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洒下，十五的月亮比灯都亮。

今儿是特地翻黄历算八字选的好日子，宜嫁娶宜丧葬。

都这么晚了，众人想起来，今天还有一件要紧事没做。

该闹洞房咯。

棺盖未盖，众人抬起棺材准备出灵堂。

这是发什么疯。

这样诡异的场景，刘牧云当然不愿跟着去，她宁愿留在月光被白色经幡遮蔽的昏暗的灵堂。

只闭眼又睁眼的功夫，她躺在了棺材里。

她动不了也说不了话，抬棺人的脚步声呼吸声，和周围人的说话声变得含混，听不大清。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她的体表开始分泌奇怪的黏液，这黏液封住了她的口鼻和毛孔。她是修士，可以在无法呼吸的情况下生活起码几个月。只是无法呼吸的感觉仍叫他心慌。

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拿出袖口藏着的火种，将棺材烧了。可一睁眼，她又能动弹了，她站在了婚房内。

婚房内红烛燃尽，月华撒入，明亮如白昼。

新娘已经站起了身，她面色发青，嘴唇发乌，手指甲比手掌都长。这指甲的尖利程度可以和刘牧云袖中的飞剑一较高下。

刘牧云转身想跑，可却怎么都走不出这件屋子，有什么挡住了她。她触碰到了边界，感知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她在新娘面前的黄铜镜里。

刘牧云低头一看，她和新娘一般无二，她是新娘照进镜中的影像。

咯吱咯吱，新娘转动手腕，指尖触到黄铜镜，锋利的指甲割下了一块镜片。新娘看到了镜中人与她行为不同，要把镜中人杀了。

指甲将黄铜懒腰划开，刘牧云下蹲躲进了下半片镜中。

她召唤袖中剑，欲割破一小点空间，从镜中空间出去。

可一眨眼，她出现在了李罗两家间的巷子。

巷子不窄，平常时候能过得去一辆马车。而如今被堵得严严实实。

四只高高瘦瘦的魂体站在巷道内。

它们看不清五官，可刘牧云刚一出现，便觉得它们的眼睛盯了过来。

这是什么？

它们和宅院里的或鬼或尸或妖都不一样，一出现便叫刘牧云害怕，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栗。

刘牧云心中慌乱，但不敢乱跑，她有种感觉，眼前的魂体可以一下就杀了她。

犹豫间，两边的宅院里走出几个人。

刘牧云看不清那些人的脸，有人出来后看到魂体，转身就跑。一只魂体举起手，手里拿着一只铃铛。

铃铛摇了一下，刘牧云没听见声，就见跑走的那人化成了黑雾，补充进了魂体的身躯内。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四只魂体走向众人，像是某种动物般凑到他们身边嗅着气味。

凑得近了，刘牧云仍看不清魂体的五官，只觉得这只魂体的脑袋特别的长。好似，好似……

好似是她听她奶奶说的马面。

她再看向别的魂体，似是有一只脑袋上有长长的两角，这该是牛头了。

牛头马面是凡间传说中地府里的勾魂使者。

它们是鬼神，人们希望或者说是赋予了鬼神惩恶扬善的能力。在此间鬼域，它们被许许多多困在这里的人和不幸的鬼幻想出来。它们一落地就拥有这鬼域里最强的能力，它们凌驾于这里所有生灵和死灵之上。

它们的出现是为了找到害人的鬼或人，只要选定一魂拘住它，它们就会自然消散，再不护此间人。

在这样的绝境里，人们还是无意间用自己的与其说是信仰还不如说是不愿放弃的执念为自己求得了一丝生路。

勾魂使者分不清众人的魂魄。

分不清，那就都带走。民间传说里，人死了下地府，自会有鬼神会为他们辨清善恶是非。

那是传说，真的从这里被带走，都得烟消云散。

哗啦哗啦

是勾魂使者的手中的铁链做响，铁链绑住刘牧云的腰，一拽，就要将她带离。

刘牧云试图挣开，灵力沉入铁链犹如泥牛入海，什么都没有了。打出的地火种，在铁链上擦出点火星，也就消失了。

这绝非凡铁，它隔绝灵力灵火，是好材料。

研究材料时，刘牧云也没放弃逃离铁链，开始了缩骨之术，她习得并不精通，但也勉强能用。她一缩小，铁链也跟着缩小，实在无法逃脱。

鬼神之物，该是这样，不惧任何，可拘万物。刘牧云这般想着，她的想法反哺给锁链，让锁链更强了一层。

锁链那头的拉力停下了。

所有的时间好像都停住了。

被捆住的人没在原地愣着，他们飞快逃入李罗两家。

罗家进棺材，李家有僵尸。

是选哪家进呢。

刘牧云进了李家。

半腰高的黄铜镜里再次出现了蹲着的新娘。新娘的腰间拴着铁链。

呀，这玩意儿怎么跟着一起来了。

真新娘跨不过门槛，在房间内跳啊跳，她又闻到新鲜血肉的气味。

刘牧云拽了拽铁锁，铁锁那头传来拉力，借着这股力气，刘牧云带着黄铜镜摔倒在地，并用袖中剑将镜中空间分裂成了许多小片。

她缩小身体躲在其中一片内。

新娘跳到黄铜镜前，每片镜子都照射出她的脸。

普通僵尸身体僵直无法弯曲身体，新娘在镜子上跳了几圈，没找到办法，索性趴了下来，仔细嗅闻过每片镜片。

刘牧云自然观察到了这一幕。

镜中空间本是一体，被她强行破开，其实仍有办法从一处镜中到另一处镜中。这要比从镜中世界出来要容易得多，刘牧云在镜片中穿梭，倒也不惧被女尸找到。

僵尸是靠闻着的生气捕捉生人。

但是，需要这般仔细的问吗。

勾魂使者也在嗅闻魂魄的味道，是不是它们都在找寻同一个味道。

刘牧云想起身上怎么擦都擦不掉污秽的老罗，还有覆盖了一层黏液的李良。污秽可以遮盖气味，黏液可以阻挡气味。

热闹声越来越近，李良的棺材要从外面抬入来咯。

若高门槛还能发挥效用，进来的该都是被蛊惑了心神的人吧。

刘牧云钻进一片恰好靠在墙角的镜片，看到了李良入洞房的景象。

他们没有跨过高门槛。

一群老鼠抬着棺材，从老鼠洞里走了出来。

原来李府真的有老鼠，怪不得新房内最先咯吱作响的时候，李东和其他孩子都觉得是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