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眼珠子!只要遮住眼珠她们就看不见了!”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喊了一句,场内还活着的人们即刻开始在逃跑间隙接起了符纸。
护士举着针筒,还在追杀每一个可触碰到的人,他们有些是毫无还手能力的富商,其余则是些初出茅庐的道士小辈,被针筒刺伤过的人无一幸免,全都被眼球寄生了左眼,有些甚至没能承受住,在眼球爆裂的瞬间昏死在地不动了。
目睹全程的季子涵心脏狂跳着,依旧没觉得害怕,“只要、只要躲过就没事了……”
他学着符厌的模样,反手将符纸贴在了最近护士的针筒上,果然见对方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原地转起了圈。
“你好厉害啊!”肩膀忽然被一双手死死扒住,对方的声音有些急,听起来像是被追了很久。
“切,没什么好怕的,”对方身上带了很重的血腥气,季子涵念在这种地方普通人都吓得尿了的情况,只得忍着嫌弃,安抚地拍拍对方的手,“怕的话在我身后躲好。”
他顺带掀了掀对方压在肩膀上的冰凉手掌,却不见对方有反应,于是不耐烦地回过头,“我知道你害怕……”
这一回头,他突然就后悔了。
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头,长相优秀得有些雌雄莫辨,他焦急的表情还带着求救的意味,“那请你帮帮我吧。”
对方身后正贴一个衣着和护士完全不同的女鬼,她身上的白裙血迹尤为明显,长发尾端沾着不知名的碎肉末,细细地落在裸露的手肘骨上,病瘦的肩膀以上脖颈处血迹已然干涸,脖颈里插着的花草茎碧绿,散发着诡异的生命力。
这些不知名的花代替了头,中间最大的那朵嵌着两颗蒙了白翳的眼球,以一种几近折断的姿势耷拉下来,旁边两朵却诡异地盛放着,让她看起来格外怪异可怖,就像是把身体做成了花盆。
“帮帮我。”她伸出尖锐指甲,忽而开始疯狂地拔那些花瓣,连带着碎肉四溅,随着最大的那朵开始苏醒,腐烂腥气逐渐扩散在空气里,她学着沈画离的语气重复着,“帮帮……李絮。”
腐烂花瓣味和血腥味争先恐后钻入鼻腔,季子涵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凉了一半,恐惧之下没忍住,yue地一声干呕了起来。
-
符厌正在堂内穿梭,打地鼠一样挨个拍过被寄生人的天灵盖。
清醒过来的人们终于发现针筒刺向自己的眼睛时根本没有痛觉,视力也依旧完好,仿佛接触到护士时看见的场面只是一场身临其境的恐怖电影,然而清醒不过几秒,强烈的困意又将他们拖进梦乡里。
直到将最后一个人拍完,符厌才意识到一件事。
从头到尾,他都没见过沈画离。
但护士的数量和人的数量却正好对上了。
与此同时,厅内的所有护士动作再次静止,随后爆发出更大声的嘶吼来,紧接着所有护士开始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朝着同一个移动,不再受符纸影响。
符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捡起地上的符纸看了一眼,很快皱起眉,又顺着护士移动的方向看去——
最远的角落里季子涵隔着沈画离,正和女鬼对视着,下一秒双方同时动作,那女鬼拔够了花瓣,成爪的五指越过沈画离的肩膀直掏向季子涵的心口,对方灵活地避开这阵锐利的风刀,又从怀里祭出黄符,咬破手指当场在黄符上画下几笔,随即借着沈画离的力一跃而起,在女鬼的手触碰到自己之前,一把拍在了女鬼的头上。
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只见李絮微微歪过头,连带着周围那些护士动作都变得迟缓,似是清醒了过来。
“啊啊啊——”下一秒,李絮发出更为恐怖的嘶吼,带出的音浪震碎了玻璃,却见声音是从她脸上那朵已经完全张开的血花里发出的,她发了狂,竟是只追着季子涵飞奔起来!
季子涵只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来不及细想便开始逃奔。
他知道李絮此鬼厉到能做出如此仿真的幻境,但幻境毕竟是假的,还不足以让他产生恐惧。刚才被护士追得再紧,都没有感受到过如此强烈的实体罡风,眼下李絮的出现,却带来无比真实的紧迫感。
脸上被划破第三个口子的时候,他才刚跑出去没几步。
速度和法力上的悬殊终于磨光了他先前强装的镇定,他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
“我草!凭什么追我!!这幻境太诡异了!”他咬着后槽牙,“外公!救我!”
然而事情涉及到太多无辜之人,符厌在刚才数人数的时候,就顺带连他外公一起拍睡了。
“?”
他这才发现原本和自己一起被关在幻境里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消失了,硕大的候诊厅此刻只剩下自己和那个无名氏,还有一群发狂的真鬼。
“别愣着!快跑啊!”
哦,还有个正在给自己加油鼓劲的胆小鬼。
“不是,为什么不追他啊啊啊啊——”
眼见季子涵被逼出了面条泪,符厌轻叹了一口气,三指并拢在右肩虚空取下了张符纸,当即分别出现个半透明小鬼。
“阿喜。”随着一声令下,被点到名的小鬼当即飞冲出去,精致追向季子涵,他肾上腺素正飙升着,忽见一圆滚气泡又稳又快地飘过来,看样子是救来救自己的,于是满怀希望地用力奔向了对方。
然而季子涵凑近了才发现对方同体混白,当中还混有几根血丝,飘在空中的尾部连着粉色的神经……
那分明是颗没有瞳孔的眼球!
季子涵两腿一软,对方没有瞳孔,但他的瞳孔开始涣散了。
阿喜见状嘻嘻一笑,趁现在伸出两只短胖的手,一把将季子涵薅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对方脑门上画咒轻拍一气呵成,而后吐出了长舌头当做下垂的长把,兴高采烈地装成气球往回飘。
“噫!”
谁知李絮来者不拒,抓季子涵的手硬生生在空中扭了个诡异的弯,一把掐住了鲜红的长把。
那名叫阿喜的小鬼发不出别的音节,只能扭着膨胀的圆球身体“噫噫”抗议着,两只气球手因为够不到对方,正在空中气愤地乱晃。
李絮就这样举气球一样举着阿喜,再一次向季子涵俯冲而去!
就在李絮尖锐的指甲即将穿透季子涵腹腔之时,少年“嘭”地一声原地消失了。
没给对方喘息的时间,在第二声“嘭”出现的同时,女鬼手中一空,随即符厌出现在原本青年的位置,快准狠地掐住了女鬼的脖子!
李絮挣扎起来,后脑抵着墙壁一路摩擦,头皮脑浆涂了一整面墙,将对方一把掼倒在候诊室的门牌上,只听无数木头断裂一阵巨响,幻境再次如水波荡漾起来。
环境变回原来会客厅的场景的时候,季子涵瘫坐在地上,看见外公带头推开画廊联通会客厅的门走了进来。
地上的血迹还在汩汩流动,符厌手里的鬼却同幻境一并消失了,幻境里掼倒李絮的地方,对应的正是那个香炉。
季子涵正对着他的背后,只能看见他垂下的手指关节鲜红一片,指尖末端凝成的血已然凝固发黑。
香案已经尽数碎裂,炉子滚倒在一边,被自己插上去的那支香陷在血谭里已经熄灭,而他右边阴阳眼里的符厌,周身却裹着浓浊似火的红色煞气,在他的头顶,那个微蓝透明的小圆球鬼正急的团团转,试图用气球手扇走那些煞气。
“混账!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在外面提起别家道长,你倒好,当人家面挑衅!”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外公一个暴栗敲在脑门上,季子涵顺势底下了头,死里逃生后,他的冷汗顺着脑门噌地滑了下来。
在短时间内把这么多人转移到其他地方并不难,难的是炼出那种任人差遣的透明小鬼。
这类生物有它们特定的名字——魂鬼。
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是人魂的一部分。
能练出这样这样纯粹透明的魂鬼,天资术法心智缺一不可,至今为止鲜少有人同时在把自己的魂灯炼成魂鬼的时候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毕竟没人能保证自己在最坏情况下不会走火入魔。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现在炼出了魂鬼的人并且没有被除名的只有一位,就是符家那位病秧子。
因为过程非常人能忍之痛苦,且结果太过危险且不详,到现在这个术法已经大多被禁止,二是因为如今以家族形式存在的道士们,追根溯源,半路出家者居多,不像一脉相承那般受祖上牵制,也没有短寿一说。
符厌在他们眼中,倒是属于特殊的那一类了。
符家术士技高命短一脉相承,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到符厌这一代又炼出了魂鬼,在加上符厌本人过于神秘,除了偶尔接接法事,其余时间基本看不见此人,说是没有被除名,但其实众家族几乎都要将他排除在外,也难怪今天出现在这里无人认出。
季子涵抖着腿被外公扶起来,听见不远处伫立着的人语气不善,“季家今年真厉害,教出了个反画符咒的好苗子。”
一道黄符飞驰而来,插进两人缝隙之间的地面,弯弯绕绕的笔画即刻呈现在爷孙面前。
季子涵望着被丢过来的符咒,怔楞了一下,浑身颤抖起来。
他刚才把退邪降妖符画反了,那么就是……
招邪引鬼符。
“护士不伤人是因为她们受阵法限制。真正能伤人的,是阵主李絮。”符厌左眼重瞳的血红还未褪去,看起来有些可怖。
难怪李絮比之前发狂更为凄厉,如果没有符厌,他现在已经……
才不会!
季子涵摇了摇头,不甘道:“那又怎样,不过是幻境罢了,只要最后能解开阵法,所有人就都会没事。”
符厌就这样缓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言未发。
“臭小子!”他外公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气得破口大骂起来,“逞强逞得命都不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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