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中是做惯傀儡的。

修士们都会些基础的傀儡制作之法，应付应付平常琐事打扫洞府通报时间招待客人差不多就够用了。

基础的傀儡，照顾张十中的几个兄弟姐妹可不够。十七妹痴傻，十八弟先天畸形，十六十五早逝，十三十四是双胞胎都有腿疾…

为了制作出适用的傀儡，张十中花费了许多灵石买了天工楼的旁听课，才磕磕绊绊学会。

他如今做起来得心应手。

只是，未经太阳照射过长出的树木属阴，阴木养魂，魂魄寄养在上面是极好的。但生人却不能与阴木多接触，恐有离魂风险。张十中没忘记他有女儿，以后妻子和女儿总不能不见面吧。

得让这些树照一照太阳。

船灵再次伸出根须触碰了张十中完全没设防的魂魄。张十中确实记不得外界之事。阴木之说，只是他做傀儡时脑海中给出的本能印象。

雪界内没有太阳。

也好，这些讨厌的树长得再壮些，味道会更好。它们真幸运，死前还能看到太阳。

对一棵树最大的惩罚是什么，永生永世困于冬季，无法生根发芽无法汲取养分，淋不到春雨吹不到夏风晒不到阳光，肢体躯干打乱存放灵力运转无法畅通，魂魄被困于体内不得出享不了片刻自由。

白知微和凤如意冷眼看着船灵做恶，并未阻止。在无间狱中轮回，能消除魂魄沾染的恶因，这对修士们来说是好事是坏事也不一定。各人有各人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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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牧云顺着柳君垂下的枝条，从七楼到了一层。

偌大的船只，没一点声响。她探头看向船头前侧，拉船纤绳绑在虚空处，就好像仍有人拉着一样。船在快速前行，拉船人不见了踪影。

现在是白日，刘牧云本和柳君说着她听到的修士机缘故事，忽然便觉得不对劲，这会儿该是拉船的时间了，怎么都没有人出现？

刘牧云不敢贸然进去，她命一只□□傀儡撞开一层船舱，船舱内绿意盎然，像一个天然的地下树林。

原本小小地需要成人蜷缩起身体才能睡下的铺盖、

因为睡觉排泄一处在舱里蔓延的臭味，此刻都消失不见。

刘牧云将大肚□□的双眼换成了影石，好方便她查看船舱内的景象。

大肚□□跳进船舱，舱内树木长势奇异，看品种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树。

大肚□□的做工一般，每落地一次，便发出“得”一声响。“得得得”在舱底响个不停，舱里没有任何异动，这里没有生灵存在？

诶？

在某处，大肚□□发现了一小块迥异于别处的地方，那块地仍旧是床舱地板的模样。

□□靠近后才发现地板上滴落有几块油斑。

油斑…

刘牧云在船上只见过灯油，灯油用来点灯，灯火驱赶邪祟。若那处油斑真是灯油滴落，又唯有油斑处还是原来模样，那不难猜想，别的地方是被邪祟侵入了。

失踪的人在哪还不得知，把邪祟清除了或许就知道了。

宗门门规，同门弟子需得互帮互助。张十中这样有孽债的恶人都能做到，刘牧云当然也能。刘牧云初入仙途，她自己或许不知道，但很多时候她行事作风都下意识学着认识的师兄师姐，她和尹华张十中相处最久，也学得最多。

而且，凭她一人可出不了无间狱，没有同门相助，她一个炼气二层修士能掀起什么风浪。

灯油存在二层房间。

刘牧云给自己套上了储物袋内所有的防护法器，手上也拿了十数张攻击符咒，这些多是当初尹华师兄所赠，也是刘牧云所有的法器符咒。

小心些，保全命才最重要。

要取灯油是需得进入房间的。

刘牧云放出傀儡试探过，傀儡进了房间便失去了联系，刘牧云尝试几次召唤，都未能将傀儡召回。所以刘牧云才全副武装，准备自己进入。

在进去之前，刘牧云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响动。

好重的呼吸声，透过门板都能听得清楚。

里面的什么东西，应当是肺不好。刘牧云在凡间大夫那遇到过这样的病人，需要很用力呼吸，据说肺已经千疮百孔了，没多久，这病人就在睡梦中窒息离世了。

呼吸声不止一道，有好多东西遵循着同样的频率在大口呼吸着。刘牧云想象了许多只吃人恶兽，做足了准备，终于推门而入。

门内是许多个挂在壁上的肉茧状物，那些肉茧一鼓一缩时，便发出了如同呼吸一样的声音。

肉茧多干瘪，刘牧云就看见一两只还算饱满。

一些透明如丝的触须缓缓落在刘牧云身上，还没等刘牧云发现，她身上叠加的防护法器就亮起光，把那些触须烧了个干净。

两只肉茧受到重创，迅速干瘪成肉干，透着淡淡的死气。

油在哪？

刘牧云不管别的，专注找灯油。这里除了肉茧没别的东西，灯油不会存在肉茧内吧。

破云剑挑开一具脱落肉茧，翻开的肉壁里还有残存的灯油。

“我这油是人熬的。”

“你自己钻进去，等一日便能熬出足够一盏灯台燃烧的灯油。”

“只看你是想救你的同门，还是贪生怕死想保全自己了。”

船灵不得已出声说道。无间狱对罪徒的限制很大，它杀不了人，也破不了刘牧云身上那些基础的防护法器。之前引人入房间，也是蛊惑他们让他们自寻死路或者利用诸如蜂妖之类的精怪杀了他们。

“你是谁？”

刘牧云释放了几个探查术法，自然是什么也没探查到。这些术法在船灵眼里粗陋得很。也不知怎么就逃脱了这样一个小孩。若它能动用自己的力量，吐口气，就能杀掉这小孩千百回。

船灵告诉刘牧云，它是这艘船的船灵，对船最是了解。想要灯油，就用自己的命换。

“你把我当傻子？”

刘牧云知道自己的斤两，这所谓船灵愿意和她说话而不是伤她杀她，说明船灵拿她没办法，所以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退一万步说，即便灯油真需要人熬，我熬成灯油了，谁去救人，你吗？”

“还救人呢，我看你就是害人的邪祟！你这邪祟怎有脸面来说我贪生怕死？”

“我也不需许多灯油…”

刘牧云挑破一个鼓囊囊的肉茧，拿出玉瓶，将里头的油都装了。

“这么些灯油尽够了，哪怕救下一两人，也是功德一件。”

说到底，刘牧云不去救人也没关系。只是，她想着自己若也是失踪者之一，她希望有人来救她。

仅存的油被刮干净，且这小孩可能真能救下人来。

油馕内储存的油，是船灵体内灵力具像化的产物。它躯体被拆分，灵力无法运转，便一点点凝聚成油。

夜晚船体上蔓延的苔藓，是它当年屠灭一族后，那族生灵化作的恶灵。两者颇有种相伴相生之感，恶灵若侵入核心，船灵便成为傀儡。而船体灵力凝成的油，则是唯一能驱赶苔藓的东西。

张十中不在船上，船灵找不到帮手来杀小孩。

几根藤蔓悄悄生长，横亘在刘牧云脚边。藤蔓无攻击之意，刘牧云身上的防护法器也未有反应。

幸运，是船灵的天赋神通。只要它集中心神，便总能许愿成功。同它一起被关入无间狱的那么多生灵，还有神志的不过寥寥。

刘牧云被藤蔓绊倒，手指被藤蔓上的尖刺戳破，流出了鲜血，那血滴在地面，很快被地面吸收。

待血被吸收，船灵大喜道：“你竟是天灵体，我有希望出去了！”船灵说它被困在雪地里千万年，只期待好心人能收它为器灵，带它离开雪地，它愿意给好心人免费做器灵千年，整条船任由好心人驱使。

它先前哄刘牧云入油馕，只是自保。它也是被邪祟胁迫的。只要刘牧云还它自由身，那些邪祟也不用再怕了。

刚入仙途的小孩是最好玩的，他们的心还未冷硬，未对这个世界充满警惕，随便骗一骗就会都信，还觉着自己幸运。

“你只需逼出心头精血，滴在地上，便能收服我。你想要多少灯油都有，不必再以身犯险。”

“一滴精血罢了，百日便能养回，若我是骗你的，你也损失不了什么。”树灵继续劝道。

在炼制法器时滴入精血，确是能让法器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的方法。现在还有贫穷小修还时常用精血代替一些难得的材料炼器。

“我可从未测出过什么天灵体。”

“天灵体本就难得，千年出一个，难以传承。传到你这一代，世人早不知天灵体是什么了，就将你这明珠错看为鱼目。”

刘牧云低头看着地板，若有所思。

船灵暗笑，一滴精血换这么大一艘船，傻子才不换呢。只要精血落下，船灵救能与刘牧云建立联系，将自身的罪孽过渡过去。好叫刘牧云也被无间狱限制。

这么多年，它就是这样来牵制白知微和凤如意的。

“我曾破过六楼的墙壁，将两间房连通了。”

“我想，这里的地板和楼下的天花板应当也是一块的。”刘牧云边说边将原本倒在玉瓶的油都倒了出来。

一点火星落在地上，顷刻间便烧起大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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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找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