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阵乱响,档案袋里的照片在半空翻飞,洒满了一地。
傅望楼姿势不动,哪怕有张照片锋利的边角划破他的侧脸,依旧坐得笔直。
看着浑身怒气的司温,他抬手摸了摸溢出来的血丝,笑了。
“司叔叔,你生气了。”
这对他来说是件稀罕事。
在一起三年,司温从未如此失态,哪怕生气也不过嘴上占便宜。既不争吵,也不动手。可以说,除了床上的缠绵,在床下他们更像合作伙伴。
傅望楼是喜欢司温生气的,只有这样才会让他觉得,他是配的上司温的,司温也是个普通人。
而不是聚光灯下,万众瞩目,遥不可及的司家少爷。
两指揉捻,沾到的血丝不见了。
傅望楼将落在身上的照片拂开,任由它们落在鞋边,
“我不应该生气?”司温皱眉反问。
他不明白,短短几天时间,傅望楼怎么变成他看不懂的模样。
“你笑什么。”
傅望楼语气愉悦,拿过盘子,漫不经心用叉子叉了块苹果,放进嘴里嚼着。
苹果很甜,可胸膛里是酸涩的。
“你会因为我生气,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这句话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司温生生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认识那么多人,没哪一个和傅望楼似的。
说他疯,偏偏很冷静。说他沉稳,偏偏在躁动。
“司叔叔,你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傅望楼垂下眼眸,银色叉子在他手里都显得娇小,他漫不经心拨弄着,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话越说越偏,司温根本搞不懂傅望楼想做什么了。
“我不是疯子,没有对人发脾气的兴趣。解决事情不是只有吵架一种方式,那是最无用的。”
从小到大,司温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兄友弟恭。家人脾性或有不好的,但在解决事情上也不会选择争吵动手。
耳濡目染之下,他便觉得这样是最好的方法。
后来事实证明,这样做的确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以他的身份极少遇到需要吵架的情况。
久而久之,不论对生意,还是感情,他习惯性保持温和,恰好别人也总是用温柔来形容他。
能让别人以这种方式记住他,他何乐而不为。
所以当傅望楼说出来时,司温是困惑的,但也不准备改变。
“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傅望楼笑了声,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司温,语气一言难尽,“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和他们也一样?”
“和那些你喜欢过又抛弃,再喜欢上的人一样。”
在所有人眼里,傅望楼一直成熟的格格不入。
同龄人幸福快乐度过童年时,他面对的是母亲无止境的谩骂,和一团乱的家。
又在所有人肆意挥霍青春时,父亲逼着他学习如何管理公司。
二十五岁的人生里,“工具”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他是母亲索要钱财的“工具”,也是父亲掌握公司的“工具”。
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独特的只是“傅家私生子”的身份,而不是“傅望楼”这个人。
他只是在为这个冰冷的称号赎罪。
当司温真切地说喜欢他时,他不信。
却还是忍不住地靠近。
对爱从不隐瞒的司温是那样耀眼,傅望楼也曾真心期待过。
可后来他发现,在司温眼里,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还是那样普普通通,除了能与司温亲昵,享受着与旁人别无二致的待遇。
“这就是你的想法?”
傅望楼:“是。”
他回答的理直气壮,好似司温就是抛妻弃子,停妻另娶的陈世美。
也正如此,司温才真真正正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裂缝已经那样大了。
多么可悲。
在他全心全意爱着傅望楼时,他却从一开始就冷眼旁观。
“望楼,你有没有想过。”司温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能和你在一起三年,就是最大的不同。”
他有很多情人,哪个时间都不长久。
唯有傅望楼,这个小他六岁的年轻爱人。
傅望楼看着他,俊朗的面容舒展,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的长相更多遗传了父亲,眉眼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双眼睛镌刻在眉骨下方,深情、专一、柔光流转。
只要他别皱眉,被注视着的人,就是全天下最受宠爱的宝贝。
数不清多少夜晚,司温在这样的注视中,在傅望楼身下连连败退。
“司叔叔,”傅望楼叹了口气,“那是一样的。”
“在你眼里,根本不在乎谁最重要,谁不重要。”
“我这样的人,不过是你心血来潮,随口哄一哄的存在。”
“不用急着否认,你就是这样的人。”
司温无话可说,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傅望楼都已经把他定义为无情无义的人了。
“随你怎么想,”他讥讽,“你开心就好。”
若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在不知不觉间,司温习惯性将它压下去,又换上了温和的外表。
他垂眸整了整被子,没注意到傅望楼眼里深深地绝望。
“不说这个了。”傅望楼附身捡起最近一张照片,“司叔叔,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司温沉默片刻,扫了眼满地难以入目的照片,“你自己看着办。”
他没说是要销毁还是留着,而是要傅望楼看着办。
这两种哪样理解都可以,不过足以看出司温对谁都无情。
傅望楼想着。
“如果郁总听到司叔叔这样说,大概会伤心欲绝。”傅望楼话里带刺,亲自把照片收起来,“恐怕到死都不会相信你对他这么狠。”
司温闭了闭眼,“你可以滚出去了。”
偏偏傅望楼还想说。
“他一心想带你远离我,可你默许我留下他的把柄。”
“司叔叔……”
后面的几个字傅望楼没有说出口,一笑了之。
“我今晚有应酬,就不陪你吃饭了。”傅望楼起身,不顾司温的抗拒,在他唇边吻了吻,“让小丘陪你。”
说着,他拎起西装外套和档案袋朝房门走去。
“你说了这么多不好,”司温忽然开口,“为什么还要在我身边三年?”
“无非是离不开我,又不敢离开我。”
“你有什么呢。”司温总是能挑中敌人心中最柔软的一块,“你什么都没有。”
话外之音,傅望楼只拥有他。
“就算你骗我,也不过是在暗地里展示自己的小聪明,体验体验掌控者的乐趣。”
“望楼,我说的对吗。”
傅望楼单手搭在门把上,身影不易察觉的弯曲。他笑了笑,不反驳,也不承认。
静默片刻,回身去看司温。
视线相对,一个月前还共享情爱的两人远隔天堑,都用最卑劣的情绪评价对方。
“好好休息,晚上我会回来。”
说罢,傅望楼出去了。
他走后,病房瞬间空旷起来。
司温独自靠在床头,竟然在夏天的闷热中感到了凉风。
这里没人注视他,更没人知道他的掌心里满是冷汗。
对傅望楼说出那样恶毒的话,让他对自己感到唾弃。
傅望楼的确什么都没有。
但那不是傅望楼的错,可他却要为这件事一辈子付出代价。
司温深吸口气,吐出来时身体都在颤抖。
他生气,但不意味着就要伤害别人。
那样的行为他耻于做,可今天竟然对最爱最纵容的人做了。
愧疚让他原谅傅望楼的控诉,以至于开始思考这三年自己是否真的过分。
离了病房,傅望楼并没有即刻离开。
面色阴沉地现在门外,手指用力攥紧,档案袋上出现了几条深深地褶皱。
林格和小丘在旁静静等待。
他们清楚最近傅望楼和司温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傅望楼将档案袋递给林格,“处理干净。”
“是。”林格点头,“傅总,该出发了。今晚的应酬……”
傅望楼抬手示意他等等,转而看向小丘,“他的猫喂了吗。”
司温住在私人医院,家里只有影帝一只猫,每天是打扫阿姨喂。
但小丘不放心,每天还是要抽时间去一次。
被这样一问,小丘怔了下,随即摇头,“还没去。”
傅望楼点头,“今天你不用去了,留在这陪他吃饭。”
小丘连忙应了。
傅望楼穿上外套,朝电梯走去,身后林格亦步亦趋跟着。
“把应酬推了。”他说,“送我去别墅。”
他现在没心思去应付那些人,但也不想刻意留在这里。只能接替小丘的工作,去别墅喂喂猫,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来。
林格记下了。
进电梯后,无意间在门上看到了傅望楼的身影。忽然惊觉,好像从没见过他这样疲惫。
小丘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缓缓呼了口气。不等一口气松到底,肩膀猛的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过身,猝不及防看到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这样的装扮,在夏天实在可疑。
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瞿哥,你怎么来了。”
瞿焕摘下墨镜,朝门里看了一眼,语气平淡,“事情办完了,顺路过来探望。”
“看一眼就走。”
*
傅望楼来别墅的次数不少。
他和司温不同居,每次过夜都在这里,很少在傅家老宅。
那里虽然是他家,从被认回来开始,在又大又冷清的房子里,他得到的只有永无止境的恐惧。
这种恐惧源自内心——对大人世界的冷漠感到恐惧。
就算他再少年老成,当时也不过十三四岁。
父亲傅中泊对他的态度占其中最大一部分,可有可无的漠视,以及不加掩藏的厌恶。
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不配进傅家的野种。
如果不是做了亲子鉴定,又恰逢大哥傅怀霄身亡,傅中泊这辈子也不会认他。
傅中泊不总在家,那些佣人又是喜欢看脸色的。对于傅望楼他们从不尽心,哪怕是管家六伯也不过只做表面功夫。
在这种坏境中,傅望楼长成现在的脾性,已经很克制了,哪怕依旧有人说他狠辣阴郁。
傅望楼平时很少想这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即使深受其累,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一段回忆。
他讨厌提起从前,但也害怕丢失那段日子。
毕竟,那是鞭策前进的动力。
没有过往的苦,怎么会有现在的傅望楼。
也正是有它,才使得司温纵容自己。
这些他都懂,只不过不说。
打开别墅大门,便听见一声细细的猫叫。
通体漆黑,眼睛湖绿的影帝正站在门后,圆乎乎的脑袋好奇地掏出来看,尾巴扬起,尖端慢慢晃着。
见是傅望楼,它又咪咪叫,小跑过去蹭傅望楼的小腿。
隔着西装裤依旧能感受到柔软的触感,傅望楼站在原地垂眸看它,脱了外套附身轻轻松松将影帝抱了起来。
三岁大,十几斤的猫在他臂弯里甚至有些娇小。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影帝讨好似的蹭了蹭傅望楼的胸膛。
明明养它的是司温,它却对傅望楼情有独钟。谁都不准碰的尾巴根,只有傅望楼可以拍两下。
傅望楼将影帝放在自动喂食器前,看着它大口大口吃猫粮。
趁这个时间,又去楼上收拾了几件司温的衣服。
他不准备让司温短时间内出院,一来可以让他多休息几天。二来……
傅望楼眸色沉沉,现在他们闹到这种地步,只要司温一恢复自由,就会马上远离他。
甚至不会有一句分手的话,他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就算司温不再爱他,不再纵容他,也只能由他来提出结束。
这样的想法实在不合理,傅望楼看过无数合同,自然也明白,但他这个人最不喜欢墨守成规。
而且,没人教过他要怎么讲道理。
时间还早,傅望楼没想着这时候回去。
适当给司温留一点放松空间,他还是能做到的。
这幢别墅后有座小花园,一般都是司温在打理。
几天没在家,打扫阿姨只浇过水,一些野草已经冒出来了。
傅望楼索性换身衣服,亲自处理。
这时候影帝吃饱喝足,边舔嘴边迈着猫步走过来,脑袋在傅望楼腰身蹭来蹭去,还不时发出呼噜声。
傅望楼看它一眼,由着去了。
等到杂草处理差不多时,傅望楼接了通电话。他起身将铲子扔到一边,又拍下掌心的土,才拎着电话往屋里走去。
影帝正趴在花坛边眯眼睡觉,尾巴垂下,在身边扫来扫去,十分惬意。
见到这副模样,傅望楼也免不了喜欢。停下脚步,掌心抚过它的脑袋又搔了搔下巴。
夏天的外面总是吵闹,就算是别墅区也不能幸免。
傅望楼只好去书房打电话。
这通电话并没有重要的事,是下属来汇报工作。尽管如此,也占用了一些时间。
时针从一个数移动到下一个数,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等到终于接近尾声时,傅望楼起身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瞧,视线不可避免落在花园里。
他还想着影帝,可看来看去,只有摇曳的花。花坛旁边胖乎乎的猫不见了。
影帝是只黑猫,他又细细看了一遍,才最终确定它没在。
傅望楼皱眉,转身朝楼下走去,特意去影帝喜欢睡觉的地方找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他挂断电话,大步朝花园走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影帝丢了。
意识到这件事,傅望楼首先想到的是司温。司温把影帝当宝贝,如果知道了,绝对会立刻回家。
但这件事不能瞒着司温。
傅望楼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覆盖在草地上如同随风飘荡的鬼魅。
又打给林格,让他带人手和狗来,当务之急是找到影帝。
别墅里有监控,但只能看到影帝钻进花丛里,再没了踪影。
林格带人来的时候,傅望楼已经在周边找过一圈,回来时手里还拿着猫条。
“一定要找回来。”傅望楼看向腕表,轻轻啧了声,现在应该回医院了。
林格:“是。”
*
瞿焕不清楚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小丘敲开门带他进去时,他还在想怎么和司温交谈。
“司哥,您又抽烟。”小丘在抽屉里找了找也没发现烟盒在哪里。
瞿焕跟着望过去,
削瘦高挑的身影立在窗前,双手环臂,不断有烟雾升起。
他一眼看出司温瘦了,哪怕衣服宽大舒适,依旧能感觉到衣服下的肩头尖锐,腰身劲瘦。
司温整个人,从头到脚透出来的气息也不再是温和,而是难以接近的凌厉。如同冰天雪地里,河中最厚最坚硬的冰。
“司哥,”小丘轻笑道,“瞿哥来了。”
闻言,司温终于有了动静。
他转身看向瞿焕,目光触及到时,宛如春光乍现,瞬间柔和下来。
“你来了。”
瞿焕“嗯”了声,摘下帽子捏在手里,看了眼小丘。
小丘退了出去,临关门前还是不放心看了看他。
此刻司温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刚和傅望楼生过气。
他掐灭烟,示意瞿焕坐下说话。
房间里布置的很舒适,司温倚着柔软的靠枕,双腿交叠,眉眼间满是惬意。
浅色亚麻衣服更衬得他无忧无虑,俊美的如同壁画上的仙人。
“白天忙,现在才有时间。”瞿焕说,略微打量他一眼,随即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你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了。”司温说,“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忙的时候再来也是一样的。”
身为同行,他当然清楚瞿焕这个位置的艺人工作有多繁忙。
年轻男人话并不多,甚至称得上少的可怜。
与傅望楼难以接近的默然相比,瞿焕更多是不会与人相处的冷淡。
瞿焕:“我收到你的名片了。”
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司温笑了笑,“这次你就收下吧。”
“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他轻声细语,润泽如玉,落在耳朵里都是一种享受。
瞿焕看他一眼,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又忍住了。
看着司温,他控制不住记起傅望楼的警告。
那几句话像是限定了他与司温的来往界限,牢牢把他隔绝在“朋友”的范围中。
可傅望楼不在这里。
瞿焕喉结滑动,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与傅望楼的沉稳不同,他身上依稀可见年轻人不顾一切的冲动。
既然司温给了机会,就要好好利用起来。
“什么时候都可以?”他问。
“当然。”
“什么事都可以?”
司温笑而不语,静静看着他。
瞿焕的心思在他眼里十分透明,甚至不用去猜,总归逃不过情与爱。
他在这个年龄时也是如此。
不过他庆幸二十四五岁正冲动的时候,没遇见傅望楼。
被这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瞿焕咳了声,正要开口,房门轻响,小丘送了食盒进来。
事先不知道傅望楼要去应酬,他便订了两人份。
“司哥,傅总临走前交代了,让您按时吃饭。”小丘故意提起傅望楼。
希望瞿焕有点眼色,能够主动离开。
“知道了。”司温偏首看向瞿焕,“晚上吃了吗。”
瞿焕摇头。
“那就一起吧。”司温从善如流起身,“多个人吃饭还热闹些。”
这番话正合瞿焕心意,也没推辞,直接来到桌旁坐下。
小丘不好多说什么,替两人摆好饭菜便出去了。
“司哥,每天只有小丘陪你?”瞿焕边问边将牙签折成一个个小段,看着随意,实则忐忑。
这是一个略微危险的问题。稍有不对,就会被瞿焕钻了空子。
司温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会让对方察觉。
他咽下汤,“不,望楼也在。今晚他有应酬,还没回来。”
瞿焕:“那就好。”
他垂眸将折断的牙签摆成各种图案,手指骨节分明,还有清晰可见的青筋。
瞿焕相貌很优秀,与傅望楼的剑眉星目不同,他尚存一丝青涩。
即使少的可怜,依旧不容忽视。
司温收回视线,心想瞿焕如果笑起来会很好看。
两人各怀心事,这顿饭吃的很慢。
幸亏是夏天,饭菜凉一些也没什么。
收拾好碗筷,瞿焕正想着道别,恰好经纪人打来电话催他回去。
见状司温也不再留,亲自将他送到电梯旁。
他们并肩站着,中间隔着一拳距离,不远也不近,却能令人察觉到一丝不同。
“你瘦了。”等电梯的时候,瞿焕忽然开口。
司温:“是有一些。”
“照顾好自己。”瞿焕说。
司温抬眸看他一眼,并未说话。
此时正好电梯到了,电梯门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色。
他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睛。
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紧紧盯着他和瞿焕。
司温呼吸一顿,怎么也没想到会碰上傅望楼回来。
随即又平复下来,他没做见不得人的事,瞿焕也只是身为朋友来探望。
可傅望楼高大的身影如同不可逾越的山,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横在他腰上,拉进了他们的距离。
傅望楼搂着他,看向瞿焕,“瞿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瞿焕说,“我刚好要走了。”
傅望楼颔首,手从司温腰间移到肩头,偏头吩咐,“小丘,送瞿先生下去。”
小丘:“是。”
说完,不等他们离开,傅望楼便带着司温朝病房走去。
短短几步路上,他抬手摸了摸司温额头上的伤,低声道:“司叔叔,你每天都让我心惊胆战。”
司温侧首躲开他的手。
“先是郁临,又是瞿焕。”傅望楼打开房门,侧身让司温进去,
语气嘲弄,“怎么你就这样招人爱。”
“我不想和你吵架。”司温避开他的手,“你没话说也可以不说。”
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让人丝毫不怀疑稍有一点刺激就会让他爆发。
傅望楼忍了忍,终究没开口,可瞿焕的事他到底是记住了。
不顾警告也要接近司温,应该给点教训。
他这样想着,却走到衣柜旁替司温拿出了衣服。
司温才当着他的面点燃一根烟,挑眉看着他收拾。上午才说不准出院,怎么现在给他准备。
“有事要出去?”
对方一言不发,走过来解开他身上的衬衣,换了一件更为休闲舒适,仍旧是系扣的衣服。
“说话。”
傅望楼对上他的视线,“司叔叔,你先别着急。”
他从不是做事拖沓的人,一旦这样开口,司温就明白出大事了。
语气也不由紧凑起来,“怎么了?”
“影帝丢了。”
有那么片刻的寂静,傅望楼在司温眼底捕捉到一丝不可置信,随即转身就走。
他边走边问:“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晚上。”
“谁去别墅了?”司温眉间满是阴沉,影帝是他亲手养大的猫,感情自然非比寻常,现下听说它丢了,心急如焚,恨不得赶紧飞回家去。
不过他尚存理智,既然傅望楼已经知道,必定派人去找了。
傅望楼按下电梯,声音轻轻:“是我。”
司温猛的回头看他,“他跟着你怎么会丢!”
别的暂且不论,司温非常笃定傅望楼和他一样,真真切切的喜欢影帝。
那毕竟是他们两个共同带回家并养大的猫。
傅望楼想拉他的手,却被拂开。
皱起眉头说道:“我去小花园,它跟着我出来的。之后我接了个电话……”
司温深吸口气,俊美的脸有些扭曲。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
“你明明知道,它不在猫屋的时候从来不开小花园的门!”
不过想想也知道,既然傅望楼能做出来,就说明他根本不知道,或者说没在意过。
司温怒气蒸腾,不停去看电梯层数,到了地库,还不等门全打开便走了出来。
“影帝能找回来什么都好说。”
他打开车门时,狠狠说,“找不到,你有多远滚多远。”
一路上傅望楼都沉默不言。
回到灯火通明的别墅,里面依旧冷冷清清,像是废旧了百八十年。
平时有只猫来迎接,现在什么都没了。
就如同司温现在的心,温柔外壳掩盖着的千疮百孔。
在那刻,司温压抑许久的怒火忽然爆发。
他回身给了傅望楼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傅望楼的脸也微微偏向右边。
房门隔绝了外面一切视线,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就算司温打了傅望楼,家丑也不会传到别人耳朵里。
这是司温给两人留的最后一点面子。
“傅望楼,你到底想做什么?”司温攥紧手指,声音止不住的发抖。“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冲我来,影帝只是只猫。”
说完,他也觉得这番话有些无理取闹。
傅望楼摸了摸左脸,神色如常,根本没有被激怒。
他语气平淡:“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一定会把它找回来。”
“但是……司叔叔。”
他勾出抹苦笑,“一只猫都能轻易让你生气,你却不愿意对我动一点感情。”
“是我哪做的不好?”
余光扫到墙角钟表,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这意味着不到一天的时候,他们为了这种事争吵了几次。
“我对你没感情?”司温笑了,语气刻薄尖锐,“你怎么不反思一下,是不是你要的太多了。”
“望楼,我给了你整整三年的感情。”
“但是你得明白,我有家人,朋友,这些也都是需要用感情维系的。”
傅望楼静静听着,勾开领带,又解开最上面一颗扣子。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懂司温的话。
无非是说,给他的感情已经够多了,多到他应该感恩戴德。
“所以在你眼里,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傅望楼笑了。
司温深吸口气,“你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我把我能给你的,全部都给了。”
他能察觉到傅望楼的言语里暗含委屈,也明白这是傅望楼的不安。
从小到大没有家人陪伴,更无从谈起被爱的滋味。
可他自己呢?
他明明对傅望楼用情到放纵,到头来还要被挑剔。
司温的心也是肉长的,同样会难过。
在怒火的煽动下,这些情绪被无限放大,控制了他的理智。
“你又是怎么做的?”司温后退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单手扶着墙壁深吸口气,“利用我的纵容去方便庄从夏。”
“就连生日也骗了我三年。”
“傅望楼,你嫌弃我给的少,你又给了我多少?”
司温自嘲,“真难为你装了三年。”
“从始至终,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你把我放在心上了?”傅望楼低声反问,眼眶在呼吸间变得赤红。
“这三年,我事事如你所愿。”
“但是我发现,你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你傲慢成性,什么时候真正看过我一眼。”傅望楼上前两步,似要抓司温的手,“司叔叔,我没说错吧。”
“少他妈放屁,”司温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撞到脑袋的不是他,是傅望楼才对。
“我眼里不是你又是谁!”
“我怎么知道。”傅望楼也有火气,“郁临,瞿焕,还有我不清楚名字的人。”
“你的情人那么多,我不过是其中一个。”
他不给司温说话的机会,“从一开始,你和他们就是一样的。”
“那么傲慢、高高在上。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爱我?”
傅望楼近乎悲切地看着司温。
最初司温主动和他搭话时,他想的是如何躲开。
后来情到浓时,他想的是绝不会爱上他。
可事与愿违,现实终究与想象天差地别。
他禁受不住诱惑,主动靠近,却发现司温比他看到的还要高深莫测。
哪怕用三年时间,都无法看透这份感情的真假。所以他虚与委蛇,配合司温共演这出戏。
司温硬生生气笑了,不讲理的人他见过不少,却没哪一个比傅望楼还要理直气壮。
“傅望楼,说了这么多,你无非是给自己找借口。”
“明明不爱我的是你,怎么我成了负心汉。”
“直到现在你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和庄从夏的关系。”
“有什么好隐瞒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藏着掖着,只会让我觉得你玩不起。”
傅望楼:“我说过,只是朋友。”
“我信。”司温点头,“我当然信。”
他面上浮着虚假的笑,眼神却冰冷的可怕。
“司……”
“好了。”司温打断他,“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话已至此,也没第二条路给我们走。”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不能接受傅望楼的欺骗,对方同样不能接受自己分给他的感情。
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到不如就此了断,还能给彼此留出悲伤的时间。
“你不想再装喜欢我了?”傅望楼缓缓问,“你想分开?”
司温点头:“对。”
四目相对,谁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波澜水光,可偏偏硬撑着当作没发现。
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横在中间的是一张谈判桌,司温在这头,傅望楼遥遥坐在那头。
两人不会直接开口,而是用手里的筹码做楔子。
现在他们手边的筹码都已经没有了,只剩下赤条条两个人。
可谁都无法率先开口。
终于,傅望楼闭了闭眼,眼睛更加赤红,像只被逼进绝境的狮子。
“司叔叔,你千万要想好。”
“没什么要想的了。”
“你说得对,我装不下去了。也给不了你要的感情。”司温摊开手,笑了笑。
“就这样吧。”
“傅望楼,”他叹了口气,“我累了。”
“这三年就当它消失了,咱们都把他忘了。”
“我从没求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
这时候任何挽留的话都没有用,在火气正旺时比的就是谁先开口,谁更心狠。
司温偏过头不去看他。
他曾想过这段感情会以何种方式结束,体面的、不体面的。可哪一种,都没现在不堪。
过去三年的情爱,终究化成了不可追忆的泡影。
“司叔叔,”傅望楼死死盯着他,再次重复,“你千万要想好。”
“想好了。”
就在那刹那,傅望楼极快偏向一旁,没让司温看到他另一边侧脸。
再转过来时,已经恢复如常。
他笑了,“那就这样吧,我也没什么要说的。”
看着他的笑,司温形容不了心里的感受。
又酸又麻,连带着舌尖都在发苦颤抖。
他想转过身去背对傅望楼,可双腿仿佛凝固在地面上。
可终究还是做到。
他背对着傅望楼,听他在身后叹气,轻声说:“司叔叔,你说错了。”
“我的确是一个没人要的私生子,一个人人嫌弃的累赘。”
“但我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曾拥有你。”
这是傅望楼留下的最后道别。
司温没有回头,他倚着墙壁,垂首点烟。
当烟雾缥缈掠过眼前时,才惊觉下颌上一阵凉意。
他若无其事将那滴水渍拂开,依旧望着窗外沉沉的夜。
今晚没有月亮。
房门开合,脚步声走了出去,又有人走了进来。
忽远忽近地,司温听到了熟悉的猫叫声。
影帝找回来了。
当初与他一起将影帝捡回来的人,却走了。
猫猫做错了什么?!猫猫当然要找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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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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