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周过去,陈长礼始终没有找到徐佑,她放佛凭空消失般,掘地三尺也找不见身影,每次去问哥哥,也只得到安慰和敷衍。
陈长礼坐在地上,领口敞开,衣袖凌乱,漏出的手臂上有几道崭新的疤痕,一只鞋穿在脚上,另一只孤零零躺在门边,陈长礼旁边堆满空酒瓶,男人甩手将刚喝完酒瓶扔在一旁,残留的液体打湿地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陈长信俯视喝得醉醺醺的弟弟,捏鼻子皱眉道:“别喝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你......你少管我,今天又不用上班。”
好不容易到周末,他可以卸下伪装待在家里,为什么不喝呢?把脑袋搅一搅,就记不起徐佑了,最开始那几天,陈长礼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问“找到徐佑了吗”,有时深夜惊醒,发现枕边空无一人就再也无法入睡,白天也提不起劲去工作,如果不是他哥强制要求,他根本不想去银行。
“我是你哥,我不管谁管?”
陈长信叹了口气,李医生得到示意上前:“您该换药了。”
几名佣人把陈长礼架到床上,陈长礼放佛全身骨头都被抽走,软绵绵的任人摆布,李医生手脚麻利换好药便离开了,他连续来了一周都没见徐佑的身影,加上兄弟俩的身体状态变化,他猜出个大概,但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他只能做好医生本分,然后拿钱走人。
门从身后被关上,房间里只剩兄弟俩,陈长礼用被子蒙住头,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狼狈,胡子拉渣,没洗澡就上床,徐佑最讨厌他这样做,男人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妈的这时候还想这个,有本事你回来骂我啊!
陈长信坐在床沿,背对着他,一股酒臭味直冲天灵盖,男人面露嫌弃,他实在不愿转身直面弟弟。
“徐佑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陈长信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但能确定她没出江宁。”
“那为什么还没找到。”一声质疑从被子中传出。
“江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没有手机、身份证,现金更是没有,酒店住不了,吃饭也......”男人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接着道,“只要她卖掉身上的珠宝首饰,我这边就能查到她”
“......”
“现在估计缩在哪个桥洞底下,或者是废弃建筑里挨饿。”
陈长礼坐起身,“那她......咳咳......”
“慢点说。”陈长信递过杯水,对方也不管冷烫一口闷。
“哥,我们得找到她,她身上什么都没有怎么找工作,或者......”陈长礼瞳孔剧缩,大声咳嗽,陈长信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她这样对你,你不生气还反倒关心她?”
“我......我当然生气,但想到她要在外面受苦,我就难受,”男人抬起头,眼泪巴巴地看向他,“哥我说万一,万一她真的干那行怎么办。”
“自讨苦吃,”男人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说不定她经历后才发觉你的好,然后心甘情愿跑回来。”
不行,陈长礼心想,徐佑能去的场所好不到哪去,他就算没去过,也知道那鱼龙混杂,艾滋、梅毒是常事,她还那么年轻,以后该怎么办,想到这里男人鼻尖一酸,看到哥哥正在盯着自己,抬手把还没流出的眼泪擦去。
陈长信叹息一声,“你放心,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去的,再说现在不要身份证的工作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辛苦点。”
“那也不行,”陈长礼用力摇摇头,“哥,是因为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我还准备要向她求婚,徐佑马上要过上幸福的富太生活,为什么要逃呢?陈长礼想不明白。
“你就是对她太好了,纵容她得寸进尺,”陈长信拍拍他的肩,“把她抓回来后,你打算怎么做。”
听到这话,陈长礼怔愣片刻,像是触发某种开关,脸颊地肌肉僵硬地牵动着,缓缓漏出渗人的笑容,“我要把她送回地下室,不会再放她出来了。”
“还不够,”陈长信接过话,“孩子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哥......”
陈长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知道,我会帮你好好教育她。”
话音刚落,陈长礼点点头,缓缓仰躺在床上,眼帘轻轻垂下,看来安眠药起作用了,陈长信帮他盖上被子,这家伙已经连续几天没睡好觉,黑眼圈重的吓人。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戒指盒,用拇指抚摸着盒上的天鹅绒,仔仔细细端详那枚戒指,许木晗那边还没下手,陈长信有些坐不住了,她看了眼沉睡中的弟弟,轻手轻脚出去了。
另一边,徐佑正躺在沙发上,她在这的生活和在陈家差异不大,许木晗这次期间只来了一次,不到半天便匆匆离去,徐佑知道她很忙,不是在开会就是要去工厂,那半天是她硬挤出的时间。
徐佑原本想跟她商量自己离开江宁的事情,但看到她因为加班而略显疲惫的面容,不知该如何开口,木晗已经帮自己很多了,自己不应该在这时候给她添忙,最终决定等她空闲再提,这一等,就等到现在。
许木晗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可以随时随地在监控里看到徐佑,每天晚上听着她的呼吸声入睡。她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忙,至少不影响她折腾徐佑,但看到徐佑那担忧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双唇,于是她打算继续“辛苦”下去。
但是那个人可不满意,指责她没有契约精神,许木晗坐在车上,极为苦恼的颦了下眉头,算了,谁叫自己是乙方呢?她已经见过正常的徐佑,现在正好见见另一个模样的她。
车子停在地下,许木晗刚进门,徐佑立刻上前热情迎接,女人眉眼弯弯,接过她的衣服,朝她粲然一笑。
她在陈家也是这样吗?许木晗控制不住想象那个画面。
“别傻站在那,快进来。”徐佑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饭桌上,她一直叽叽喳喳讲着什么,先是说她工作辛苦啦,许木晗应付两声,吐槽一个爱搞小圈子的下属,徐佑立刻倒向她,随后两个人打开话闸子,从现在聊到从前。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胆子小,遇到事情总是先道歉,我还很生气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唯唯诺诺的人。”
徐佑不好意思挠挠头,她刚来陈家那回,陈家帮她办理转校,她带着乡音去了江宁市最好的初中,她原本害怕会被排挤,但现实恰恰相反,同学们都很友善,还会陆陆续续跟她打招呼,带她熟悉环境。课间几个人围成圈让她讲讲家乡话,讲到一些奇怪的音节,大家一起笑,权当做活跃气氛。
但渐渐的,大家新鲜劲过去后,理她的人寥寥无几。
徐佑认为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不会结交朋友,在老家班上的家长多半都是他爸的债主,班里同学对她的声音也是嘲讽多于友善,老师也无视她,她从小没有朋友,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交朋友,有时候和同学起了一点小摩擦,对方都没当个事,她会自责半天,最后搞得双方都不舒服。
直到她认识了许木晗。
“应该还好吧......我记得你骂过我之后我就改了。”徐佑嘿嘿一笑。
许木晗放下筷子,凝视对面的人,透过那个笑容,她仿佛又看到那个可怜巴巴的鼻涕虫,听不懂对方的冷漠和讽刺,就好像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出于怜悯,她成为了她的朋友,许木晗从骨子里看不起她,但有很多个瞬间,她会产生两人是平等的错觉。
“木晗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许木晗坦诚道:“觉得你好看,和这身裙子很搭。”
对方眼神一亮,带着丝天真,挺起胸膛,说全靠许木晗眼光好,因为这些裙子都是她准备的。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穿着裙子。”
“我——”
许木晗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她继续道:“你去跟蔡曼文道歉那回,也是穿着裙子。”
提到这个名字,徐佑垂眸蜷了蜷手指,垂眸不语。
“她叫我离你远点,说你是个坏人,但我没听,你看看我对你多好,为了你被全班孤立。”
徐佑抬起头,她脸色涨红,神情激动,她想说的话很多,有道歉,也有感谢。
“那只仓鼠真的是你害死的吗?”
“不是,真的不是我,”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提到此事徐佑仍记忆犹新。
那只仓鼠是蔡曼文当时男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养在教室,周五的体育课,徐佑因为生理期痛经请假,教室里只剩下她,作为蔡曼文的好友兼后桌,蔡曼文求她帮忙看看笼子里的仓鼠,那天很热,她吞下一颗止疼药,没几分钟就昏睡过去。
忽然一声尖叫声响起,随后是女孩的哭声,她发现自己被同学们团团围住,仓鼠死了,死状极其惨烈,眼珠子还掉了一个,蔡曼文怒气冲冲质问她,她百口莫辩,告到学校,学校明文规定不能在校养宠物,老师选择和稀泥。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有人说她是出于嫉妒才杀死仓鼠,因为蔡曼文的男朋友曾经表白过徐佑,但最后和蔡曼文在一起了。
“我为什么要选择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害死仓鼠呢?那样大家不都知道是我干的吗?”
如此错漏百出的谣言依旧有不少人相信,也有人说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者疾病,但不管怎样,仓鼠的死和徐佑绑定在一起,在蔡曼文的号召下,大家明里暗里疏远她,除了许木晗。
她上门道歉,却被拒之门外,六月酷暑,她就在大门口站了一下午,但直到蔡曼文转学,她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到最后她只剩许木晗一个朋友。
“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因为,”许木晗笑眯眯盯着她,“这件事是我做的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