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定决心的一刹,庙内庙外蒙上一层烟气。
烟气围绕在刘牧云周围,然后将她吞没,她却一点没察觉。
寻白土,修神像!
刘牧云干劲满满,她的速度却还比不上那些大爷大娘。
就在刘牧云说完白土能修复神像之后,另有几个香客也说听过白土的传闻,说是白土有灵性,能承载神灵。神像已毁,没别的办法,想将神像修好的,便只有先去找白土。
茫茫山脉,存有白土之地不过十里。
这些白土是山顶的山石滚落时带下的,泥石滚落,砸毁道路和村庄,在很长一段时间,白土被视作不详之物,直到仙人开始购买。
白土需仔细从大块的黑土里筛出来,仙人不耐烦做这样细微的工作,向凡人买土,简单便宜。后来,炼器师们接连发现了其他多种黏合剂,白土便被淘汰了。
刘牧云到雾隐山脚时候,王婆子已经筛了一小堆土,什么也没筛出来。
前些年的时候,专门的卖土人要筛上一个月才能得一小捧。
“你家云丫头多大了?”王婆子和刘奶奶说话。
“年纪小,正是闹的时候。”刘奶奶回道,她本不想来,可刘牧云要来,她心里有的确盼着神灵能让她的儿子远离伤痛,那费些精力挖土又有什么的。
“小孩子闹点好。”王婆子叹道,她的孙子五岁,最该闹的时候,却躺床上病恹恹的。小苗镇粮食比别的地方多些,小孙子的吃食少但也能裹腹,只不知染了什么怪病,连着高烧好几日了,前几天,她到神像前许愿,愿将自己的寿命献出,换自己的小孙子健康。不知是不是许愿有用,小孙子当天便清醒,还下地玩了一圈。
王婆子是来还愿的,哪想到香没上好,神像就倒了。
没了神像的护佑,她刚出庙门,儿媳妇就匆忙忙来,说是小孙子又昏迷了,前街的大夫让大人做好准备别太伤心。
这年景,棺材都买不着,横死夭折的小孩不计其数,有张草席裹着都算好的了。
王婆子舍不得呀,她儿子前几年就走了,只留了这一个孩子。哪怕被鹤观的仙人怪罪,她也要将神像修好。
刘牧云学着王婆子的手法,一遍遍筛着土,听着筛土的人说着神像有多灵验。
“要下雨了。”雨云集结,刘牧云感知到了充沛的水灵力。
没人理会她,要真下雨就好了,灾情能缓,或许还能救回一茬粮食。
忽地,一种极燥的气息出现,雨云相撞,空中响起几个炸雷,水灵气尽数消散。
有汉子抬头看了看天,嗤笑一声,光打雷不下雨,老天爷呀捉弄人呢。
“不好,快走。”刘牧云仰头,方才几股气息碰撞,导致山上的石块脱落,很快就要砸下来了。
大家伙都当是小女孩说胡话,谁理她呢。
刘牧云想调转灵气,却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压着,越使劲便越无力。
“真的,快走,有石头掉下来了!”刘牧云边说边有了动作,她一手拽着刘奶奶一手拽着王婆子向外跑,这时山间也有小石块先落下,众人才觉察不对。
山石滚落的速度惊人,刘牧云哪怕最先发现不对劲先往外跑了,也险些被砸中。
几声巨响过后,便是长久的寂静。
山石砸死了三个人,幸运的是没人受伤,这种年月里,伤者的日子很难熬。
出了这样的事,继续筛土的人还有大半。
王婆子求孙子健康。
许如海求家业亨达,他在庙里拜了几回,家里做的生意已经和王城贵客搭上了线。神像毁坏,家里的小厮来禀,送去给贵客的礼物被退了回来,他所有的家当都投在了和贵客的生意里,不能失败。
冯智求官运亨通,他读书不好,拜了几回神像,才觉得脑子开窍了些,读书如有神助,神像毁坏,他只觉得原本好理解的书籍又好似艰难晦涩了。
秦娇娇求姻缘美满,她二十四岁还未嫁人,实在算老姑娘,哥哥嫂嫂人好还愿意给她口吃的,她可不能再这样没皮没脸下去,几个侄子侄女也大了,她在家是要耽误他们婚嫁的。原本拜了神像,她和后村的石匠就要成了,可如今石匠家说今年不宜嫁娶正在犹豫。
…………
神像是定要修好的。
村里来了人,将被山石砸死的匆匆埋了,那些人的亲人哭都没怎么哭。天天哭,哪儿还有力气呢。
预备着放白土的陶罐里终于有了土。
每个筛土的人都或多或少筛出了些白土,刘牧云也筛出了一小捧,她摩挲着质地细腻轻滑的白土,这种黏合剂她也只是听说,没有真正用过。
很奇怪的是,筛了些许白土后,又再筛不出白土了。
筛出的白土不够粘合完全裂成两半的神像。
“……我舅爷以前专门卖过几年白土。”
“他说,每到灾年,白土便多。”
许如海说道。
其实不用许如海提醒,其他人也对白土为何突然能筛出又突然找不见有了猜想。
一条性命换一捧白土。
怪不得这白土有粘合的作用,是沾染了人死时逸散的生气和第一口死气,生气死气交叠循环,形成了小小周天,再加上土本就有的包容万物的属性,白土很容易就能重塑物体或者说将破碎的物体复原。
刘牧云握住手里的土,细细感知着生气和死气在其中的微妙平衡。周围的人眼睛微红,或许从他们想要修复神像开始,他们就陷入了魔障。
只有神像能让他们愿望成真,只有白土可以粘合神像,只有献祭生命才能得到白土。
许如海后退几步,红着眼,找寻着下手的对象。
这里老弱妇孺不少,一个个杀了,白土的数量也应当够了。
现在死的人那么多,官府应当不会计较这些,就当作是意外,山石能砸下一次,也能砸下第二次。冯智想着杀了人该如何脱罪。
秦娇娇的手放在了腰间,她的情郎是石匠,和石匠来往时,石匠送了她一把凿子,能轻而易举凿开人的脑袋。
“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年纪,够本了。”王婆子喃喃着,她对着神像所在的方位跪下拜了几拜。
“只求神君让我的孙儿健康平安。”
王婆子蓄足了力,准备一头撞死在山脚。
“成了!”刘牧云呼喊道。
她的左手右手各握着一把白土。
生气她有,活人都有生气,她有修有道法,生气比常人更甚。死气她也有,她的腰间缠着那条旁人都看不到的锁链,这锁链是鬼神之物,沾惹死气,如今借些来,也不算太难。
取生气和死气注入泥土,把握好平衡,白土很快便成型。
真是有意思,既然白土可以自制,其他那些天材地宝是不是也可以自制?刘牧云这样想着,炼器所需材料颇多,若是能掌握自制材料的办法,那得省多少灵石。
眼见白土成型,众人暂时从魔障中清醒。
“这丫头,和神君有缘。”王婆子夸道。他们只觉得是神君借着刘牧云的手赐下了白土。
将白土和了水,刘牧云小心翼翼涂抹在神像的裂口处。
她完全投入了修补的工作中。
神像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有愿力加持,她要将白土与这些愿力融合,再将愿力封锁,使神像聚气不泄气,重新成为邪神载体。
其余众人将神像围在中间,人则俯身跪地,嘴里不断念念有词,用新的愿力,去补足神像上的缺口。
刘牧云喘着气,手也微微发抖,她沉浸其中,并没发现自己的生气正源源不断注入神像。
“呔!”
一声大喝,惊醒了刘牧云,她手一抖,一点白土飞溅到地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不住颤抖,已经再拿不住什么东西了。
“师兄,这些村民已经被邪物所惑!”
出声的正是那名劈开神像的道士,他手持利剑,怒目圆睁,叫人一望便心生惧意。
“将那邪物毁了。”另一名年长些的道士说道。
“快散开!”道士喝道。
“你们看看你们自己的样子,快被邪物吞吃干净了!”
所有人包括刘牧云,都面色青灰,看上去是没几日好活了。
没人听得进道士的话,他们挡在神像前,不许道士前进一步。
秦娇娇将凿子握住手里,许如海拿起了铁锹,他们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让神像复原,让神像完成他们的愿望。
“哼!”一道剑气扫出,几人没挨到道士的边,便被打伤在地,吐出血来,再不动弹了。
道士没留手,这些人已经被邪气侵蚀,活着也是痛苦,直接被杀死还是好事。
杀了他们。
你的爹娘哥哥才有复活的希望。
刘牧云握住了腰间的铁链,抬眼看向拿剑的道士。
“小女娃,你还有光明未来大好前途。”道士见刘牧云年岁小,颇为可惜。
铁链缠上了道士的剑,又裹住道士的脖子。
“你!”道士胀得脸通红,他的师兄终于忍不住出手。
“你果真要助这邪物?!”年长道士好似看出了刘牧云有些修为,不敢相信一名修士,竟愿助邪物成长。
一声脆响,道士的颈骨被铁链绞断,鬼神之物,实在好用。
“你们不也是来助这邪物的?”
刘牧云扔下道士的尸体,而后补齐了神像上的最后一块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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