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带来的钱有限,若是不够剩下的王爷你就自己出了。”
刘谦稍微正色,看向御风怀中,“你,出门为何带钱,而且,看起来还不少。”
“防身。”
一向稳重的夜影忍不住插话,“防身?王妃与王爷一同出门,况且还有我们几人在侧,为何还需要银钱?”
“你们说是遛马,谁知道有什么目的?万一把我卖了或者扔了,有钱傍身我和玲珑也不至于饿死。”林溪拍拍屁股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
“我说王妃,您是不是昨天被吓傻了,王爷为何要卖您,扔您?”御风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万一,谁知道会不会,又不是没被卖过。”她揉搓着手中半截桦树皮。
“您与王爷是当今皇上下旨赐婚,就算王爷再不喜也不会……”洛雨看到刘谦眼中的凌厉之色,硬生生的将话吞了回去。
“关键时刻,钱比男人管用,男人会抛弃女人,而钱永远不会。”
“王妃,这就是您不对了,您昨儿遇险也不知是哪几个男人救了您,如果您抱着这一袋子钱,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桑陌少有失言,这次也算是破了例。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比钱管用,今天我不是把钱都给你了么?”林溪翻白眼。
“小姐,昨天怎么了?什么尸骨无存,遇到了什么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清理完草药的玲珑刚好走过来。
看着林溪四处乱转的眼神,御风立刻上前,“来来来,我告诉你”他借机将她拉到一边,蹲在地上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桑陌从来都是寡言之人,今天倒也是难得跟你拌嘴,还愿意听你的话。”
“拿了我的钱就要听我的话。”说完,转身就往兽医老者走去。
查验了几匹马儿后,她略微斟酌后又写下几味药材,老兽医捧着药方的手微微发颤,笺上字迹竟与当年治癒御马的神医叶狄同出一脉。
追风忽然仰颈长嘶,惊雷劈开云层时,满场病马竟跟着此起彼伏地应和,恍若边关将士重逢的呼哨。
夜风吹散了温热的气息,远处传来马蹄声响,不多时夜影便出现在眼前,“王妃,已按所托采买齐全,还剩下些许银钱……”
“不必了,你自行处置。”她蹲身检查草药。“艾草中的枯枝有些多了。”
夜影苦着脸扒拉药筐,“镇东头那王婆子非说这是陈年好艾……”
“是挺陈的,都陈到北魏去了”林溪扯出半片带虫洞的叶子,“拿这个熏马厩,你是想给蛐蛐搭戏台?”众人哄笑中,刘谦将一串染着药香的珠串戴在腕间,眼底掠过笑意。
“王妃,万事俱备,何时动手?”
林溪解开素纱帕,胡蔓藤的鹅黄花萼在灯下尤为亮丽,“我已将它茎叶分割,此花毒如蛇牙藏蜜,离根后药性降低,你替我把它送回去交给乔南,务必先去其质,后捣为末,别看它一副娇嫩的模样,务必防汁液沾肤,以密封装好。”
“小姐,真的有这么吓人吗?”玲珑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傻丫头,毒在内里,这小子总爱偷舔指试药,你若见他手背起红疹,立取药柜东侧第三格的白及粉调醋给他敷上。”
洛雨看着她二人渐远的背影,凑到刘谦耳边低声回话,“王爷,属下收到消息,自葛阳矿难案发后,邓昆连夜赶回建康报信,林怀山上书朝廷后立刻剥下抚恤金,但死者家眷的抚恤金都入了郭淮的私库,矿场里怨声载道。”
“这老狐狸,恐怕奏折中尽是哭穷的把戏,哼,开采私矿,克扣恩恤只需找人定罪,就可以置身事外,若要斩草除根还得再添一把火才行。”
眼中的暖意逐渐褪去,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佩玉。“先不要插手,尽量周旋,减少损伤,务必要等到□□流通,铁证在手我看他还能如何自圆其说。”
“许是咱们盯紧了,让他有所察觉?”
“暗中窥探便是,保证赵央的安全,其他的暂时不必理会,还有,沈重威私见的客人可有查清缘由?”
“派人跟上了,此人是东莱太守王孟冬,掌着海外贡船的通关文牒,但却未掩藏行踪,见了宫中的一位姑姑,没几日便回去了。”
“上月柔然岁贡珊瑚树,祠部册上记的是三尺高,实际却只有两尺,少的那一尺,怕是镶了金玉沉在谁家池底了。”
“王爷事怀疑沈重威与东莱太守想与贪墨贡品?”洛雨突然微睁双目。
“东莱,贡品,沈重威,宫中人,军粮,他到底又染指了何事?他与深怀山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按军粮倾销的帐目来看,但除了咱们捣毁的,九成都已经折成了现银,恐怕已经追不到什么了。”
“无妨,本也没打算能讨回来,折损的军粮是条线,线上之人恐怕不少,我倒是想知道,这三条线拧成一股绳,够勒死多少人的脖子?姜中平画押的粮册、左庆耀亲铸的□□、沈重威牵涉的私供,这局棋越来越有趣,执棋人须藏拙,让观棋人有所察觉才好,哪怕是丝毫的怀疑,继续查贡品这条线,宫里的事交给我。”他的手下意识的探向腹部的旧患,彷佛还有些隐隐作痛。
看着眼前忙碌的人,刘谦有些失神,他在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抵死拒婚,幸而嫁给自己的是她,许是如她所说一切的苦难福祸都早已注定,就这样与她一世并非坏事。
“王爷,王爷?”林溪把手放在他的眼前,他如梦初醒般的回神“大白天的您做什么梦,傻笑什么呢?”
他稍掩尴尬之色“怎么,要跟本王来算账了吗?”
“算什么帐,我是问你桑陌找的地方你可满意?”
他煞有其事的左顾右盼起来“嗯,还不错,还是刚才那里更好些。”
“又不是给你住的,他找了两天才找到。”
“也对,王妃满意就好。”
“还有,我们检查过了,受到九虫感染的有三成左右,多数只是水土不服,时间久了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剩下的草药我带回去了,不要浪费。”
“嗯,确有商人本性,却不知是否有商贾之赋和账上之能?”他是想夸她的,但不知怎地话一出口味道就变了。
她反唇相讥,“我一介女流之辈何来商道之策?区区微末之技在王爷面前献丑,还望王爷勿怪。”
平时除非触碰逆鳞,她多数时候都秉承少与无畏之人争风的原则处事,这几日却总是与他在口舌上一争长短。
笑意再次陇上他的嘴角,“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无贬你之意。”
“无所谓了,还有,你最好找人在周围搭建栅栏围马厩,马厩要常年保持干燥通风,若冬日前不能将它们妥善安置,那还要做好御寒的准备。”她也不理他,用手指向远处的空旷之处“需要将木板浸透药水后晒干。”
“什么药?”刘谦低头看向一桶黑色药液。
“避蛇虫鼠蚁之药已备妥,此地山林茂密,蛇虫必多。应你之事已经办完,余下的便需王爷操心了。至于我,何时能归?出门数日,身上已沾染尘垢,急需沐浴更衣。”她扯下发间甘草屑。
“是本王粗心了,没留意到你有这般需求。”说完唤来御风。“去备马车,先送王妃回府。”
“多谢王爷,只是,你此番带我出来,到底是何目的?”她眨眨眼,歪着头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认为我有什么目的?”他不答反问,见她不语“多日不见你出门,想带你出来散心,怕你多思。”
“王爷多虑了,我现在所念所想皆为报仇二字,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帮我?”
“这么着急就想与我划清界限,两不相欠吗?之前我已说过,若你同意,今晚我让洛雨去取了她项上人头摆于你母亲堂前祭拜。”
她将目光移到远处的追风身上,缓缓摇头,“不,我要她生不如死,不入轮回。”
“我认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个不错的方式,宫里传回消息侍卫柳书原暗中私会婕妤范氏,两人关系暧昧,而柳书原是柳如凤亲侄。”他饶有兴趣的看向林溪。
“我虽不懂律法尚知道私通乃大罪,坐实与否都会断了他的青云之路,然捉奸在床才是上策,王爷可有法子定他的罪?”
他微微蹙眉,沉声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可如此直白?捉奸在床这样的话,也敢轻易出口,当着我的面,真的就不知道有丝毫避忌吗?”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戏谑。
她却面色如常,目光坦然回应,“与王爷对话,自当坦白,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既无男女之情,又何必故作遮掩?”
“你怎知无男女之情?”
“王爷,王妃”夜影面露喜色,匆匆赶来,“叶大夫回来了,人在清风院,马车已经备好。”
“什么?真的吗?快带我去。”她兴奋得拉起夜影的手臂就想走,夜影则迟疑的抬头看向刘谦。
“让洛雨和桑陌善后,刚才王妃交代的事务必办好,去把逐月牵过来,我带你回去。”
“上去吧。”刘谦轻叩马鞍,似看出她的犹豫,“逐月性子温顺,不似追风般桀骜,它不会伤了你的。”他揽住她的腰送上马背。
“啊!不行,我真的不会”她略显惊慌,却刻意压抑自己的不安,让他感到些许无奈。
“我知你心急,骑马比坐车快,真惊了它就用你的诊金抵。”温热的掌心擦过她素衣下摆,惊起一片颤栗。
逐月扬蹄时,林溪死死揪住鬃毛。夜影策马并行,揶揄道“想不到咱们素有铁面郎君的王爷有一天也会讨姑娘欢心。"
“总比那连缰绳都不敢握的人强。”林溪耳尖泛红,他扬鞭惊起宿鸟。
茫茫人海中,你我能相识一场也算是彼此的报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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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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