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人任她打骂,反正孩子的手劲小,不痛不痒,打了一阵,阿宝明显力气跟不上怒火,两只手跟着嘴角一起耷拉了下来。
宋今人蹲下捏捏她的小脸,摸到几颗泪珠,随手一抹:“好了,气撒完了,该我教训你了吧,师母怎么吩咐你的,莫听我们的谈话,你做到了吗?”
“哼!”阿宝抹泪顿脚,甩着肩膀挣脱她。
“嘿,你还生上气了。”
“就生气,就生气,是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哪里过分,师母刚才是逗你玩的,你听不出来?”宋今人苦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听不出来!”阿宝委屈地瞪着她,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只听到你说你要把我送给别人!你好狠心,你把我送走了,谁给你洗衣服做饭,你把我送走了,师娘回来,你让她怎么找我呀!你这个坏家伙,你连师娘的话都不听,师娘让你照顾我,你就要照顾我一辈子的!我哪里都不去,别想甩了我!”
“是是是,小祖宗,你的话我哪儿敢不听,就别老搬你师娘出来啦。”宋今人扯起袖口要给她抹脸,阿宝却气呼呼地一步闪开,躲到宗漫背后,对她做了个鬼脸。
宗漫见状赶紧拉了一把,“师姐,是我没看好阿宝,”她尴尬道:“您别怪她,都是我的错。”
“漫儿你瞧瞧她这臭脾气,哪个天鼎娣子像她这样连师母都打,你再袒护她,就把她惯地更加没上没下了。”
最后一句是指责中带着宠溺,宗漫哪里听不出来,恭恭敬敬答了一声“是!”,然后在阿宝的脸上轻轻拧了一把,以做警示。
宋今人摇头一笑,摆摆手让她俩坐下。
她转脸对宗漫道:“淬音术只能对修为比自己低的人用,对上道行高的,很容易就被对方识破了,漫儿总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懂?”
“师姐,”宗漫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哪儿知道阿宝一学就会,她拉着我问有没有办法听到你们说话,我拗不过她,便想分散她一点注意力,谁知她只看了一遍,居然用得很好,连我都很惊讶,根本来不及拦她。”
宋今人闻言先是看了一眼周之翼,两人眼里都有藏不住的惊讶,随即转向阿宝,这孩子本还有些不平不忿的,但是听到宗漫夸自己,便微微骄傲起来,因此扬起小脸,显出些自得之色。
宋今人是惊喜之外,另带一层隐忧,学而即会,说明阿宝天赋很高,然而初见到今日,她体内的灵力都处于一种被压制的状态,极有可能,这与她元母有关,可那个人为什么要压制她的灵力呢?
她的天赋,毫无疑问亦是来自于那个人,这说明,那人很可能道行极高,不是普通的野修,这样一来,一查司命簿册,当有其名,筛选的范围就会小很多,这是不无欣慰的一点。
但同时,又一层疑惑涌上心头,她原本以为,阿宝只是一个天赋平平,来历普通的乡野小孩,如今看来,她的身世大有疑问,那么,她的爱妻,冯与真,与真……她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她或许有可能知道这孩子双亲的下落?可她为什么要把这孩子送到自己身边呢?
原本已经想通的问题,此时又模糊了,仿佛有一团迷雾从她的大脑中蔓延开来,隐隐绰绰,扑朔迷离。
她抬头从窗外望出去,眼里是极其复杂的忧色。
——
巽惠棋已经在门前踌躇了很久。
进,或许没有必要,其实根本就不必来,但念及耳边叮嘱,似乎又不能就此离去,委决不下间,她抬头又看了一眼门匾。
神游仙府。
四个金晃晃的大字映入眼帘,明亮的光线犹如利剑,斩断无端的纠结,她握了握拳,终于下定决心。
去吧,巽惠棋对自己说,也不用不好意思,见了面,说完话就走,又不妨碍什么,她心中坦坦荡荡,何须如此扭捏。
就在这失神的一瞬间,大门轰隆开了,嘈杂的嬉闹声如洪水随之涌来,巽惠棋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撤步的同时,赵松青率先走出了门,一抬眼,便与一张绝色的面容来了个对视,整个人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面前的女人,面白如玉,目若秋水,风仪落落如当世谪仙,素雅出尘浑似壁画仙子,这一副天生的姿容气度,真让人一见不忘。
赵松青的心中砰砰响动,脚就刹住了,她这一停,后面的人可遭了罪,一字型的长队瞬间弹簧般压成蜂窝一块,你推我搡,怨声不迭。
“差点摔死我,会不会看路!”
“你才是不长眼,我脚都被你踩肿了!”
吵嚷声此起彼伏。
巽惠棋一惊,忙再闪开两步,点头说对不起。
赵松青这才回神,一抬手,制住哄闹:“安静!安静,别冲撞人家,有客来访!”
一句话镇住了所有人,另外半扇门随之打开,众娣子嘁嘁喳喳涌了出来,听到说有客人,都伸长了脖子来看是谁,巽惠棋怕生,见状怎还肯留,心中的退意在此时达到了顶峰,正要足尖一点,御剑而去的当口,赵松青奔了上去,拦住她拱拱手:“不知道友是哪位尊长门下,我家师母在外未归,我是薛师大娣子赵松青,道友有事情找我也是一样。”
巽惠棋躲闪了两下,只是摇头,依旧是一副要走的姿态,赵松青从她的神色间会意,回头对着后面的师妹挥挥手:“走!一江,带她们去后山练剑,我来招待客人。”
娣子们当然不乐意,好容易碰上外门道友,还是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当然想多看两眼,但赵松青在这群人中威信很高,师母不在,她就是说一不二的老大,谁也不敢抗她的命,只好一边小声埋怨着往后山走,一边频频后顾。
巽惠棋也微微抬起眼,在队伍中飞快地扫了几下,似乎是没看见自己想看的,便又把脸转了过去。
终于,所有人都走了,赵松青迎上去,很礼貌地笑笑:“道友找谁?这下可以明说了吧。”
“沈婵。”巽惠棋淡淡的。
偏殿宿舍里,尹鹊心打着哈欠,抱着一只竹簸箕出了门,忽又想起什么,扒着门框回头对沈婵说了一句:
“小婵,你别忘了今天要去宋师姑那里试炼的,我可是早两天就通过了,这回就不陪你去咯!”
“晤,知道——”带着浓浓睡腔的回应很快被被子吞没,沈婵翻了个身,彻底把自己和外界隔绝。
尹鹊心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径自出了门。
新晋娣子三天一次大课,今天正好轮到自修,尹鹊心重操故业,将采来的药材在簸箕上铺平码实,就着融融日光低下一放,心满意足地叉着腰巡视检查起来。
才逛了半圈,就听见咚咚叩门声响,“来了!”她一边应着,一边三步并两步拉开大门,不料看见大师姐杵在门口,登时吓了一跳,也就没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个人。
“师,师姐”一紧张,尹鹊心又犯起口吃的老毛病,脸上飞起一片红。
“沈师妹在吗?”赵松青开门见山:“有位道友来找。”
“啊!在的,在的。”尹鹊心赶紧站到一边,把二人让了进来,但她马上想到沈婵这会儿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一进门,就会把这幅样子看个正着,太不雅观了,于是说:“我去叫她,两位师姐在院子里坐一坐”
“好吧!快去快去!”赵松青巴不得有和这美人道友独处的机会,一路走来,对方都面沉如铁,高冷得让她总找不到时机搭话。
落座之后,巽惠棋就微微侧着身子,两眼只盯着尹鹊心所进的房门,赵松青插口问:“道友和沈师妹关系很好?”
毕竟受人引路之恩,巽惠棋不好太冷淡,只应一声:“嗯。”
“沈师妹入门不过一个月就交到了外门的朋友,我这个做师姐也为她高兴,只是沈师妹平日里有些顽劣,希望没有给道友造成什么困扰才好。”
巽惠棋摇摇头,惜字如金,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赵松青体会到这里面疏离的意思,不免有些泄气,连路上打好的腹稿也丢了,只好也随着她一起看向房门。
料说叫个人嘛,又不需要费多大功夫的,可尹鹊心不知怎么的竟很久没回音,赵松青想破开这沉默,便起身说:“我去看看。”
这时,门推开了,尹鹊心满脸尴尬地走出来,却不见沈婵。
“沈师妹呢?”赵松青很疑惑地抻着脖子往她后面看:“不会是还没起吧?”
“不,不是,”尹鹊心摇摇头,手忙脚乱把门关上:“二位师姐,我记岔啦,小婵今天约了宝庐峰宋师姑办事的,她一早就走了,我也没注意,真是不凑巧了。”
“让二位白等一场,是我糊涂。”
这话说出口,不说巽惠棋,赵松青首先就不信。
这位和沈婵同期入门的尹师妹,是个不会撒谎的主儿,脸皮薄得跟纸似的,一说瞎话就脸红,再瞧瞧她现在这幅样子,东张西望躲躲闪闪,要说这里面没点猫腻,谁信?
可遮掩是为了什么?
又不是仇家追债,这位道友不是沈婵的好朋友么?
她转头去看巽惠棋,发现她依然是一副淡然不变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回来?”巽惠棋问。
“那个,可能,最早也要是明天了,对,明天,后天的样子……”
“那我在这里等。”
“啊!”
这句如同一个惊雷,把尹鹊心和赵松青同时劈了个正着。
尹鹊心是为这一招太狠太快太干脆,需要立刻想出一个借口来回绝,而赵松青则是惊讶于这女孩瞧着腼腆矜持,态度居然如此刚强,一惊之后,便生怅然,心里涌出枉费心思之想。
这俩人各自心绪翻涌,所以都没看到,巽惠棋长长的睫毛一颤,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而此时,沈婵正一只手捂着心脏,一只手蒙住口鼻,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在门上偷听,她心跳如鼓,两眼乱转,默默给门外的尹鹊心打气加油,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怎么了,不方便吗?”巽惠棋追问。
语气波澜不惊,尹鹊心却吓得够呛。
造孽!
她平生不爱撒谎,随机应变什么的太难为她了。
两滴冷汗从她额头上冒出,尹鹊心硬着头皮道:“恐怕,不太方便……”
这一回,赵松青忍不住开口了:“尹师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位道友亲自上门来找沈师妹,一定是有要事,你们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连招待人家一宿都办不到?”
“这……”
“不必为难她了,”巽惠棋盯着房门:“其实,我也没什么要事要找沈婵,只是前些天,她在我家摔伤了腿,姥姥过意不去,特地差我给她送一味愈疗的灵药,既然她不在,就请这位道友辛苦代为转交吧。”
说完,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根绑得相当繁复的灵芝,递给了尹鹊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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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九峰都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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