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李良游动着身子，和着笛声，对着月亮开始起舞。他身上的黏液不断冒出，黏液下下生出了蛇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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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除了黏液还有粉色的碎片。

刘牧云捻起一小枚碎片，是混了血的人的皮肤

鳞片不是后长出来的，是已经从内部生长，再褪去人皮显露出来的。

大量的黏液分泌是方便蜕下人皮。也阻隔了人皮底下的蛇腥气。

李良吐出舌头，舌头变得细长，舌尖还未分叉。他离真的变成蛇，还有一段时间。

或许是人族自大，在所有的典籍里，几乎都说人是万物之灵，人形也是最能与天地沟通的形态。很多妖物修炼，第一步就是退去喉中横骨舍去外在皮囊，修得人形吐人言。

很少见人形转为妖形的。

李良眼睛呆滞，他仍旧只是一具尸体，未有魂魄住入。他也算不得由人转妖，而是由人尸转蛇尸。

刘牧云的见识不广，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她默默记下，想回到住所去，将事情告诉王威。

王威有炼气十层的修为，灵根一般胜在努力。

在东华是没有灵根优劣之分的，但在一些小门派内却不是。小门派的资源少，必须集中起来给资质最好的人，于是乎，便有了辨别灵根优劣之法。王威曾是某个小门派的弟子，后来那个小门派覆灭，王威被东华一位真人捡回了东华。

他的一些所见所识，东华门的许多弟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

“呀，是炼人蛊。”

“人蛇，人鼠，如果我没猜错，还有人蛛，人蝎，人鸦……”

当然也包括已经成绿毛僵尸的新娘。

“几只邪物炼成，把它们困在一处，它们会自行抢夺所有可吞噬之物。到最后就剩下几只人蛊，它们要斗个你死我活，只有一只邪物能活着离开蛊场。”

“你说，对门的罗老爷身上的污秽擦不完，他是被献给邪神了。脏污不洁之物，是最简单的和邪神沟通的法门。”

“李良还未成蛊，很容易分辨。”

“当人蛊真的成形，他们就和真人一样，只在捕猎食物的时候，露出真实面目。”

“要找他们也简单，你要是怀疑谁是，就凑近他们，闻到一种淡淡的腐臭味，那便是了。”

“这种腐臭味和别的不同，你一闻便能记住。”

王威说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刘牧云的鼻下。一股腐臭味钻入刘牧云的鼻腔，很独特的难闻味道。刘牧云往后退了几步，惊恐看向王威。

王威的嘴巴列成四瓣，从他嘴里伸出一根长长的口器，直直插入刘牧云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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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牧云从小床上惊醒。

“你怎么了？”王威关切地问道。现在已经是上午，刘牧云一直睡到现在。修士不需要睡眠，闭目冥想就足以养身提气。睡到醒不来，一定是出事了。

王威不敢喊她，她是魇着了，贸然叫醒，反叫她神魂受损。

梦里的王威开始就和现在的王威一样看上去人畜无害。

刘牧云盯着王威的脸，他是人的鼻子人的嘴，没有冒出蜘蛛的口器来。

“王师兄，我做了个梦……”刘牧云将梦里的事如实说了。

王师兄真有问题，刘牧云也打不过他。王师兄没有问题，便能帮一帮自己。刘牧云是这样想的。

“这……”王威没想到刘牧云的梦那么离奇。

“你梦里的是真的……”王威话刚说了一半，就见刘牧云的袖中飞剑已经蠢蠢欲动。

王威哭笑不得：“你梦里的确实都是真的，包括梦里我说的话，和梦里我是只人蛛。”

“现在的我不是，梦里的我是。”

“？”刘牧云面露不解。

“蜘蛛入妖，有极小的可能，会得到编织梦境的能力。”王威说道。

那只人蛛应当是所有人蛊里最快成型的，它已经觉醒，并且开始了自己的梦境捕猎。

“你昨夜看到了人蛇，沾染了人蛇气息，它便来寻你。”

“它不吃了你，倒是有些怪。”

刘牧云知道，是她体内病种太多，人蛛嫌弃，才不愿吃。

“小小的李府，怎么藏了那么多东西。”王威不解极了。李府只是寻常百姓家，他往常去王宫去战场，都没遇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若整个秦城都和李府这般，这叫什么秦城，直接改名为邪城鬼城吧。

“那现在要如何？”刘牧云问道。

等它们斗起来？它们斗得几败俱伤固然好，若是它们斗着斗着，真有一只邪物成长起来，成了谁都惧怕的角色，那要如何。

“实话说，凭你我，再包括金道友和蒋道友他们，也斗不过这么些邪物。”

“我们该退了。”王威说道。这是他闯荡修仙界多年得到的经验，事情不对，不要逞强，赶快离开。

“好。”刘牧云也不是逞强的性格，既然事情无法控制，那保全自己最是重要。

进秦城的每名修士，手腕上都有一朵红梅。在最后时刻，将灵力灌入红梅，城外之人便能有所感应，然后以红梅为锚点，将红梅连接的人用空间传送之法，拉到城外去。

刘牧云往手腕间灌入灵气，冷不防，她的手腕被王威掐住了。

王威的手指按捏在红梅之上，尖利细小的刚毛从他的手指上生出，将刘牧云的手腕刮得血肉模糊。

“你要跑哪儿去？”王威恶狠狠道。

四周环境没变，刘牧云知道自己是又进了梦里。

“你我是同族，你留在这里，和我学习修炼，我带你一起出去。”王威说道。

刘牧云见到过蜘蛛，在无间狱。只是那时候她并不清醒。从无间狱出来后，师门让医修给她做了检查，说是她的脏腑有了异变，变得更强大了。医修们说是她吸收了某种蜘蛛妖兽体内的精华。

医修们对她的脏腑很是眼馋，很想叫她切一块肝挖一颗肾，给大家都好好研究研究，刘牧云婉言拒绝了。

是因着这一层缘故，人蛛认为她是同族？

有人蛛牵制，刘牧云是跑不出去了。只希望王威师兄能安全离开。

人蛛现在的能力还不够强大，他强行将刘牧云拉入梦中，只过了约莫一刻钟，他便控制不住梦，将刘牧云放回了。

班主气恼不已，虽然王威是个赔钱货，他没有出钱买，可他也提供了住所和每餐的饭食，王威竟不打一声招呼就跑了，实在可恨。

“你顶他的班！”班主指着刘牧云气道。他看到过，王威和刘牧云关系很好，他当然要迁怒到刘牧云身上。

班主能驱使人蛇，实在是个不一般的人。

刘牧云刻意靠近班主，并未闻到什么味，也确定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

“班主，小盘病了。”小景边用腹语说话边用手比划着，只她一人可跳不了蛇女舞，班主定要大发雷霆。

“病什么病！我是养你们做少奶奶啊，一个月要病十来次！”班主骂骂咧咧去了杂耍艺人们休息的地。

他们住的房间是李家提供的，李家有两间厢房，杂耍艺人们都住了进去。他们没分男女，只分了班主和其他人。十好几人住一间房，房里的气味并不好闻。

小盘和小景住最里面的铺盖，小盘全身裹着被子，靠在墙角，瑟瑟发抖。

“多喝些水，暖和暖和，我给你排在后半夜。”班主给小盘倒的水里加了蜂蜜，他边加嘴唇边翻动着无声骂人。蜂蜜可要不少钱呢，为了哄几位姑奶奶，他付出太多了。

小盘垂着头不说话，刘牧云捧着一个橘子跳到了小盘身上，她现在只老鼠大小，落在小盘身上也不会怎样。

“给你吃。”刘牧云安慰小盘，她的手有意思擦过被子和小盘的衣服，露出了一点点小盘身上的皮肤

小盘身上是许多的红色肉疙瘩，是被火烧后留下的。该是昨晚戏台起火，让她回忆起了之前，所以吓住了。

刘牧云有些不好意思，是她的主意让小盘再次受到伤害了。

小盘看着刘牧云，她轻轻抚摸着刘牧云的脑袋，然后一路向下，直到摸到一条假的老鼠尾巴，将老鼠尾巴卷在手里把玩。老鼠尾巴是班主拿来的，他买刘牧云的时候，就想好刘牧云该用怎样的形象去吸引观众，装上一条假尾巴，扮演鼠人，最好不过。

“这是班主自己做的……”刘牧云解释道。

小盘却忽然将刘牧云放下，然后埋头不作声。任凭班主和小景怎么说都没有任何动静。

几滴水砸到地上。刘牧云知道，是小盘哭了。

“小景姐姐，我可以问吗，你的舌头和牙齿……”

班主忙去了，刘牧云和小景落在了一起。

“被人拔的。”小景咧开嘴，她很喜欢拿自己的嘴巴去吓人。

“……什么人那么坏，要这样……”拔了牙齿和舌头再毁了喉咙，叫人说不了话，吃不了饭。小景吃饭食，只能吃可以轻松流入胃的流食。

“我不记得了。”小景说道。

小景出生在一户普通人家，家里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排行老三。虽然不是大的不是小的不是男的，家里人却也很关爱她。爹娘还特意去鹤观给她求过平安符，给她和其他孩子一起在鹤观立长生牌位。

直到她被歹人抓了，拔了舌头和牙。那时，她被关在一处暗室，痛得昏过去又醒过来，恨不得当场就死了。她还记挂着家里人，一有机会，她就挣脱身上的绳索，往外跑了。

她回到了家，家里人待她还是很好，甚至于因为心疼她，待她比之前更好。

可是村人的闲言碎语不断传来，他们说她被人不知道欺负了多少回，已经不干净了。她听到家人在夜晚压抑的哭声，不是哭她的名声，是哭她的身体。她需要每日吃特殊的食物，需要大夫治她的嘴巴，这是很大笔的开销。

在某日杂耍班到村里卖艺的时候，小景就用一两银子，把自己卖给了班主。以后就自己养活自己了。

“这人实在可恶，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刘牧云骂道。

小景被刘牧云逗笑了，她将刘牧云抱在怀里：“我这算什么，他们更惨呢。”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家人将他们卖过来的。

按着小景的说法，他们该不是被班主动手弄残的，那是谁呢，他们又怎么会恰巧都到一个杂耍团里来。

“小盘姐姐……”小景欲言又止。

“小盘姐姐最苦了。”

小盘是秦城最大销金窟里的花魁娘子，有着绝美的容颜和极娇媚柔软的身段。

一场大火改变了一切，小盘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原先捧着她的贵族公子都不见了踪影。是她的好姐妹拿出所有积蓄，给小盘看病，让小盘活了下来。

小盘和好姐妹每日做些洗衣的活，勉强过活。

有以前嫉恨小盘的，来看小盘笑话，将她推入冰冷的河水中，小盘的好姐妹为了救小盘，死在了河里。

好姐妹一直说，希望小盘好好活着，小盘便这样痛苦又清醒地活着。

到杂耍班的，都有着很痛苦的往事。他们的天生畸形后天残疾，都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磨难。

“班主人不好，我却感谢他收留。”

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总好过乞讨。

“你呢，小东西，你是生来就这般模样的？”小景对刘牧云很好奇。这样小的人，比初生的婴儿还小呢。

“当然不是。”刘牧云说道，“我原本可是大高个。”

“吹牛。”小景刮了下刘牧云的鼻子。

“小景姐姐，你腹语是谁教你的？”

“班主啊，他之前给我设计的表演。”

舌头牙齿都没有，还能说话，都新奇多好玩哪。

还真别说，每每都能唬到一大批观众，心软的，看到这样可怜的孩子，都打赏了不少钱。

白日里，杂耍班也是要做戏的。

几个手艺人在变戏法，刘牧云也过去帮忙。变戏法讲究的就是唯快不破，让人的肉眼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次表演的叫大变活人。

台上有一只大箱子，一个年轻女孩在众目睽睽下钻进了箱子里，负责大变活人的人，随口念了几句咒语，那箱子再打开，里头就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变戏法的人将箱子拎起来，露出底部给观众们看，里面空空如也。

刘牧云以前惊叹这样的戏法，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人是怎么消失的，又是怎么出现另一个人的。这可都是凡人，他们不懂术法，却能将人变没。

今天，刘牧云终于明白了，机关是在戏台上，戏台上的木地板能打开，被关在箱子里的人打开地板，从下面离开了。

可，本该进到箱子里的不是小男孩。

小男孩眼神呆愣愣，有些傻不愣登的模样。

是李东，怎么才过了一日，就从小机灵变小傻子了。

刘牧云出现在李东面前的时候，李东终于没忍住，撇嘴哭了。

“我爹娘都成了妖怪，表姐你怎么也变成了妖怪？”李东嚎啕大哭，边哭边还不忘质疑，表姐，你不是鬼吗，鬼也会变妖怪？

“少东家，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班主对李东很客气。这可是他的小财神。

“您是走错路了吧，我去找人，把你送回去。”班主说道。

“不，不用。”李东强装镇定，“我是来看戏法的。”

底下的观众席，人、鬼、腐臭的尸体，什么都有，且互相都好像没有看见对方，他们都只是单纯的来看戏的观众。

刘牧云猜想该是班主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李东带来了灵堂和新房的最新消息，据李东说，他分明看到大人们将棺材抬回家了，可一回神，棺材又好好摆在罗家大堂。

李老爷夫妇在众人的规劝下，暂时停下了与罗家的争吵，而是请了蒋志达和褚伟功两名道长做法事。做完法事，再将李良连同棺材一起烧了。

“可我，我看不到我的爹娘，我只看到两只大老鼠。”李东哭哭啼啼道。

那两只大老鼠长相恐怖恶心，旁人却都说他们是他的爹娘。

“你娘不是不愿意把李良烧了的吗？”刘牧云记得当时胡西越的表情，她随时准备为了找出李良死去的真相付出一切。

若将李良烧了，可是什么事情都查不出来了。

“那不是我娘，那是老鼠！”李东强调。

李东为了逃离大老鼠，一路狂跑，他很想表姐，果然，心诚则灵，只是钻入一条通道，便到了一口箱子内，出来就看见表姐了。

“对，那是老鼠。”刘牧云若有所思。

李东对鬼域的影响，或许是幻想出来了一对爱他和李良的爹娘。

…………也就是说，李东的爹娘并不如刘牧云所见到的那样。

“你嫂嫂呢？”

“嫂嫂不见了。”李东说道。

“我听人说，嫂嫂被她娘家人接走了。我说他们肯定在说胡话呢，嫂嫂，她都，她都这样了，还能接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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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变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