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卡洛斯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半哄半骗打消了卡洛斯的敌意，至于这份敌意会转移到谁那里，这个就是她无法控制的了。

室内极其安静，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茶水早已凉透，倒映出她平静如水的面容。

女仆跪在地毯上想为她处理手腕上的红痕，她却微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

她需要用这个来争取一点利益。

梵希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不疼。"她示意女仆坐下，"倒是你，额头上的伤需要处理。"

"让我看看你的伤可以吗？"

"我没关系的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梵希把她拉到身边坐下，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你为了保护我受伤，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梵希从药箱里取出药膏，动作轻柔地为她涂抹伤口，“我记得你叫安妮？”

安妮点了点头，她从未向小姐介绍过自己，她却记得自己叫什么，“是的小姐。”

"卡洛斯少爷是怎么进来的？"梵希一边上药，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你知道吗？”

"好像是从西侧的回廊。"女仆如实回答道，"那边今晚本该有守卫的，但不知怎么......"

庄园内部有禁止魔力传送阵的封印，看来多半是卡洛斯翻墙进来，然后打晕了守卫。

"女仆长知道这件事吗？"

安妮点点头："女仆长刚刚看到他离开，立刻召集侍卫进行拦截，"她顿了顿，"但卡洛斯少爷用了魔法阵，我们拦不住......"

......

卡洛斯用了个简易传送阵回到城堡，然后悄悄地摸进侧门，今天他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为的就是不知不觉的摸回来，反正宴会上的人那么多，多他一个也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别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但别人注意不到，不代表夫人注意不到。

他刚一推门，脑袋就被什么东西敲了一记。

“呲！谁那么不长眼......”卡洛斯捂着额头，刚想发火，一抬眼就撞进了一个绿色的身影，身上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呃......母亲？”

夫人带着一众仆人堵在门前，手里拿着收拢的扇子，“亲爱的爱德华·卡洛斯，您刚刚去哪里了呢？”

他太清楚了，当“爱德华·卡洛斯”这个全名从母亲唇间吐出来时，绝不是什么温情的注脚，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至于为什么生气，卡洛斯简单的大脑压根儿就没想透这一点，他梗着脖子，“我觉得闷，就随便出去走走，透透气。”

"透气？透气需要偷偷摸摸从侧门溜回来？"夫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对......"他喉结滚动，"就去花园随便走走。"

"是吗？"

侧门距离花园很近，从侧门进来的解释非常合理吧？卡洛斯这么想着，自我肯定式的点了点头。

夫人微微冷笑，"那可真巧，缇娜刚从花园回来，怎么没看见你？"

卡洛斯扭头一看，缇娜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边缘，他立刻朝着缇娜使了使眼色，发出无声的求助。

缇娜沉默的白着脸，把头低下来，躲过哥哥的目光。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圆谎，却被母亲陡然拔高的声音打断：“卡洛斯，看着我。”

夫人的语气里没了平日的温和，“你以为我没派人去找你吗？从宴会厅到花园，从马厩到温室，整个庄园翻遍了都没你的影子，说实话你到底去了哪里？”

卡洛斯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上下颌的牙齿紧紧并在一起。

他不能说自己偷偷去了艾尔的庄园，更不能说自己在那里还威胁了他的情人，否则母亲一定会扒了他的皮。他只能硬着头皮重复：“我真的只是在花园......可能走得深了些，没遇上缇娜而已。”

“走得深？”夫人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怒气，抬手将扇子重重拍在掌心，“深到需要用传送阵？还是从后花园逛了一圈逛到了别人的庄园？”

卡洛斯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愕。

母亲怎么会知道？他自觉现场处理的天衣无缝，刚回来时周边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难道是罗斯柴尔德庄园的仆人去向母亲通风报信？

卡洛斯气得想跺脚，但奈何还得过眼前母亲这关。

夫人没给他装傻的机会，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窥视种子被被扔到地面上，“你自己看吧！”

周围的仆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但余光瞥到的一丝画面，依旧能够拼凑出嘴硬的主人公当时在做什么。

“看看自己做的好事，让人直接找到我这里了！”

做事不计后果的下场就是结果的走向也不受控制，很奇异的，画面内外的两兄妹此刻都在对着同一个女人。

从母亲那里回来后，缇娜打起十分精神准备谈谈艾尔的情人问题，此刻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惊的心思全无。

具体哪件事情更让她害怕？

宴会失踪的哥哥出现在罗斯柴尔德庄园？哥哥的手还掐着那女人的手腕？随身携带的种子被艾尔发现？

单独拎出哪一件都让人心悸，偏偏以上的一切正在同时进行，缇娜此刻又惊又惧。

“刚才你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我有些好奇，就打开看了，你不会介意吧！”

缇娜脑子一团乱麻，面对艾尔的问话，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亲爱的缇娜，"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哥哥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两家的关系。"

"对不起，关于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缇娜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唇线紧绷。

"解释什么？"艾尔轻笑一声，"解释你偷偷在我庄园里种下窥视种子？还是解释你哥哥擅闯私宅，威胁我的客人？"

“缇娜，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过去的。”

朦胧的纱布盖不住熊熊燃烧的烈火，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齐全，就算再怎么解释，这事也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她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画面里的卡洛斯嘴巴还在一张一合，而她现在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艾尔希望她将卡洛斯的所作所为告诉夫人，他希望她能做出选择。

此刻的场景安静的让人窒息。

种子明明灭灭，卡洛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剥去了体面的外衣，他咬着牙，梗着脖子说道：“我就是去了庄园又怎么样？谁让他对缇娜不老实！我去给他的情人提个醒，有错吗？”

“提醒？”夫人气得发抖，“艾尔与缇娜的婚约是两家族定下来的铁盟，轮得到你去提醒？”

“你以前做的那些混蛋事就算了，这次公然闯入私人领地，属实是太过分了，是我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了！”

一边说一边用手上的扇子朝卡洛斯敲去，这扇子平常的时候是普通扇子，但一旦注入了魔力，打人就分外的疼。

卡洛斯也不傻，看母亲要来真的，立刻闪身往旁边躲去。

手上的扇子打了个空。

这不躲还不要紧，一躲夫人更来气了，直接就命旁边的侍卫将人死死按住。

“夫人，卡洛斯也是因为缇娜才被冲昏了头脑，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您不必太过苛责他......”

夫人看向艾尔，眼神稍缓，却依旧带着怒气：“好孩子，你不用为这个逆子求情，今天这事有损爱德华家族的形象，要是传出去，别人只会说爱德华家的儿女不懂事。”

卡洛斯猛地抬头，满脸不忿：“母亲！什么叫我不懂事！明明是他有错在先！”

“还有你！罗斯柴尔德！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呢？家里养一个，外面偷一个，要不是看着缇娜喜欢你，我早就......”

“闭嘴！”

迎头一个耳光扇的卡洛斯脑袋发懵，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父亲。

爱德华伯爵简直要被这个蠢笨如猪的儿子气晕过去，原本在众人面前只是做样子的责罚两下，给出一个已经罚过了，就别在追究的信号，就算把事情揭过去了，结果自家儿子实在是看不开形势，非要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原本看在艾尔为你求情的份上，让你母亲打你两下以示警告，如今看你死不悔改，也不用你母亲来教训你了，来人！上鞭子。”

清脆的鞭声在走廊里炸响，卡洛斯闷哼一声，后背的衣衫瞬间裂开一道口子，渗出血痕。他死死咬着牙，额头抵在冰冷的石墙上，双手被两个高大的侍卫牢牢按住。

"父亲！"缇娜终于忍不住冲上前，却被夫人一把拽住手腕。

"站好。"父亲的声音不容置喙，“你不用给他求情，不好好长个记性，他就永远不知悔改。”

缇娜的嘴唇张了又张，她看向身边的艾尔，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啪！"

第二鞭落下时，卡洛斯浑身肌肉绷紧，却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他的视线穿过凌乱的发丝，死死盯住站在一旁的艾尔，那个混蛋脸上居然还挂着虚伪的担忧！他毫不犹豫的瞪了回去。

第三鞭

第四鞭

......

第六鞭抽下来的时候，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到地上，卡洛斯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您消消气。”

艾尔上前一步，抓住了侍卫扬起的鞭子，恰到好处地对上卡洛斯怨毒的视线，他唇角微扬，"再打下去人就该吃不消了。"

略做小惩的目的已经达成，适时的退一步也是有必要的。

他松开鞭子，侧身对伯爵说道，“我和缇娜两个人之间的一点小误会，本不该闹成这样，卡洛斯少爷只是太关心缇娜，做出这样冲动的举动，我完全理解。”

伯爵看着儿子后背渗出血迹的衣衫，终究是心疼的，只是面上依旧冷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他朝侍卫挥了挥手，"带少爷去禁闭室反省，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卡洛斯被侍卫架着往外走，路过艾尔身边时，他猛地挣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罗斯柴尔德，你等着。”

艾尔仿佛没听见，只是转头看向缇娜，眼底的温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缇娜，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缇娜脸色苍白，点了点头，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开。走廊里的仆人早已散去，只剩下伯爵，夫人和艾尔三个人。

“今天的事，”伯爵叹了口气，指尖在权杖顶端的宝石上摩挲了两下，“是我没管教好卡洛斯。”

“您言重了。”艾尔微微一笑，“我明白卡洛斯的心情，换做是我，或许也会这样。”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卡洛斯少爷的魔力不容小觑啊，连庄园的侍卫都没能拦住......”

艾尔语气里带着几分赞叹，目光扫过走廊里待命的侍卫，话锋轻轻一转，“说起来，我庄园的守卫配置虽不算顶尖，却也都是精心挑选的好手。今天被轻松闯进来，倒让我意识到或许是人手有些紧张了。”

他看向伯爵，笑容温和却带着分寸：“毕竟庄园占地颇广，西侧回廊、后花园这些角落，更需要严防死守才能让人安心，伯爵您手下的侍卫队向来训练有素，不知道能不能分拨些人手过来？也好让我这庄园的防卫更稳妥些，免得下次再出这样的意外，平白让您和夫人烦心。”

这番话听着全是体谅，可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暗示：你儿子仗着魔力强闯我庄园，你作为父亲，总该出点力帮我加强防卫。

刚刚在宴会吃的亏，让的利，自然要从爱德华家的人这儿收回来，他像一只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见到破绽，便一定要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多一些自己能调遣的力量，自然比口头支票管用，爱德华虽然口头承诺会帮助自己夺取爵位，和法昂作对抗，但以对面人那圆滑狡诈的性格，一看形势不对，难免不会改了风向，当起别人的墙头草。

爱德华伯爵的手指在权杖上停住，他抬眼看向艾尔，这位罗斯柴尔德家的继承人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伯爵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是为了安全，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朝身后的侍卫长抬了抬下巴，“挑几支最得力的，明天一早去庄园报到，听候调遣。”

侍卫长躬身应下，艾尔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多谢伯爵成全。”

夫人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直到这时才插了句：“今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改日我让厨娘做些你爱吃的，再上门拜访。”

“夫人言重了。”艾尔微微欠身，“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二位休息。”

目送着人离开，夫人看向伯爵，“那送去的侍卫......”

“随他去吧。”伯爵将权杖重重顿在地上，“正好让他们盯着那边的动静，看看他最近到底在跟哪些人来往。”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狠厉，“至于卡洛斯，禁足期间让他好好反省，再敢惹事，就把他扔去边境的军营里磨磨性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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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