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云祯来的时候，就见乔青漾朝他笑得温善动人。

当然，若她能放下手里死猪似的沈秋，就更动人了。

他看都未看沈秋一眼，径直掠过乔青漾，坐到房内正中的椅子上。

乔青漾的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见他只字未提，便松开抓沈秋头发的手，“哒哒哒”地走到桌旁，坐到他身边，问道：“你没看见吗？”

“看见什么？”奚云祯翻开手边的书，随意地看起一页。

乔青漾：“沈秋被我打晕了啊。”

奚云祯垂着眼，意兴阑珊地说：“挺厉害。”

“谁要你夸我了！”乔青漾想把书从他手上拖走，但男人看着瘦削，力气却不小，青葱如玉的手只是轻轻朝书面一按，她就再不能拖动分毫。

不过虽然书没有动，奚云祯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他看着乔青漾，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乔青漾知道自己拽不动书，干脆地把手松开，转而抓着他的手臂，说：“你教我仙宫礼仪吧！”

奚云祯的视线落在她抓他的手上，但只看了一秒，就收回视线，冷淡而简短地回答道：“不教。”

乔青漾皱眉：“为什么？”

奚云祯：“没有为什么。”

乔青漾有些生气地收回手，说道：“你真讨厌！”

她声音生得软细，因而即便是生气的话，听上去也像是娇嗔。

奚云祯面无表情地重新看书，淡淡道：“我比不得旁人讨喜，自然是该讨厌的。”

他说着手指微动，翻开书的下一页。

乔青漾把他这话听进耳，暗自琢磨一阵后，下定决心起身。

奚云祯仍旧无情无绪，直到——

乔青漾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幽幽的体香萦绕在鼻尖，而乔青漾似乎还嫌他闻得不够清楚，继续抱紧，等脸颊碰到什么绵软的东西后，奚云祯终于坐不住了。

他唰地把手中的书放下，抓住乔青漾纤细的手臂，把她从身上拉开。

乔青漾不住地求饶：“好痛好痛，你松手，你快松手。”

她脸都疼得皱起来。

奚云祯这才发现自己用力过甚，沉着脸收回手，略转过身，只拿侧脸对着乔青漾。

乔青漾见他似在生气，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奇怪，哄了怎么也没用，难道不是吃味？”

“吃味？”奚云祯眉头微蹙，斜睨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吃味了？”

“你不是那日看见我和左哥哥说话，然后吃味吗？”乔青漾小声说道：“怎么可能不是。”

“自然不是。”奚云祯回答得很快。

他只是觉得乔青漾嫁来仙宫，还与其他男人拉拉扯扯，很是不安分。

而他，不喜欢不安分的人。

至于吃味，奚云祯在心底冷笑两声，他这辈子都不会因为女人吃味，实在有**份。

“不是吃味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教我仙宫礼仪？”乔青漾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明明是你先说，我是深得太子宠爱的夫人，可如今，我被你母后派来的人欺负，你不替我出头便罢了，我自己想办法让你教我礼仪，你都不肯教！”

乔青漾越想越觉得生气，“还太子殿下呢，你分明就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你——”奚云祯想起如今还在假装奚云礼，不好发火，只能强忍下来，一个劲儿地咳嗽。

阳珠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两人才刚好没两天，这就又吵上，她必得劝架才是，于是上前扯扯乔青漾的袖子，朝她摇头。

乔青漾心里泛着委屈。

要是在东海，都不用她说，父皇就已经问罪欺负她的人，可在仙宫，根本没人向着她，连名义上的夫君都只是说些哄人的谎话。

而她，居然还傻乎乎地相信。

乔青漾越想越难受，眼睛也慢慢红起来，但她趁眼泪落下之前，先一步抬袖擦拭。

奚云祯看见她擦泪后，走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

乔青漾红着眼看他，想要把手抽回却没抽成，因而便带着哭腔道：“怎么，就许她们欺负我，我连哭都不成？”

奚云祯不置一词，只看着她霜白手腕上的道道鞭痕，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乔青漾哽咽地说：“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又不会帮我。”

奚云祯叹口气，犹豫一阵后，抬手蹭了蹭她的眼角，将她的眼泪拭去，有些无奈地说：“好了，不要哭了。”

他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

乔青漾吸了吸鼻子，又问：“那你教我吗？”

她打沈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算准沈秋天黑后不敢惊扰仙后的心，她只要趁着这段时间，学会仙宫礼仪，届时等天亮沈秋告状，就可以反咬一口，说她认真学了礼仪，是沈秋故意刁难。

身上的伤痕，是最好的证据。

仙后绝对不会为了沈秋得罪东海，所以纵然生气，明面上也不会露出来。

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就是要学好礼仪，而教她的人选也很重要。

长明殿的仙娥大都是沈秋的人，只能排除，所以剩下唯一会仙宫礼仪的人，只有奚云礼。

即使沈秋是他母后的人，乔青漾也断定他会教，因为她是太子夫人，她和他永远是绑在一起的，沈秋明面上欺负她，但变相也是在打他的脸。

没有一个男人，会允许侍女僭越，所以，他一定会教。

但，太子殿下的脑回路似乎异于常人。

他把手从乔青漾身上收回，还是刚才那句话：“不教。”

乔青漾瞪大眼睛，然太子开口的下一句话，却更让她惊讶。

奚云祯命令着阳珠，“把沈秋送回房里去。”

阳珠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能照做。

乔青漾想阻止，却被奚云祯拽住，她不解：“一个侍女这样踩在你头上，你难道不知道生气吗？”

奚云祯轻笑一声，问她：“你觉得呢？”

乔青漾不想跟他弯弯绕绕地说话，甚至，她都不想看见他的脸。

她飞快地跑到床上，整个人躲进被子里，脑子飞快地转动，开始想新的解决办法。

奚云祯重又坐到椅子上，等听见被子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将书本放下，慢而无声地走出去。

......

沈秋醒过来的时候，见是在她房中，刚松口气，可身上的疼痛却让她一个激灵。

她咬紧牙，恨不得咬下乔青漾身上一块肉，她一定要向仙后娘娘告状！

想到这儿，沈秋不由得去看外头的天色，但抬头，却先看到房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

奚云祯静静地坐着，月色流霜，衬得他如同穿着银袍的神祇。

沈秋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原来你醒了。”

奚云祯用十分温柔的语气说着话，仿佛他们二人并不是针锋相对的敌人，而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沈秋看着奚云祯一步一步，慢慢走来，明明他脸上挂着笑，可她身体发肤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逃跑。

出于对危险的敏锐，她着急地说：“我不会告诉仙后娘娘今日的事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会说的。”

奚云祯以手扶额，似乎在思考。

沈秋见他动摇，正打算继续说，可一个冷凉的东西，默不作声地贴上了她温热的脖子。

一把银制的短刀明晃晃地出现在视野中，而刀的主人，仍旧在温柔地笑，“但是我更相信死人呢。”

沈秋感受着喉部的刺痛，脸色惨白说道：“你是想威胁我，还是想知道什么，你尽管提，我一定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尝试着说服奚云祯，也尝试着说服自己，“你、你不是想杀了我对不对，不然早就在我晕着的时候动手了。对，对，你不想杀了我的，你不想。”

奚云祯不作回应，只是轻声问：“你觉得呢？”

沈秋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在脑子里推断无数的可能，但很遗憾，她没有办法将那些推测说出口了。

因为短刀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割开了她的喉咙。

鲜血若喷泉般涌出，有少许溅在奚云祯如玉面庞，若雪中初绽的点点红梅。

他将冷凉的刀刃，贴上沈秋尚且温热的脸颊。

慢慢地，慢慢地，擦着刀上残存的血。

等血擦干净了，他收回手，垂着眼，看着沈秋眼目圆瞪的惊恐面容。

良久，才笑道：“因为这样比较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