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佳佳没有去找宁音——或者至少没去柜坊找。
桓喜蹲在柜坊旁的树上,得出了这个结论。
镇上的柜坊只有这么一家,又开在热闹街市,十分好找。这个时间多数人都在吃饭,附近并无太多人走动,桓喜也不必特意隐蔽身形。
柜坊之中非但没有姜佳佳的身影,连宁音与姜江也不在,店内只有一个伙计,趁着没人来此正在吃饭。这有些奇怪,宁音带着姜江,没回姜家,也没回自己的柜坊,紧随其后,姜佳佳也不见了踪影。
桓喜有些不解,照理来说,姜家接连出事,他们不该四处乱跑才是。
她叹了口气,光停在此处空想用处也是不大,犹豫了一下,从树上跃下。端木芷已去查铜矿事宜,钟卿云则姑且在姜家待着,以防讴查图冶缰再杀个回马枪。桓喜,则是对讴查图冶缰所说实在多有在意,打算照她所言,在镇上查查姜森名下的铺子。
可桓喜实在不擅长这种事情,说起具体要查些什么毫无头绪,较之这些,她还是更擅长打架一点。
桓喜尽量回想着自己在长安胡闹的间隙被教导过的事宜,表情难得带上了些许苦恼,第一次觉得自己听兄长的多学一点东西更好。
姜森在镇中的铺子不少,主要是做胭脂水粉的生意,桓喜并不常去这些地方,瞧着牌匾,又叹了口气,迈入店中的步伐有些许犹豫。
这家铺子东西卖得便宜,平日里顾客不少,因此伙计雇得也多,桓喜刚一踏入铺子,三道视线便齐刷刷地瞧向了她。
桓喜顿了一下,摸摸鼻子,先发制人:“我自己瞧瞧胭脂就是,不必特意介绍……”
“哎,这位小妹妹,别这般说。毕竟我家铺子的胭脂与水粉,都较其他铺子有特别之处,若不一一介绍,又怎么能懂得其中独到?”离得稍远的伙计旋即笑道,“不如我来带你仔细瞧瞧,铺子在外看着是不大,真正逛起来却也不小呢。”
他边说着,边迎了上来,实在是令人盛情难却。桓喜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拒绝,听着伙计从离得近的一个海蚌粉盒滔滔不绝地说起。
她对胭脂水粉毫无兴趣,不过手上并不差钱,待会儿随意指几个买下了事走人也并非不可,干脆一边敷衍地嗯嗯几声表示自己在听,一边扭头在店里四下瞧看。
店里共有三个伙计一个掌柜,掌柜的低头打着算盘,拿笔在装订成册的本子上写着什么,另外两个伙计瞧起来有些遗憾,已未在关注桓喜这边。除此之外,店里无甚特别之处,看得出是有精心装点,饰品细致,想来应该颇合大部分女性的心意。
另两个伙计有些遗憾也是理所当然,桓喜买的衣服用料很好,一瞧便知家境不错,买东西应不会吝啬。
桓喜有些担心被看出实际对涂涂抹抹毫无兴趣,随意指了一盒白粉,问道:“可否也介绍一下这个?”
“客人好眼光,这是白铅粉。本店的相比别家的,瞧起来光泽会更加自然,对皮肤的影响也要更小,甚至,价钱也要更加的便宜。”伙计想也不想,将一小盒白铅粉端起,拿至桓喜眼前,“而且,这是自铺子开张起一直卖到现在还广受好评的,可以说是有口皆碑,客人需不需要先试试看?”
“啊……不必了,这白铅粉帮我拿两盒便是。”桓喜轻咳一声,慌忙拒绝,买来她大不了拿去送人,当场涂涂抹抹还是算了,且先不说会与不会,她有些闻不惯这些香气,不由立即屏住了呼吸。
伙计将白铅粉放回原处,取了两盒未开封的码在手边,转头又去介绍下一样东西,桓喜方才松了口气。
或许应该找机会再来一次,偷来账本瞧瞧。桓喜心想,这铺子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经伙计介绍,这些东西品质都还算不错,价格却都低至有些低廉,听起来还比不上成本。倘若他没说谎,东西想必卖一份便亏一份的钱,这脂粉铺子是怎么维持到今日的?
恰巧伙计正在说他们铺子如何如何有名,桓喜便顺着问道:“是,我刚来霜露镇游玩不久,就已经听说了姜家名下的铺子卖的东西品质很好,价格又照顾乡亲,照货郎子低很多。只是我又听说,姜家有一对兄弟,不知这家铺子老板是哪一位呀?”
伙计没瞧出她是故作的好奇与疑惑,加上她出手大方,介绍的东西每样都留了一两件,便搭茬道:“我们老板叫姜森,是小姐你说的姜家两兄弟中的弟弟。要我说啊,这镇里铺子,打着姜家名号的,基本都是我们老板在经营,他那个哥哥啊,只知道读书,半点……”
伙计颇为不忿的声音被掌柜猛拨了两下算盘的声音打断,他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又道:“嗐,都是些家长里短,要叫老板知道我编排他可糟了。小姐,我接着跟你介绍这个口脂……”
桓喜低头去瞧,惊觉自己一不小心已买了太多东西,她方才心不在焉,只顾着点头随意说些数目,伙计码在手边的东西已够打一小包袱,她摸了摸鼻子,觉得至少明面上应已没太多可打探的了,拍拍伙计肩膀:“好啦,我且先买这些,一次买来太多,用不了也是浪费。”
“啊是是是……”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带您结账,然后再来打包这些东西?”
桓喜点点头,跟他一同缓步往掌柜的方向而去。
她从怀中取出钱袋,点了点余下的铜钱,忽听铺子的门复又开关,抬头瞧时,铺子里的三个伙计竟已一齐朝来人迎了过去。
来人面色不大愉快,黛眉微皱,衣衫整洁,首饰精致齐全,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身。桓喜看了一两眼,便自己又去数钱,却听店里伙计道:“周夫人,您怎么忽然来铺子里了?可是有什么要的,我们给您送到府上便是了。”
姓周,府上,这只是间小铺子,能送的范围定是镇上,而镇上较为富贵的只有刘、姜两家,这周夫人应是刘家的大夫人周娅。桓喜稍稍一想便得出结论,不由多了几分注意。
“白铅粉不多了,余了几盒?都送来我这儿。”周娅说着,瞥了埋头数钱的桓喜一眼,语气有些浮躁,“别的……我来查账,到里面说。”
“诶,您请、您请。”三个伙计围着周娅,竟像是生意也不做了,往门口挂了个牌子,就向铺子深处而去,听声音是开了个门,进了里屋。
桓喜是习武之人,内功也练得扎实,这不过隔了扇门,里屋的人说着什么听得一清二楚。她将数钱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放轻,只听里屋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周娅提高声音道:“掌柜的,麻烦来一下。”
“这位小姐,麻烦稍等片刻。”掌柜的歉意拱手,撇下算盘,撑着桌面一翻,急匆匆地就往里屋小跑而去。
桓喜探头一瞧,算盘之下压着的东西正是掌柜的先前在写的东西,她看了一会,恍然大悟,这玩意就是账本。
哪有查账不看账本的,再者,她周娅是刘家大夫人,来姜森的铺子查什么账?
她从算盘底下把账本抽出来,翻了一翻,发现这是个新册子,姑且只写了一页多些。又侧耳仔细听听,周娅还正与掌柜的处在客套阶段,她动了抄写的念头,摸摸怀里没有余纸,便自这新制的册子上拆下一页,写得紧凑一点,龙飞凤舞地将账本抄了一遍。
她边写边听,听得周娅来这铺子的目的竟是打算收购,不由得颇为疑惑,就算桓喜看不懂账本,但瞅末尾数字也能看明白这铺子压根没有盈利,周娅收来做什么?
桓喜很快将之抄完,又把账本塞回算盘底下。她把抄写的纸张折叠收好,也懒得再数手上铜钱,将钱袋往手心一倒,取了零散的。她估摸着数目比掌柜报的价格还要多些,放在桌上,拿起周娅来前,伙计已打包得差不多的装了一堆胭脂水粉的包袱,开门关门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看了看门上挂着的歇业牌子,又望了望天色,想了一想,决定先去姜森名下的其他铺子瞧瞧,再找端木芷钟卿云会合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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