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流仙尊莫方燹,在进入大乘境后,便拥有了一座独立洞府,建立在平峦峰上。
平峦峰,顾名思义,山顶平直宛如被削去顶峰,恰好方便主人每日在上面练功。
宁佑跟在御风而行的人身后,被仙鹤载着掠过高空。缥缈白云就在脚下,令他瑟瑟发抖,双手揪住仙鹤背上绒毛不放。
落地后,被揪痛的仙鹤轻轻叨了他一下,抖抖翅膀离去。
莫方燹的住处建在山腰,屋前风景秀丽,小屋后面还有一池温泉,散发着些许硫磺味。
宁佑跟在莫方燹身后四处打量,并没有见到第二间卧室,于是问:“仙尊,我住哪儿啊?”
对方回答:“外间。”
宁佑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原本不太理解所谓外间的意思,等跨进卧室,他就懂了。
里间显然是莫方燹的居室,中间隔开一道木头做的雕花镂空月亮门,外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山水画。
莫方燹信手一挥,把画卷都收入袖中,被画盖住的简易床榻便露了出来——
空空荡荡的木头架子。
宁佑把失去了画之后就家徒四壁的外间上下打量一番,欲言又止:“……我住这儿?”
不奢求豪华大床房,好歹是个独立卧室吧?
莫方燹在他希冀的眼神中点了点头:“稍后会叫人将一应物品送来。”
确认了住处,宁佑跃跃欲试的一颗心已经死了一半,而对方接下来的举动,让他另外一半的心也死了。
“手给我。”莫方燹朝他伸手。
宁佑将信将疑地把手搭上去:“做什么?”
“自然是结契。”
两人手心相触之处亮光一闪,宁佑眼见着契字印流入自己心口,顿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抖着声音问:“这是什么契约?”
莫方燹疑惑地看他一眼:“你是我书童,结的自然是主仆契。”
结契的手,微微颤抖……
宁佑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骗着签合同的一天,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然而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只能垂死挣扎地问:“这契约……会约束我什么?”
莫方燹答:“第一,能感知你身在何处,第二,你若生出不轨之心,我能即刻知晓。”
得知竟然还能监控思想,宁佑吓得赶紧在心里骂了对方一句,见莫方燹无甚反应,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算特别霸王条款。
看着那张表情变幻生动的脸,莫方燹感到有些好笑。
他取出师尊给的那对飞针,希望这份见面礼能够让宁佑消消气:“这是师尊送你的见面礼。”
长三寸有余的飞针尾部坠着两片水晶雪花,雪花下面是细长链条,正垂在半空中摇荡着。
见宁佑好奇地打量这对飞针,莫方燹解释说:“待你引气入体,飞针认你为主,链条缠绕于指间便可收放自如。”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
宁佑抬头看他,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像一颗沐浴着阳光的小草般舒展开来。
被此种姿态感染,莫方燹断眉微微挑起。恰好他也需要对方在半年内筑基,于是便说:“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他手心里出现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盖子,药香扑鼻而来。
宁佑望着那颗黝黑润泽的丹药,听见对方介绍说:“洗髓丹,你应该听说过,服下后可使人脱胎换骨,资质更上一层。”
闻着药香,他仿佛看见修仙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于是迫不及待吞下洗髓丹,连副作用都顾不上问。
丹药下肚,下腹处立刻像烧起一团火,没多久便整个人都烫起来,像是被丢进锅里烹煮。
“去榻上盘膝坐下。”
莫方燹边说边将灵力凝聚于掌心。
宁佑立即照做。
一双手抵住他的后心,汹涌澎湃的灵力从相接处涌入身体,恰到好处冲淡了五脏六腑内的焦热。
灵力在两人身周缓慢聚集,裹成一个茧。
宁佑根骨不佳,悟性却令人意外地好,对方的灵力在他体内运转过几个周天之后,他立即就拿捏了窍门。
从服用洗髓丹到学会引起入体,不过用了短短几个时辰。
莫方燹微微惊讶地抬眸,索性引导着宁佑把身体各处经脉都梳理一遍。
两人连送被褥的小童来敲门都没听见,一直到月上三竿,一道突兀的声音将他们吵醒。
“咕——”
宁佑不太好意思地捂了捂肚子:“仙尊,我还没吃饭……”
莫方燹也愣了一下:“我倒是忘了,你还未辟谷。”
他看一眼外面黑黢黢的天空,心底有了打算:“饭堂已经歇息,去打只兔子吧!恰好试试你的灵力。”
宁佑:“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入门第一课竟然会是打猎。
飞针认主,宁佑在莫方燹的指导下简单练习一番如何出针,便立即跃跃欲试地钻进树林中。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有掌灯,借着树叶间漏下的月光前行。
宁佑立即体会到了引气入体的好处,昏暗光线不再阻碍他正常视物。
树影绰绰之间,一只灰兔从树后跃出,窜入草丛之中。
宁佑眼疾手快射出飞针,草丛被疾风吹得剧烈抖动,却并未听见猎物倒地的声音。
手指扯动看不见的细链,飞针听话地飞手中,依旧光洁如新。
宁佑摩挲着飞针尾巴上的水晶雪花,并不感到气馁。
这毕竟是他初次尝试,失手也算正常。
正不死心地打算往前几步看看兔子去了哪儿,就见树影摇晃一阵,微风吹来一股腥臊味。
这股味道让宁佑没来由地回忆起某天在学校食堂里吃到的臊猪肉,那绕梁三日不绝的气味,同现在何其相似。
他心头突然浮现一种不妙的猜想。
“哼哼……”
一头野猪出现在草丛后面,獠牙张扬上翘,炮弹般尖窄的野猪头对着两人的方向,六目相对,彼此都有些愣怔。
“野、野猪?”宁佑确认自己没有一战之力,只能回头求助仙尊。
莫方燹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山上竟然还存在着野猪。
面对这种天然便战力强大的动物,才学会引气入体不久的宁佑和凡人无异,于是莫方燹将人拢至身后,袖袍挥出一道气劲将野猪赶跑。
偏偏很不巧,这一挥赶上了他旧伤复发的时候。魔域的蚀骨七毒突然蠕虫一般不安分地挣动起来。
“唔……”
听见这吃痛的一声,宁佑一惊:“仙尊你怎么了?”
打野猪受伤了?!
难道是这野猪有什么神秘天赋,能隔空伤人……
但野猪不背这锅,早已灰溜溜离去。
莫方燹捂着左肋下伤处,捱过当下这阵抽痛后,又恢复了往日高岭之花的姿态:“无妨,陈年旧伤罢了。”
紧跟在平静话语后面的,却是一口猝不及防的黑血。点点血渍溅在白色罩衫上,十分扎眼。
“仙尊?!”
不说被吓坏的宁佑,莫方燹自己也愣了,虽有预感蚀骨七毒的压制已经到了极限,却没想到复发得这么突然且来势汹汹。
他整个人往下一沉,被宁佑抖着胳膊托住。对方比他矮了一个头,拿来当拐棍竟然还有几分适配。
宁佑不知道自己被类比成了拐棍,此刻咬牙支撑着斜靠在他身上的人,四肢微微打颤:“仙尊你没事吧?”
“扶我回去……”
莫方燹垂着头,呼吸恰好吐在耳旁,宁佑膝盖一抖,险些被人压趴下。
凉风卷着泥土的腥气,把两人垂下的鬓发吹到一起。宁佑侧了侧脑袋,边走边自言自语转移注意力:“好像快下雨了……”
话音刚落,冰凉的雨滴就砸到鼻尖。宁佑愣了一下,咬牙托着人往回走。
雨点从疏到密,不过片刻工夫。一只由灵力化成的纸鹤穿过雨幕,往破天峰的方向飞去。
尽管此时两人已经成了落汤鸡,宁佑仍然在莫方燹指导下生疏地用灵力隔开雨幕,让身上暖和了一些。
“做得不错,你很有悟性。”莫方燹不吝夸赞,只是说着说着,又一口血溢了出来。
他垂眸看见对方肩上被自己染上的血点,低声说:“抱歉……”
“仙尊你千万要撑住……”
宁佑真的吓坏了,连自己的衣服被血浸染了都不顾上,咬咬牙加快脚步,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得是什么样的伤,才能让堂堂仙尊如此狼狈?
一向小命至上的宁佑,这时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修真界竟然这么凶险吗?!
要不还是不修了吧……
小修怡情,大修伤身啊!
宁佑边走边试探着问:“仙尊……你困吗?”
可别死了。
“呵……”莫方燹笑了一下,“死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点想笑,或许是因为宁佑那副表情太好读懂。
宁佑:“……哦。”
他颤颤巍巍搀扶着莫方燹回到小屋时,醉仙尊刚巧到达,风风火火地丢过来一个木盒,看着像是放糕点的匣子。
“我徒弟让我给你带的。”清冷的女声说。
气息已经有所平复的莫方燹被醉仙尊架走,宁佑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虚脱,连呼吸都几乎在颤抖。
他打开木盒,里面躺着八枚因为暴力快递而缺觉凹陷的糕点,虽说卖相不如何,但香气扑鼻。
“咕噜——”
宁佑风卷残云般把八枚糕点全部吞下肚,用冷茶顺了顺气,他又匆匆忙忙跑回卧室。
脚尖刚踏进外间,就被弥漫到门口的杀伐之气吓了出去。
他能感觉到其中有莫方燹的灵力,但其中包含的气息,和白日里帮他疏通经脉的灵力很是不同。
凶得很。
屋内,莫方燹正在师尊的协助下调息,和蚀骨七毒对抗的他无暇隐藏身上的气息,杀意漂浮在空气中,连不具智慧的虫豸都不敢靠近此处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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