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讲个故事

餐厅里开了暖气,他们的位置就在烤披萨的火炉旁边。林钟没一会儿脸就热了,着手开始解外套:“餐厅里好热,你的外套不脱吗。”

孟谨洲方才没顾得上,这才脱了外套放到一边。他穿的是件长款的灰大衣,敞开半露出纯黑的高领毛衣。

见林钟里头是一件白色的圆领毛衣,与自己很相称,心情明朗许多:“火炉温度高,你要是嫌热我们就换个位置。”

“不换了,看他们做披萨也挺有意思的,”林钟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清白的手臂,道,“这家生意真好,坐下没五分钟功夫就来了好几个拿外卖的。”

“愿意把火炉放在店中间的不多,大家冲着这个也想来看看,你是怎么找到这家的?”

“我不是给你发了个帖子吗,”说起这个林钟有点不自然,隔着电话还能减轻点尴尬,现在面对面近距离坐着,又是另一种感觉,于是赶紧避开话题,“在地图上搜了一下,挑了几个好评多的,这家交通最方便。”

说完他撇开脸,专心看店员做披萨。

店里生意红火,店员们都没怎么停歇,穿着背心轮流拿个大铲子把披萨往炉里送。健壮的胳膊肌肉跟披萨底的颜色都快差不多。

他们把一张张抹了粉的饼皮送进去,隔一会又从另一个角落掏出一个烤好的,动作麻利又养眼。

孟谨洲看着,虽然努力警示自己朋友之间要注意分寸,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吃味,手指点了点桌子,提醒他:“先看菜单。”

其实林钟对那些健硕的二头肌一点兴趣也没,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披萨的馅料和造型上,跟选盒饭时差不多,想看看哪个口味最受欢迎。

观察一会,他就转回头来,菜单都没看全就选定了,指着菜单第一行说:“我就点这个。”

“菠菜奶酪的,”孟谨洲说,“这么喜欢吃菠菜?”

“没尝过,试试嘛。”林钟丝毫不纠结,无所谓道。

孟谨洲看得仔细,过好久才定了个标准的玛格丽特。

“你有选择纠结症吗?”等服务员收走菜单,林钟问道。

“没有,就是顺便记了一下有哪些搭配,”孟谨洲说,“等圣诞假期的时候,时间充裕,我们买点面粉也能在家做。”

林钟惊叹道:“披萨也自己做?好吃的话下次再来就是了。”

“所以你就点了第一行的?”孟谨洲反应很快。

“是啊,反正都没吃过。况且我点菜慢,以前跟我弟出去吃饭的时候都是他点菜,我只负责吃。”

孟谨洲正拿起杯子要喝水,闻言没有入口,只捏着杯壁摩挲:“刚刚不是选的很快吗?”

“因为第一个披萨前面画了大拇指。”林钟轻快地说,透露着一股小得意,又指了指旁边的火炉,“而且我看点这个口味的人很多,总归不会错的。”

孟谨洲显然没想到他这么投机取巧,不根据喜欢的口味来挑,而是看厨师推荐和顾客选择。

他伸长手臂去够隔壁桌的菜单——果然,菠菜奶酪披萨不仅在第一行,旁边还画了一个推荐的标。

他拧了拧鼻梁,为林钟的草率和机智感到哭笑不得:“你是天秤座?”

“双子,我的名字是六月的意思。当然了,我妈还一直说我爸对她一见钟情,虽然无从考证,但我爸也默认了。所以名字就是这两重含义。”林钟极其自然地说。他眼睛黑得发亮,头顶那抹光仿佛照在他眼底,孟谨洲几乎都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

他早已领教过数回林钟的可爱,可这股从眼睛里都透出来的得意劲儿还是让他顿了目光。

林钟一脸‘你没想到还有这种解释吧’的表情,就这样直白坦率地看着他。

孟谨洲张了张唇,乱了心跳。

他没想过这一层,乍然听说又觉得很妙,配上他轻巧的音色就更多了几分意境。

杯中的苏打水轻盈地翻出一个小气泡,“啵”地一声,孟谨洲喝了一口,声音都被润得有些温柔:“挺浪漫的。”

“我也觉得。”林钟说。

他想再就着浪漫的话题说点什么,但服务员正巧把两个披萨端上来,他们不得不因硕大的圆盘往后退了些距离。

“尝尝?”趁新鲜出炉,芝士还能拉丝,林钟扯了一块送进嘴里,孟谨洲没来得及拦,就听他喊了一声,“嘶——好烫。”

“刚从火炉拿出来,不能心急。”

“嗯。”林钟表情怪异,说不上是满意还是嫌弃。

孟谨洲见状赶忙问:“是不是烫着了?”

“你点菜水平怎么样?”林钟摇头,慢吞吞咽下一口,答非所问。

“怎么了?应该还行?”孟谨洲被问得有些不确定。

“下次你给我选吧,我可以不参与点菜过程,”林钟自认有自知之明,不直言披萨难吃,只道,“不管是下厨还是点菜,我都是黑洞级别的不靠谱。”

孟谨洲忍不住笑了。林钟平时天花乱坠的食谱链接一个接一个的甩给他,和今天随意的点菜风格简直不像同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再一想最初齁甜的盖浇饭,和生病时淡而无味的菠菜粥,仿佛一切又都很合理。

讲究和挑剔这两个词,居然哪个都沾不上边儿。

“其实推荐菜往往都是餐厅利润最高的,不代表味道好。”孟谨洲好心给他科普。

林钟显然对这个马后炮的解释不满意:“这么残酷的真相,还是别告诉我了。”

孟谨洲不提了,递过去一块披萨,好心建议道:“要不试试我这个?”

“好啊。”林钟不跟他瞎客气,也没推让,手上没腾开就凑了脑袋过来。

他低着眉,睫毛几乎要靠到孟谨洲的手指上,新鲜出炉的热气腾到脸上,烘得脸热。

柔软的唇瓣近在眼前,沾着水显得更亮更诱人。

孟谨洲不由地心跳加速,几乎忘了呼吸。猛烈的跳动传递到手心,连指尖都能感受到那股疯狂的震颤。

手背有点痒,桌子太小了,林钟的发尾不经意扫到了他。

仿佛心尖也被撩了一道,林钟的嘴唇即将碰到披萨边时,孟谨洲连忙撤了手,避重就轻道:“等会儿,头发吃披萨了。”

“是该理发了,”林钟图省事,本打算用门牙叼过来,闻言撇了撇头,把脑门前那一缕甩到一边,说:“头发都这么长了。”

他整理好碎发,又打算凑上去,被孟谨洲躲开了。

“别偷懒,自己用手拿吧。”孟谨洲把披萨的一角往前递了递。

“哦。”林钟移开脸,没再坚持要偷懒,从容地用手接过咬了一口。

动作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孟谨洲有一刹那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心里有个不敢想的念头蹦出来:他对所有人都这么亲近吗?还是只对我这样?

林钟不知孟谨洲的躲闪和挣扎,认真嚼了两下,心说传统口味果然靠谱多了:“比我点的好吃。”

手指沾上了番茄酱,轻易就用舌尖卷了进去。

孟谨洲撇开眼,尽力稳住心跳,问:“要不要跟我换?”

“不用,菠菜奶酪的吃习惯了也还行。”林钟说。

是他的作风。

明知难吃也不会浪费。

孟谨洲视线假装不经意地扫过林钟的面庞,淡淡落在一张一合的嘴唇上。林钟唇形饱满,泛着水光,这么形容可能不恰当,可他真觉得很像粉色的花瓣,尤其像晨露后雾气中朦胧的玫瑰花瓣,清冷又干净。

他故作镇定喝了大半杯苏打水,喉结难耐地滚了滚。

直到这顿饭吃完,他都没有再开口,期间除了给林钟添点水之外,什么逾距的行为都没有。

林钟主动去前台结了账,就朝车站的方向走。两人刚才吃得太饱,长腿都不肯迈开,就懒散地小步溜达。

已经十二月上旬了,伦敦早已在一个多月前就步入了冬令时,四点后街边就暗了一片。此时更是,路旁的店早都商量好,鳞次栉比地亮起一串灯,缓解一点夜的沉闷。

林钟老实地裹紧羽绒服,拉链几乎都要到顶,不像孟谨洲这种时候还风度翩翩的,走路时衣摆都带风,撩起一群落叶,踩在路上沙沙地响。

林钟享受着叶片碎裂的清脆动静,走得更慢了。风略过脸侧带来一阵湿意,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是不需撑伞的程度。

南城多的是这样的雨天。毛毛雨尤其扰人,索性下大些就在头顶撑把伞,可偏偏拿这一点微小的雨量无可奈何。

现在他却觉得惬意,潮湿的烦躁感仿佛都因身边的人而消失了。

一滴水漏到手背上,孟谨洲也发现此刻下雨了。他偏头看了一眼林钟,对方没有要提速的意思,他也没有提。

他恍然想起今天自己没带包,林钟自然就没有要跑起来的理由。不过他也没说,其实身上这件大衣比书包贵多了。

纯羊绒的手工品,更不能淋雨。

他们一路向前,沿街连着三家店铺都打了烊,一盏灯也没留。拐角的分叉口那里,路灯照不到,漆黑一片,甚至看不清远处的人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林钟就在这时被人撞了一下,擦过他的肩膀,很用力的一下,肩上顿时麻了一片。

孟谨洲也冷不防地被波及,被撞得不轻。胳膊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扶稳了林钟。

手掌只轻微地搭了一下便收起,孟谨洲问:“没事吧?”

“没事,这人力气还挺大。估计是走快了不小心。”肩胛骨疼得很,林钟伸手揉了揉,没打算理,这夜黑风高的,视线不好撞到人也是难免。只是怪没素质,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不到半分钟,前方几米的路灯下,那人又倒退着向他们看过来,咧大了嘴,挑衅地大声骂了一嗓: “Hey! yellow monkeys! ”说着挑了挑半侧眉毛,无声地发出打架邀请。

居然是成心的。

林钟眉头皱紧,无端被点了火,肩膀处还火烧火燎地疼着呢,当即反击回去,试图引起周边人群注意:“Stop being racist!Go get a job, ok? Go away!”

其他人离得远,没有理会,对方见势不嫌事大地比了个中指,生怕他们听不见似的更大声地冷笑着说:“Monkeys,go back to China! ”

“他就是想挑事!”林钟怒火中烧,一点也忍不了了,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才冲出半步,就被孟谨洲拦下了。

“别上去,他手里好像有东西。”

孟谨洲也咽不下这口气,但还保留一丝理智,眉头紧蹙,眼神狠厉,护崽子似的把林钟拦在身后,冷静地沉声说:“可能是刀。”

“如果他再骂一句,我们就直接报警。”孟谨洲音量不大却很有力量,钉在原地不上前,大手一揽,把林钟也锁在旁边,另一只手却伸进口袋掏出手机,随时准备录像。

林钟被稳住了,理智回笼些许,也沉稳下来。

异国他乡的,又是冷清偏僻的地方,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确实不好贸然动手。

那个男人大约四五十的年纪,身量不高,小麦色皮肤,头发稀疏,一口黄牙,鼻梁上架着一幅歪歪扭扭的眼镜,是长得很丑的那类,处处透出颓废又猥琐的气质。

“Say it again! ”孟谨洲举着手机,高声挑衅回去。

对面犹豫了,握在手里的水果刀在月光下露出银色的一角,似乎在权衡它的威力是否足够。

他没想到双方会僵持不下,谁也不往前走一步,等了几分钟,见林钟始终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觉得没趣,狠狠唾了口痰,离开了。

“他妈的大晚上出来报复社会,” 等他走远了点,林钟咽不下这口气,难得爆了句粗口,冲着背影咬牙切齿道:“你听见他骂的多脏了吧,就是想故意激怒我们好捅刀子呢。要不是你拦着,我可能真冲上去了,暴揍他一顿!”

他骂人水平太有限,很不解气,愤恨地跺了一下脚。孟谨洲由着他撒气,眼睛却还盯着前方。

“怎么了?”林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个离开的身影收了刀,转身又在前方纠缠上了一个中国姑娘,皱着一张脸,黏虫似的赖在那里。姑娘走一步,他跟一步,把人吓得尖叫起来。

林钟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听见声音就停下了,循声确认是那张鄙陋的嘴脸:“就是他,没完了还。”

“那是个女生,”他快速走了一步,看清姑娘的脸,怒气又爬上脸侧,“我们得去帮——”

话音未落,一转头,刚才还说不要惹事的人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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