共定了五日房,还剩四日,可以退房吧?”
店小二:“客官您真是说笑呢?都给您打折了,房间不退不换。”
夏秋蝉:“……”霸王条款真是够了。
店小二提醒:“何况你现在退了,其他地方你也定不到房了哇!”
肉眼可见今日的人确实比昨日更多,夏秋蝉也只好作罢,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要退房,只是看见这个黑心店小二就来气!
店小二嬉笑着道:“怎么,公子昨夜休息得不好吗?”
呵呵,好,很好,好得不得了!
夏秋蝉昨夜确实一夜好眠,直到日上三竿,才从一夜好眠中慢悠悠醒来。感觉好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安稳了。
只是唯有一点很不好,他整个人是挂在岩公子身上的。
见着近在咫尺的脸,对方的呼吸轻轻打在自己脸上,两人的呼吸交融,近到甚至可以看清根根长睫,岩公子深邃的眼眸里透着清澈无辜,里面倒影着的,是他衣衫不整瞳孔巨震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于是立刻将眼睛闭上,不敢再睁。
这一定是错觉,错觉。
可闭上眼睛后手上真实的触感却变得更为明显了,对方微凉的身体里,强劲有力的心跳鼓动一拍接一拍打在耳膜处,让人想忽视都不可能。
太尴尬了。
可怕的不止是自己犹如树懒一样扒拉在岩公子身上,而是岩公子明明是醒着的,却任由自己扒在他的身上,却不作任何阻止!
他的手一寸一寸的往回缩,企图假装在睡梦中翻个身,以期“醒来后”不那么尴尬。
然而岩公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醒了。”低磁微哑的嗓音响在耳彻。
明明如往常般温和的话语在此刻却如惊雷般,令夏秋蝉僵直了身体,让他不得不直面现实。
昨夜明明入睡前,离得还很远!
看来再大的床也拯救不了他糟糕的睡姿。
他惺忪的揉了揉眼,趁着“醒来”的过程中不经意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流畅的坐了起来,顺势将自己的衣衫整好。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让人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迹。
“我睡姿好像不太好,昨夜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夏秋蝉极不自在的干笑几声,完全忘了昨日还在说自己睡觉老实的话。
岩公子却没搞明白状况,如实答道:“半夜你……忽然挨到我身边,脚缠在我的腿上,手搭在我的腰上,脑袋靠在我的怀里,除此之外,你睡得很香。”
……!!!
够了够了!请不要那么诚实,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为何要回答得这么准确?!
就不应该随口一问!
夏秋蝉轻咳一声:“下次如果我再影响到你,你一定要将我推开或者将我喊醒,知道吗?”
此话说完夏秋蝉愣住了,怎么还有下次?
今夜就必须分床!
岩公子眼睫颤了颤,说出更直白的话来:“你睡得那么香,我不忍心打扰。”
神情自然,一点都不做作不虚假,而是真的觉得不忍心叫醒一个熟睡之人。
傻白甜真是……夏秋蝉不知说什么好了。
算了算了,立刻起床,绕过这一话题。
他自然的抓了把凌乱的碎发,还没起身,岩公子又凑了上来。微凉的指尖触在他的背上,夏秋蝉只感如一阵电流袭遍了他的全身,令他又是一僵。
“你的衣服上,沾了一根我的头发。”
岩公子的手指一触即分,夏秋蝉却感觉背部被触摸过的那一点在微微发热发痒,令他浑身不自在。
岩公子将手指举到夏秋蝉眼前,果然拈了根又细又长的如墨发丝,夏秋蝉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对方的手指上,肤白玉润,指节修长,节节分明,多看两眼便是极大的视觉享受。
不知为何,夏秋蝉感觉背部的那点热已经顺着脖颈蔓延到了耳根子上,岩公子的神情明明那么认真又纯粹,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视线下感到尴尬万分?
难道说是因为那根头是被他给“睡”掉的所以才会觉得莫名不自在?
岩公子丝毫不懂夏秋蝉的窘境,薄唇微启,继续道:“应该是昨晚你压我头发上时掉下来的。”
什么压我头发?你压我头发这种台词,真的很有蜜里调油的女朋友在控诉男朋友的既视感啊!!!
夏秋蝉要吐血,怎么会有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这种令人崩溃的话。
他忍不住往岩公子的头发上瞧,即使经过一夜,铺散在坚实宽阔的肩背上,丝毫不显凌。说起来岩公子那只耳饰也从不摘掉,难道他睡觉,都只是平躺着的么?一动不动睡得得多规整才能保持仪态良好啊。
而岩公子深邃又坚毅的五官比之初见时,多了些许生气,尤其是嘴唇,看上去极有色泽。
修仙者基本会修习辟谷,吃不吃东西根本不重要,但夏秋蝉始终认为美食不可辜负,而且不吃东西只能保持肉身不死,岩公子初见时那样苍白,透着不健康的颜色,大约便因为常年不吃东西造成,但“气色”这种东西只能是食物带来,是以每日里雷打不动的三餐是必须要有的,坚持吃饭这段时日,确实是有些许作用。
“怎么了?”岩公子薄唇微张,头一歪,夏秋蝉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得有些久。
反应过来,夏秋蝉才惊觉自己看岩公子看得有些久了,飞快跳下床,几步夺门窜到了楼下,直到此刻心跳才稍显些许平静。
他面无表情对店小二道:“你们老板,可真的太有想法太有前途了。”
简直走在了这个修仙世界的最前列,是最最时髦的弄潮人!
不再搭理店小二,见客栈内提供的茶点食物还算丰富,胡乱点了份茶点外加一只大鸡腿。
他对美食要求极多,现在是胃口有,心情没有。
视线落在街边,见一行银底劲装配赤金纹箭袖的修仙人士浩浩荡荡从旁路过,个个银冠束发,干练又简洁。
领头者为一名戴着黑色帽帷之人,面容看不太清,隐约可分辨出是一名男子,此人其他的同门气质截然不同,衣服也是与同门截然相反的黑衣,骑一匹高头大马,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几面招摇的赤红云旗随风飘荡,“云阳宗”三个鎏金大字于日光下熠熠生辉。
云阳宗啊?夏秋蝉来了精神。
可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在城中骑马,恐怕要寸步难行啰。
果然,一行人很快吸引了一帮围观群众,有人直接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强塞给领头男子一笔钱,要求必须收他为徒,或者至少要保证自己能通过升仙考核。
这……当面行贿?看见无论是哪个世界,怀有这种不正当心思企图走后门的人都是屡见不鲜。
男子丝毫不为所动,不待说话,他身旁一名女子默然上前,面无表情将拦路之人丢出了人群,引来一阵嗤笑。
目送一行人离去,夏秋蝉收回视线,恰见一名绿色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搂抱着一名娇弱的美人大咧咧在隔壁桌坐下。
夏秋蝉根本就不想注意这两人,但两人嘤嘤嗯嗯的声音实在太过明显,又正巧坐在他正对面,你侬我侬实在显眼。
青天白日人来人往的,至于这么黏黏糊糊?
而且这位公子哥眼底乌青,满脸肾虚,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店小二殷勤上前:“西门公子昨夜可还尽兴。”
西门公子的手尚在抚摸美人脸蛋,十分满意,抬手一锭银子丢给店小二:“赏你了,卿卿套房确实有新意,我们玩得很尽兴。"
听闻此言,夏秋蝉险些将到嘴的茶汤喷了出去。
店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一顿夸赞。
西门公子更是喜笑颜开,张嘴让店小二上什么鹿茸、羊骨、牛鞭……
真是有伤风化。
幸亏岩公子不在,若听见看见这些东西,指定学坏。
正这么想着,感受到身边有人坐下,好闻的淡淡气息侵入鼻端,夏秋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身体瞬间僵直,还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你怎么跑得这么快?为什么不等等我?”岩公子面上是布满了委屈与不解。
以往时日,基本都是岩公子起得更早,且都会提前准备好饭食,等他睡醒了再陪他一起食用。而今日,自己却无情撇下了对方。
这么一想,自己怎么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渣男潜质?
夏秋蝉掩饰般咳了咳,道:“我怕我昨晚让你没有休息好,就先下来点了一些……”
然而面前的饭食只有他的一份,立刻尴尬找补:“怕凉得快所以还没给你点,你先喝点茶。”
说罢随手将面前的茶杯推了过去,岩公子接受了这个说法,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面前的茶已经被人喝了一半,毫不犹豫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夏秋蝉在推出去的那一刻已然意识到不妥,但手还没来得及伸出,立刻愣住了,岩公子真的是什么都不介意啊……
还是得找个时机重新给他灌输一些必要的社交礼仪及社交距离。
恰在此时,对面的女子娇嗔一声:“人家就要你喂嘛~”
“好好好,喂你。”
接下来两人开始你一口蜜糖,我一口葡萄的互相投喂起来。卿卿我我之态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出格。
夏秋蝉眼睛都要辣瞎了,深觉很有必要立刻带岩公子远离此地。
却在此时,另一名女子身影忽的冲了过来,抓住了绿衣公子的领子,眼泪说来就来。
“西门,你不是说你去灵悟寺拜佛吗,为什么在这里跟这个狐狸精在一起?!”
西门公子见到来者,立时一慌,放下了搂抱着的女子,急忙道:“柔儿你听我解释,我跟雪婷只是在此遇见一起吃个饭而已。”
女子怒道:“什么柔儿?我是纤儿。”
“纤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纤儿哭嚎着捂着耳朵跑远了。
“纤儿纤儿你等等我……”西门公子的脚步还未迈开,被突然扔下的雪婷反应了过来,抓住西门的衣服,眼泪亦是夺眶而出。
“她是谁?”
西门公子见状,停下了追纤儿的脚步,心疼的擦掉雪婷的眼泪:“她是我认的干妹妹。”
“什么,我不信,一定是情妹妹。”
“我发誓,真的是干妹妹。”
雪婷泪花滚滚,声声控诉:“她们都说你见一个爱一个,是不是真的?!”
西门公子柔声哄道:“婷儿你要相信我,你真的是我见一个爱一个中最爱的一个。”
“什么!!!!”雪婷崩溃了。
“婷儿你听我解释……”
“解释给你的纤儿柔儿听吧!”雪婷一改方才的柔弱之态,面前桌子一掀,各类食物残渣四处飞溅,西门公子急忙护住脸面,没让汤汤水水溅到自己脸上,然而华贵的绿色锦衣上,却是五彩纷呈。
“打死你个负心汉!”
雪婷见什么抓什么,身边所有能动的物品尽皆往西门公子身上招呼。
酒楼大堂霎时一阵鸡飞狗跳,吃瓜看戏哄堂大笑,西门公子在各种飞盘碗碟的攻击下东躲西藏,嘴上是一边怒骂一边求饶。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彪悍女子,是我看走眼了……”
“女侠饶命,不要打我的脸!”
店小二飞快的记着账:“损毁上品瓷器一套,金丝楠木椅三只,醉春风五坛,玉屏摆件两帘……”
夏秋蝉早已在第一时间抓着岩公子的手腕往远处躲,虽然方才就要走,但人类的本质是吃瓜,如此活色生香的新鲜瓜夏秋蝉吃得津津有味。
……不对,手?
方才注意力全在吃瓜上,根本没注意到他一直是拉着岩公子的,此刻方才惊觉他竟然还拉着对方的手腕。
此刻放下好像很刻意,但不放下又怎么觉得奇怪。
正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指松开,又见西门公子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往两人所在处而来。
不知为何到了两人面前时,竟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夏秋蝉面前。
夏秋蝉没料到这一出,惊吓不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他的后面实则是一座假石山水的造景,根本无路可退,被假石台阶一拦,只觉重心不稳,马上就要仰面摔倒。
只是预想中的要摔并没有发生,他的腰上有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将他拦搂住了,止住了他仰摔的趋势。
腰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酥酥麻麻,还有点痒,好在岩公子很快就将他摆正,他才没过于丢人的摔在台阶上。
方才还在思考要给岩公子重新科普社交距离,现在又是拉拉扯扯又是搂搂抱抱的是要闹哪样?
西门公子莫名其妙的像是跪在他面前的状况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而大堂中吃瓜看戏的所有视线齐刷刷都集中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虽然早有人注意到这两名惊为天人的男子,但此刻才知有多绝色。
着墨蓝色长袍的男子身姿挺拔如松,眉如剑锋,斜飞入鬓,如精心雕琢过的五官深邃立体,一双雾蓝色的眼眸神秘幽邃,似藏深海漩涡,此刻正深情的注视着被他揽抱着另一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面容更是白净绝尘,身形飘然似云,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眉目如霜雪俊逸清冷,眼帘一颗红色泪痣恰如锦上添花,似有另种瑰丽风情,下颌线条柔和却隐有坚毅之感,又似皎皎明月天上人,俊美无暇得不敢直视。
两人皆如画中走出,出现在酒楼里,与其他人彷如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当即有女子痛心疾首,为何如此清丽绝尘的两个人——至少外表上是这样的,这两人竟然是搂抱在一起的?即使看戏都不愿意分开些许?爱得这么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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