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孟谨洲借着林钟的愧疚劲没过,尝够了甜头。
凌晨一点,林钟胃里的鱼肉消化殆尽,两条鱼的鱼肚加起来本身也没有多少肉。他饥肠辘辘,眼皮直耷拢,犹豫着是起来找点吃的还是直接睡。
反复横跳之间,他又想起一事,干脆趁孟谨洲心情好的时候问了:“元旦我们回南城过吧?你爸估计一时三刻也不待见我。”
孟谨洲扫他一眼,倒是没想到突然提这个,挑了挑眉:“你不困啊?还有余力想过节的事。”
林钟闻言赶紧闭上眼,说什么也不睁开了:“困了。”
要他们还是二十三四岁的时候,心气儿高,反抗家长的事做就做了。现在孟谨洲不想林钟夹在中间两边为难,总要寻求个解决办法。
老话说一物降一物,这件事最终还是得由孟海生出面调和。
孟海生本来在自家世外桃源待得好好的,平时很少往上海来,听说这件事后,香菜籽都顾不上管了,往一亩三分地里胡乱一撒,搭最近的一班高铁急匆匆赶了过来。
香草少种两根不打紧,孙子的事可不能马虎。
这种隐秘的谈话得在家里谈才说得开,三人干脆就把地点定在了孟邦家。
孟谨洲仍旧对孟邦打算在大赛上作弊的事存有芥蒂,孟邦也对孟谨洲的擅自决定耿耿于怀,但大家都买孟海生的账,同意心平气和地聊聊。
进门前,爷爷包揽了扭转孟邦对林钟印象的重任,让孟谨洲尽管放心:“别苦大仇深的,亲父子没有隔夜仇。我能说服了得他第一次,就能说服得了第二次。”
等真到了谈话的时候,孟海生谁也没包庇,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两头数落,怪孟谨洲做事冲动不留情面,骂孟邦德行有亏利欲熏心。
孟邦心中恼怒,当孟海生的面不好发作,只用手指着孟谨洲,语气听起来极为生硬:“这事我是做得不地道,可这小子从头到尾都不配合,我能怎么办?郑家不比那个谁强啊?何况我也没再一门心思给他们牵线了,当我整天没事做呢?我就是借这件事还郑家一个情,双方扯平也就算了,结果弄到最后收不了场,还结了梁子。我给他处处攒人脉,留后路,他领情了吗?”
“你非要攀这个关系做什么,离了他们的关系网,地球还不转了?”孟海生抓住话里的漏洞,“再说了,你还什么情?你相亲没看对眼不是很正常吗,黄了就黄了嘛。”
孟邦在孟海生面前只能当个没脾气的,要换做平时早就声音高了,这会儿还忍气吞声地拿出了点耐心:“爸,你不能只偏袒孙子。我真的是给他认真把过关的,四处打听才找到这么一个门当户对的。我给他张罗相亲的事在圈子里早就传开了,大家表面说谨洲优秀,夸我开明民主,实际什么想法能给我知道?我为了他,把这张老脸豁出去了,装听不到罢了。”
“那你就开明到底啊。谨洲有喜欢的人,你非要兜那么大一圈子,瞎安排什么?” 孟海生拍着大腿,一锤定音:“人心隔肚皮,你甭想也甭猜。这事儿就是做得不漂亮,两头不讨好。”
“靠他自己找,不就找了个那样的吗?”孟邦一个没留心,大马金刀地岔着腿,说了句难听话。
孟谨洲本来没参与这段对话,闻言蹙起眉,冷声道:“哪样的?”
“你不用这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我又没说错,他也就长得好点儿,除此之外有什么能帮上你的?他家都全靠他一个人撑着,差点儿连厂都没了。”孟邦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拳拳到肉,压根不顾孟谨洲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起初我没把他放在眼里,谁知道你来真的。”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这话我跟你说了不下五遍。”孟谨洲没发火,冷静得不可思议,“他是我三年前就喜欢的人。”
“是啊,三年前,你留学那会儿嘛。这事我也是才知道,但过去这么久,你还翻不了篇?再说了,那时候他们家家底还没掏空,甚至有钱让他出国读书。现在能一样吗?”孟邦说。
“没什么不一样,我要的是他这个人!您当初跟我妈结婚的时候不也一穷二白吗?这话您应该听着比我耳熟才对吧。”
“你……”孟邦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孟谨洲说的是事实,他反驳不了。
眼看两人争红了脸,孟海生当一声把茶杯敲在茶几上,重新夺回话语权:“都别吵!我大老远来一趟不是听你们吵架的。”
孟海生也是来之前才听孟谨洲说起三年前的事,打心里心疼得不行,不由自主就站在了孟谨洲一边:“林钟那孩子我见过,模样正,说话处事也妥当。感情的事谁也别干涉,让他们自己做主就是。快三十的人了,连自己喜欢谁还能搞不清楚吗。”
孟邦还想争辩,孟海生一句话把他堵回去:“你插手过一回了,有用吗?”
“那项目呢,他为了那个林钟,把一个大项目都推了!”孟邦从鼻腔里舒出一口气,盯着茶几上的茶杯半晌,拿起来喝了一大口冷茶。
“别意气用事,公私分开,”孟海生今天主要的任务还是当和事佬,劝完这头还要顾另一头,“感情的事听谨洲的,项目的事我不懂。但是好机会就别浪费,这也是努力争取来的,干嘛白白便宜了别人。”
谈话进行了三个小时,期间他们只喝了点水。孟邦特意拎了几盒切好的水果回来,摆在面前,谁也没去碰。
孟海生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让他们有意见当面提,过了这村谁也不准再闹。
快五点的时候,孟谨洲看了看表,准备起身回去,孟邦坐在沙发上没动。
“爸,我走了。”孟谨洲维持了礼节。
孟邦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沙发上,也没看孟谨洲,语气稍微缓和了点:“水果拿一点回去。”
孟谨洲依言拣了几样林钟爱吃的,打包带走。孟海生到门口送他,又轻声嘱咐几句:“别跟你爸置气,站在他的角度也不全错,只是方法用的不对。”
好人难做,一个当长辈的还要时时刻刻想着一碗水端平。
孟谨洲心里感激,知道爷爷专程来这一趟都是为了他:“我明白的。您要不要跟我一道回去吃晚饭?林钟刚好也在家。”
“不了,下次有机会的,”孟海生摆摆手,瞥了一眼沙发,说话只出气,几乎都没声儿,“你爸还没完全消气,心里别扭着呢,我再开导开导,省得闷在心里闷出病来。你是他儿子,他不会真跟你计较。”
爷爷大老远来一趟,自己都没来得及招待,孟谨洲愧疚难安:“那明天我过来接您,咱们出去转转?”
“天气这么冷,不转了,”孟海生惦记着田里的香菜,在这多待一天都百般难受,“我事儿没忙完就来了,还得抓紧回去呢。你有假的时候,就带林钟一起过来玩。”
“元旦吧?元旦我们公司放假。”
他们在门口站着说了好一会,孟邦表面目不斜视的,实际心里还跟被猫挠过似的不痛快。
爷爷换了鞋,把孟谨洲送到电梯间,省得孟邦看着碍眼,道:“元旦你别来,我报了个旅行团出去玩儿呢。起码过了节才回来。”
“报的什么旅行团,靠不靠谱啊。”
“好着呢,我们几个牌搭子约好了一起去的。四天三晚,你猜多少钱?999包机酒包导游,每人还能领一盒鸡蛋。”孟海生像小孩儿似的,神秘兮兮地伸出一个手指。
那盒免费的鸡蛋比旅游本身还要让他高兴。
孟谨洲这下更不放心了,薅羊毛也不是这么个薅法。999四天,机酒导游全包,能是什么正经旅行社?
他走到电梯口,下楼的键都没按:“您别为点蝇头小利被骗了!到时候把你们一车人送到商场去消费,不买不让走。”
孟海生也不是什么落伍的老头,他防范意识强着呢,平日那些诈骗的小视频也没少看,闻言有点没好气地应声:“我能吗?那是社区给70岁以上老人的福利,你想去还没有呢。”
孟谨洲放心了:“那行,您好好玩儿,注意安全。钱不够用就跟我说。”
“不用你,我退休金够花,快回吧。”孟海生替他按了下楼键,电梯徐徐上升,没一会儿数字就到了12,“春节后还有个一日游的活动,当天大巴往返,299送两板鸡蛋,我也报名了。”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16楼,孟谨洲才踏进去半步,闻言又撤回来,表情一言难尽,两条眉毛拧得有些怪异:“等过段时间,我跟林钟一起去看您,您跟他肯定有话聊。”
莫名来这一句,老头没听懂,站在电梯外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又抠又省。”孟谨洲飞快地说了句,趁孟海生没反应过来,溜进电梯,按了关门键,“爷爷,我走了啊。”
孟海生回过神来,气得跳脚。他朝着紧闭的电梯门瞪了两眼,电梯都下了一层,孟谨洲还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清高,你不爱钱。这龟孙懂什么。”
孟谨洲一直笑到车库才停下来,他把方才谈话的结果转述给林钟,顺便提了最后那几句。
林钟果不其然对孟海生旅游拿免费鸡蛋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有些向往,说:“真好,等我老了,也要参加这样的活动。你得跟我一起去,拿两份。”
“行,领了两份鸡蛋都给你。”孟谨洲无奈地说,“拿回去再给你做滑蛋虾仁,年纪大了也咬得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