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盏灯灭时,周遭的雾霭像被无形的手拨开,灯海的残影还没散尽,一方雕梁画栋的楼阁已赫然立在眼前。
朱红的廊柱上爬着暗纹,檐角挂着的铜铃没半分声响,匾额上“锁雾楼”三个字漆色暗沉,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长鱼浸荼刚松了口气,就觉得心口发闷,指尖的灵力竟隐隐有些滞涩。
她攥了攥拳,不解地看向即墨瓷:“陛下,这楼……怎么让人浑身不得劲?”
即墨瓷抬眼望着楼阁的飞檐,眉峰拧得更紧:“水镜本是灵气澄澈的净土,可七大家当年为了禁锢我,在龙华殿囚住人后,偏要多做一层防备——给整个水镜下了术封,硬生生造出这锁雾楼。”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这楼能引人心底的悲怨,越往深处走,情绪越乱,灵力损耗得也越快。方才闯千灯阵时,我们已经动了心绪,现在进楼,只会更难。”
话刚落,锁雾楼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自行推开,门内飘出淡淡的白雾,雾里隐约能看见交错的回廊。
长鱼浸荼只往门内看了一眼,鼻尖就泛起酸意——脑海里突然闪过小时候被大人苛待、独自躲在柴房哭的画面,那些早已压下的委屈,竟像翻涌的潮水般往上冒。
“别走神!”
即墨瓷及时按住她的肩膀,指尖渡过去一丝灵力,“守住心神,一旦被悲怨缠上,灵力会像漏了的袋子一样散掉。”
长鱼浸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再看时,心头的委屈已淡了些。她握紧手中的短剑,看向即墨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剑灵的实体,会不会就在这楼里?”
即墨瓷摇头,目光扫过楼阁的窗棂:“剑灵被术封困着,锁雾楼却不是最后一道屏障。我们得尽快进去,要是被楼里的术封缠得久了,就算找到剑灵,也没力气解开它的禁锢了。”
说着,他率先迈步朝大门走去,长鱼浸荼紧随其后。刚踏入楼内,脚下的青砖就泛起微凉的潮气,回廊两侧的灯笼突然亮起,昏黄的光线下,墙壁上竟映出一道道模糊的人影。
像是无数人曾在这里徘徊挣扎,将悲怨刻进了楼的每一寸角落。
回廊里的人影随着灯笼亮起愈发清晰,长鱼浸荼眼角的余光扫过墙面,竟看见其中一道人影穿着自己幼年的布裙,正蹲在角落抹眼泪——那是她七岁那年,因为打碎了姑父的碗,被关在外面饿了一天的模样。心口的闷痛骤然加剧,她握剑的手不自觉晃了晃,指尖的灵力又弱了几分。
“集中精神!”
即墨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反手将一道凝实的灵力注入她后背,“这些都是术封制造的幻象,你越在意,它们缠得越紧。”
长鱼浸荼咬着牙闭上眼,再睁开时,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墙面的人影果然淡了些。两人顺着回廊往前走,脚下的青砖渐渐变得湿滑,空气中的霉味里,还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像极了剑灵被困时的悲鸣。
转过一道弯,前方突然出现岔路,三条回廊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廊口的灯笼颜色各不相同——红、白、黑。
红灯笼下的回廊里,隐约传来孩童的笑声;白灯笼的廊口飘着细碎的花瓣,像极了长鱼浸荼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海棠;黑灯笼的回廊则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风吹过的呜咽声。
“选哪条?”
长鱼浸荼压低声音,她能感觉到,三条回廊里都缠着不同的术封,白灯笼那侧的海棠香,正勾着她想起母亲离世时的场景,心口的悲意又要往上涌。
即墨瓷指尖在身前虚划,一道淡金色的符纸浮现,却在触碰到回廊的气息时微微颤动。“术封跟着人心走,红灯引贪念,白灯勾执念,黑灯藏恐惧。”
他目光沉了沉。
“剑灵被困时,最强烈的情绪是不甘,而非这些——选黑灯笼那条,看似最险,反而离真相最近。”
长鱼浸荼点头,强压下对白灯笼回廊的本能在意,跟着即墨瓷踏入黑灯笼的回廊。刚走进去,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耳边的呜咽声变成了尖锐的嘶吼,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剑灵被锁链捆在龙华殿的石柱上,七大家的人举着法器朝它刺去。
它挣扎着想要挣脱,灵力却被术封一点点抽走,最后只能发出绝望的咆哮……
这些画面太过真实,长鱼浸荼只觉得胸口像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手中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即墨瓷见状,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双手结印,金色的光罩瞬间笼罩住两人:“这是剑灵的记忆!术封在借它的悲怨耗我们的灵力,撑住!”
光罩外的嘶吼声越来越响,黑灯笼的光忽明忽暗,回廊尽头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紧接着,一道淡蓝色的光晕从黑暗中透出来。
那光晕里,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一个小人影蜷缩着,虽看不清全貌,可眉骨的弧度、垂落的发梢,竟和即墨瓷有七分相似。
长鱼浸荼瞳孔骤缩,刚要伸手去指,心口的滞涩感突然翻涌上来,让她猛地呛了口气。
“怎么了?”
即墨瓷察觉到她的异样,转头时恰好瞥见光晕里的人影,指尖结印的动作瞬间顿住。他自己也愣住了。那眉眼间的清冷,分明是他幼时照镜子时常见的模样,可他分明从未被锁在这里过。
光晕中的小人影像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轻轻动了动,周身的蓝光忽明忽暗,缠绕它的黑色锁链也随之收紧,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长鱼浸荼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捡起地上的短剑:“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会长得像你?”
即墨瓷没立刻回答,目光死死盯着那小人影,指尖的灵力不自觉颤抖起来。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旧仆人曾说过的话。即墨家祖上曾与剑灵有过渊源,当年七大家禁锢剑灵时,即墨家的人曾试图暗中护它,却被其他家族发现,最后只能妥协。
“或许不是它像我,”
即墨瓷的声音沉得发哑,“是我像它。”他往前迈了一步,光罩外的嘶吼声竟弱了些,“即墨家的血脉,说不定和剑灵本就有关联。当年他们没能护住它,现在……该我们来还了。”
话音刚落,光晕里的小人影突然抬起头,一双泛着蓝光的眼睛直直看向即墨瓷,像是在确认什么。
紧接着,它周身的蓝光骤然变强,缠绕它的黑色锁链开始出现裂痕——仿佛即墨瓷的靠近,正在瓦解术封的力量。
长鱼浸荼见状,立刻握紧短剑:“我们现在怎么办?帮它打碎锁链吗?”即墨瓷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坚定:“我的血脉能削弱术封,你趁机用短剑斩断锁链。记住,动作要快,一旦术封察觉,会反过来攻击我们!”
说着,他率先朝光晕走去,指尖的灵力化作金色的丝线,缓缓缠上黑色锁链。果然,那些原本坚硬的锁链在触碰到金色丝线后,开始变得柔软。
小人影像是感受到了助力,也用力挣扎起来,蓝光不断冲击着锁链的裂痕。长鱼浸荼抓住机会,纵身跃起,短剑带着淡金色的光芒,狠狠劈向最粗的一根锁链——“咔!”
锁链应声断裂,黑色的碎片四散飞溅,术封的气息也随之减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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