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喜是被桓温佘外派出西京,她出了什么事,担责任的当然是桓温佘,这一头碎短发虽然桓温佘本人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总归不好和家里交代。
薛峥昌早已非常自觉地自己骑快马先走一步,于是下山路上,桓喜将一路以来的事情与桓温佘讲了个七七八八,征求了端木芷的意见后,连带着将惑心蛊的事也问了。但不出所料,桓温佘果然也未曾听过此物。
一路行至山下,已过午时,桓温佘本提议直接往近处驿馆去,顺带将饭吃了。但桓喜说不如进城,歇歇脚再买些糕点,她也好去跟认识的人道个别。
本来端木芷想跟着桓喜,却被桓温佘留下一叙。
桓喜当然是去找薛诗。
她三言两语跟薛诗道了个别,却还赶去了府学一趟,只见府学已被衙役封锁包围,十分冷清。桓喜对这件事有些在意,本打算潜进去瞧看,却听身后酒肆中传来一道声音:“没什么好看的,府学里已暂且空了。”
桓喜转头一看,酒肆里也坐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说话的坐在最外侧,却是萧商。
他依然穿着崭新蓝衫,正懒散地靠坐于桌旁,手里把玩着一个杯子。
“你——”桓喜刚吐出一个字眼,又兀自噤声,几步走去,坐于萧商对面。随后,方才道:“——萧商,二月时,你为什么要屠灭刘家满门?”
“做错了事情要付出代价,这就是他们的代价。”萧商懒声道。
他的声音很低,与先前大不一样了,可除此外,浑身上下实在看不出什么受过重伤的痕迹。郑甫文也算是桓喜半个朋友,九刃教毕竟帮了他,摆出敌对态度不太合适;但同时,萧商在霜露镇手段又是如此残暴,轻易便让刘家只剩满院血腥。
桓喜正斟酌着,萧商便已又道:“霜露镇刘家的三十二口性命我背着呢,你若想帮他们讨还,随时欢迎,只要有这个本事。”
“丰池轻呢?你……”
“既然是我救了他,而不是你,就算你认为九刃教是个魔窟,想要救他于火海,却也晚了。”萧商懒懒笑着,手上仍把玩着杯子,“还有吗?你还有什么想质问我的,不妨一齐说了。”
萧商绝对算不上是善人一个,但桓喜每每面对他,不知为何却总是提不起敌意。于是桓喜先说:“……你帮了我的朋友,这次我不会暴露你的行踪。”又道,“听说在相州时你受伤了?一直没听到郑甫文的消息,他现下又是如何?”
萧商怔了怔:“……郑甫文么,他好着呢。打伤我的人,你却应该很是熟悉,因为他披着斗篷,且襟前别有两颗祖母绿的宝石,是一名青年。”
他这人好似变化不小,与在霜露镇时比起来,给人的感觉迥乎不同。桓喜想着,站起身来,稍有彳亍,道:“……你,为什么要抢止武牌?”
问这个问题,本没期望萧商真会回答,谁知他却没有犹豫,立即答道:“因为我在找陈绵笛。”
找陈绵笛,为什么要收集止武牌?
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种解答,萧商却不肯再说了。
但桓喜却可以问桓温佘,在她眼中,桓温佘几乎什么都知道。
她找到他们时,桓温佘与端木芷正在谈论一篇棋谱,反正是桓喜插不上嘴也搞不明白的话题。她胳膊往桌子上一撑,旁若无人地坐下,故意恶狠狠道:“这可是个酒楼,菜呢?”
桓温佘向她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从姓萧的那里讨过买路财了呢。”
桓喜便是一惊,然后思及衙役,又想到薛峥昌,扁嘴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了,陈绵笛和止武牌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话间,端木芷也已在旁与酒楼伙计点了几道菜。
“因为萧家制作止武牌,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陈绵笛,这是他们欠他的。止武牌出了乱子,陈绵笛就有一定现身的可能,不过看来九刃教未能如愿。”当然,他们也可能是借此试探,看陈绵笛还活没活着,理不理江湖之事,顺便将止武牌大体回收。桓温佘没说这些,只道:“陈绵笛的事情,则是另一个不短的故事了,等回长安了,有空再给你讲。”
不多时,菜上齐了,端木芷忽而问道:“我有一惑,江湖盛传河东萧家与兰陵萧氏关系颇深,此为真假?若是真的,相州郑家与荥阳郑氏呢?”
桓温佘点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
“但……”端木芷问,“为什么?”
这次是桓喜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们既想要商道、江湖上的脸,也想要朝堂、世家之间的脸呗。”
春末夏初,渐暖。行至半路时,树已全绿了,花开锦簇,争相盛放。
桓温佘带他们从官驿走,速度很快,途中事宜他一手操办,桓喜等人只需跟上,游玩吃喝一样也没落下。也正因此,直到抵了积润驿,桓喜才恍然察觉,这似乎并不是往长安去。
在积润驿前,桓温佘正与端木芷讲着几年前在敷水驿站发生,导致馆驿新增规定的事情,桓喜向着驿站看了又看,忽然道:“二兄,这不是……快到洛阳了吗?”
“你,头发长齐之前,就先在洛阳玩吧。”闻言,桓温佘没好气地拍了拍她脑袋,“幸亏是我来,如果是老三,就得直接把你拽回家里,顺便再把我也数落一通了。”
桓喜一捂脑袋一缩脖子,迎上端木芷的目光,便同他解释:“我有一个姐姐两位兄长,其中三兄行事作风跟阿耶特像,他俩是绑一块板子上的死板……哎哟!”
此话一出,又被桓温佘敲了敲脑袋。
这时候天还早着,此处离洛阳城约三十里,快马加鞭赶得上今日入城。他们三人在此让马歇歇脚,喂了些粮,便没再耽搁,一气进了城。
洛阳本应商贾繁多,人声鼎沸,可今日却较往常冷清了些。
他们从上东门走,桓家的宅子又在履顺坊,离北市很近,三人便打算干脆先往北市走一遭,购置些物什。谁知想是如此想,可甫一进门,桓温佘翻身下马,便被人拦了。此人桓喜也认识,正是监安司在洛阳的一名分司官。
他名为韦左思,生性闲散,素来和善,尚还年轻,却自请留置东都。拦下桓温佘时,却脚步匆忙,衣衫散乱,面色焦急慌张,显然是匆忙至此。
桓喜见状,先与端木芷轻声介绍几句,紧接着便拽着他凑近些,也想一起听听出了什么事情。
他俩一凑过来,韦左思虽然神色焦急,却不开口,桓温佘则点头道:“没事,说吧,怎么,什么事情?”
韦左思便左右环顾,见四周已无他人,方道:“就在今晨……出了件事情,北市近处水路发现了一艘小船,而船里……有一具尸体。此人是前任海州刺史张儒的妻子,被发现时血迹都还未凝固。”
“今日城内冷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消息传出去了?”桓温佘皱眉问道。
“不,没有。”韦左思摆摆手,“城中冷清是因为大部分商客都去这位张儒家中了,他家今日设宴,摆得门庭若市,应该连他们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夫妻和睦?”
“夫妻和睦,甚至张儒只有伏氏这一房妻子。”韦左思说道,“张儒此人住在归义坊,平日也不常外出走动,今日设宴是为了他的两个刚满月的儿子,要为他们重金一人择一件名贵东西,因而吸引了大部分客商。”
桓温佘点头,问道:“发现的是什么船?”
说到此处,韦左思的表情有些古怪起来,他顿了顿,回答道:“是一艘小木舟,一艘……载满了鲜花的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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