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梵希数着铁链的长度。
在被囚禁的一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在重复这些活动,看着重复的风景。
清晨的阳光透过铁栅栏窗户斜射进来,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伸手触碰那些光斑,感受着指尖微弱的温度。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手腕上的皮肤已经被磨出了一圈红痕。
"早安,维克托小姐。"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梵希没有回头,只是收回了触碰阳光的手。
阿拉贡,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新任教皇站在门框处,一身黑色圣衣剪裁得体,银色的十字架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手里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摆着精致的早餐——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一小碟黄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今天有你爱喝的红茶。"他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梵希转过头来,淡金色的眼睛直视着男人,她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昨晚又熬夜处理事务了。
"谢谢您的体贴,教皇大人。"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不过我更想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新的指控等着我?"
阿拉贡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抚过铁链,那动作近乎温柔。"还是老样子,叛国罪、间谍罪、盗窃宗教机密......"他顿了顿,"你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用铁链保护?"梵希抬起手腕,铁链哗啦作响。
阿拉贡的眼神暗了暗,"外面的世界比铁链危险得多。"他伸手想触碰梵希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收回了手,"吃早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门关上后,梵希立刻变了表情。
她迅速检查了面包和红茶,确定没有迷药才堪堪吃了一点。过去一个月时间里,阿拉贡有一半时间在她的食物中添加镇静剂,每次都是在他需要离开庄园处理事务的时候。
即便封印了她的魔力,又把她困在这重兵把守,阿拉贡始终不会放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她掰开面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纸条,仔细看完里面的内容,随后将纸条放进嘴里,咽了下去,毁尸灭迹。
早餐后,梵希开始她的日常"散步",尽管只是在铁链允许的范围内活动罢了。她数着自己的脚步,丈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房间位于庄园的东翼,窗外是陡峭的悬崖和咆哮的海浪。如果从窗户逃脱,生还几率几乎为零。
她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大海,若是以前,她绝对不会被这么轻易困住。
中午时分,阿拉贡再次出现。这次他带来了一套新衣服,蓝色的丝绒长裙,领口和袖口绣着银线,这很符合他的审美。
圣洁,美丽,楚楚动人。
"今晚圣米迦勒节庆典,我需要你出席。"
"以什么身份?囚犯还是展览品?"
"以我的未婚妻身份。"阿拉贡转过身,黑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至少在我这里,你必须扮演这个角色。"
"然后呢?聚会结束后再把我锁回这里?"
阿拉贡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梵希的肩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闪过一丝梵希从未见过的脆弱。"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他压低声音,"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如果不是我......"
“算了,不说这些了。”他的话戛然而止,松开了手。
梵希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穿上这件衣服,"他恢复了平静,"晚上六点我来接你。别做傻事,梵希,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门再次关上后,梵希瘫坐在床上。她摸着丝绒长裙的质地,思考着阿拉贡的话有多少是真心的。
她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他,又或者她从来就没看清过他。
梵希走到房间唯一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曾经健康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消瘦,但眼睛里的火焰从未熄灭。她轻轻抚摸锁骨下方的伤疤——那是两年前为阿拉□□下一刀留下的,当时他紧握着她的手,承诺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会永远保护她。
"保护......现在这样是保护吗?"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进来的不是阿拉贡,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仆,手里拿着梳妆用具。
"教皇大人派我来为您梳妆,小姐。"女仆低着头,不敢直视梵希的眼睛。
梵希顺从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女仆摆弄她的头发。在镜子的反射中,她注意到女仆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其中最小的一把,很可能就是打开她脚镣的钥匙。
"你叫什么名字?"梵希轻声问道。
"莉、莉莎,小姐。"女仆结结巴巴地回答。
"莉莎,我的项链好像卡在头发里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当莉莎弯腰检查时,梵希迅速从梳妆台上摸走了一把小剪刀,藏在了袖子里,这把剪刀不够锋利,但足够她用了。
晚上,阿拉贡准时出现。他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礼服,看到梳妆完毕的梵希,他的眼神明显动摇了一瞬。
"很美。"他低声说,然后拿出一副精致的水晶镯子,"戴上这个,它比铁链更适合今晚的场合。"
梵希注意到手镯内侧有微小的魔力波动,不由得轻笑,不过是换了个囚禁工具而已,再漂亮也没有区别。
宴会厅开在教堂里,水晶吊灯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张虚伪的笑脸。当艾尔挽着梵希的手臂出现时,大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梵希能感觉到数十道目光如刀般刺在她身上,其中最锋利的一道来自站在主位旁的瘦高男人——红衣主教,雷奥·冯·克莱斯特。
"啊,我们的小叛徒终于露面了。"雷奥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阿拉贡,你太宠她了,叛国罪应该处以绞刑,而不是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参加宴会。"
艾尔的手在梵希的手臂上收紧,但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雷奥,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我选择相信她,毕竟,我们的主从不冤枉无辜。"
"无辜?"雷奥冷笑,"她向反抗军传递的情报导致我们损失了多少战士......"
"那只是猜测。"艾尔打断他,"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梵希与反抗军有联系。"
宴会接近尾声时,雷奥将阿拉贡叫走,梵希被留在宴会厅,由两名守卫"陪同"。她假装在点心区域徘徊,实则在心里一遍遍的演示预先设计好的逃脱路线。
"小姐,"一名守卫上前,"教皇大人命我们送您回房间。"
梵希顺从地点头,却在转身时故意绊倒,将红酒洒在了守卫的外套上,然后她迅速取出剪刀,扎进了守卫的脖子里。
"抓住她......"守卫的嘶吼在穹顶下回荡。梵希拔出剪刀的瞬间,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上。
"叛徒......"
"渎神者......"
"她逃不掉的......"
耳畔是乱七八糟的声音。梵希打翻了烛台,火焰顺着酒液窜上挂毯,她仓惶的跑到教堂中间。
她低头看向染血的双手,那是守卫的血,用蘸着血的手迅速在地上画出传送阵。
"梵希!"
阿拉贡的声音穿透嘈杂。他站在回廊尽头,黑袍被热浪掀起,胸前的银十字架正泛起诡异的光芒。
“都不准过来。”
梵希将剪刀尖端抵在自己腕间跳动的血管上。鲜血顺着银质剪刀滴落在八芒星图案上,每一滴都让地上的线条亮起一分。
"再靠近一步,"她的声音在火光中异常清晰,"我不介意让我的血污染整个教堂。"
阿拉贡抬手制止了冲上前的圣殿骑士。
他在阴影里呼唤她的真名,嘴里念叨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十字架上的锁链暴起,随后穿过人群,像毒蛇般绞住她的脖颈。
梵希在窒息中抬头,看见穹顶壁画里的上帝之眼正缓缓闭合......
猛然睁眼,冷汗浸透了丝绸床单。
窗外是无边的死寂,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黑暗中轰鸣。她下意识去摸脖颈,那里光滑完好,却残留着幻痛般的灼烧感。
恐惧于梦中可怖的画面,如今身边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场景,心有余悸的同时,也让人松了口气。
那些都是过去式了,她这么对自己说。
深深吸了一口气,捂着一阵阵发晕的额头,摸索着准备起身。
却也发现那导致她喘不过气来的罪恶之手——此刻的艾尔像八爪鱼一样,正紧紧的缠着她的身体。
她说怎么呼吸困难呢,在梦里都是窒息而死的。
原来如此。
"又做噩梦了?"
带着睡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艾尔的手臂正缠在她腰间,温热的胸膛紧贴她的脊背,呼吸喷撒脖颈,有些痒意。
艾尔鼻尖蹭过她的耳朵:"能告诉我这次梦见什么了?"
这个姿势恍惚间又让她感受到那些缠绕的银链。
"......记不太清了。"梵希主动将手放在对方的侧脸上,感受着眼前实质的触感。
自从三个月前在庄园门口捡到昏迷的她,这位伯爵之子就以"照料"为名,夜夜来陪着她。
尽管她并不需要这样的“陪床”服务,可看着艾尔关切的眸子,拒绝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寄人篱下,就该有任人摆布的觉悟。
在艾尔这个年龄段,对女人有性好奇也是正常现象,况且,伯爵庄园有专门供贵族泄.欲的女奴,实在犯不上强迫她一个无家可归的贵族,她也就任他去了。
克里斯城的贵族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家有适龄的小姐,哪家最近有人口失踪,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
既然她不是这儿的人,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庄园附近呢?
于是当艾尔问起她的身世时,她只说自己父母双亡,她和哥哥相依为命,路上途经克里斯城时,意外遭遇不测,哥哥为了保护她,不幸......
说及此,她眼睛半阖,漂亮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人很是心疼。
尽管故事编的有些无耻,甚至有些博同情的嫌疑在,但是胜在有用。
这种落魄贵族小姐失去至亲的戏码,让艾尔作为一个男孩子的保护欲瞬间爆棚。
于是,她便顺理成章地在伯爵庄园住了下来。
艾尔的哥哥远在帝都,身为父母的伯爵夫妇又早在几年前离世了,除了给他留下一堆冰冷的遗产和若干仆从,偌大的庄园就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少年太需要一个感情寄托。
梵希的到来显然填补了他内心的某种空缺。
“为什么不说话?”艾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熟悉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真的没什么。”她轻声说,声音像羽毛般轻柔,“一个无关紧要的梦而已,不必为我担心。”
又是这套说辞,用不痛不痒的借口来搪塞他,就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一样。
胸口像堵了团火,又不知道这种没来由的情绪从何而来。
就好像她充满秘密,而他无从考证......
箍在她腕间的手指微微收紧,那力道像无声的抗议,一点点攥紧了她的呼吸,仿佛要将那份不满都揉进她的皮肉里。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微蜷着试图抽离,可艾尔的力道非但没松,反而收得更紧,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细腻的腕骨,泛起一圈淡淡的红痕。
梵希垂下眼帘,漂亮的睫毛在灼灼的注视下轻颤,“艾尔......有点疼。”
"不愿意说算了。"艾尔放开她,声音带着冷嘲和某种不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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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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