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峭壁上生长着一朵娇艳的花,仿若血染,出尘两手捧着琉璃盏,绝望饮风,心里压抑了太多情绪,她随时都能哭出来,可她要如何打动佛心莲?
她该怎么做,才能救回子沐?
身侧人影闪现,出尘凝目望去,下意识道,“是你,你是来帮我的,对么?”
来者正是卿世,那个来历不明之人。
卿世神情倨傲,眸光淡漠至极,缓缓开口道,“不,我从没想过要帮谁,我能接受的,只有等价交换。”他偏过身子,不再与出尘相对,“我还可以告诉你,天劫是一道无可避免的坎,即使今次你救下了他,他也难逃一死。”
“不,我不要他死,我宁可代他去死!”出尘声泪俱下,竟是跪在了他面前,“我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卿世双眉微挑,轻蔑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办法?”
出尘闭了闭眼,沉声道,“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在此出现?”
卿世平静无波道,“在这世上活得久了,连我自己都常常不知道该去哪里,去做什么。往往不辨南北,走到哪儿算哪儿,像我这样不伦不类的妖邪,于这世间本就是多余的。你既认为我居心叵测,又何必自投罗网?”
出尘费力地呼吸着,因心头太过沉重,她快要窒息了。
“只要你能帮我,只要仙君能渡过此劫,我必以命还你。”
卿世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你的命对我来说的确有点用,但你要明白,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欠了我的债,若你承了我的情,势必此生都难以逃脱。”
出尘浑身一颤,他所言绝非戏语,一旦落入他的魔爪,自己这辈子便完了。可就在这一刻,子沐的身影在她脑海中轰然破碎,四分五裂。
不!他不能死!没有什么比让仙君活下去更重要!
出尘抬起头发狠地看着他道,“只要你能帮我,只要能救回仙君,不论你要我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卿世轻展笑颜,“那便随我去一个地方。”
一阵阴风漫过,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
那是出尘曾在古书上看到过的地方,阴森冷寂,黑暗无光,与避风涯不同的是,一个遮天蔽日,一个本就在地底。
出尘亦步亦趋地跟在卿世身后,她误入歧途不要紧,要紧的是佛心莲还在她手里,若不能及时带回,只怕仙君凶多吉少。
因此她极度不安,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卿世停步于一块高约十余尺的巨石前,面无表情道,“你会在这块三生石上找到答案的。”
冥海海面一派死寂,像是凝固的墨砚,出尘站在三生石前,茫然地看着石上碑文,她一个字也不认得。
因为那上面篆刻的不是字,而是成排成列的古怪符号。就在她定睛于中心的一团交错曲线时,整块石碑上的符号全部颤动起来,伴随着铮铮的声音形成一片漩涡。
出尘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卿世随即钳住她的胳膊,使她不得动弹。
“你若想救元祉,就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他的手掌像他的语调一样,不带有半点温度。
出尘依言望向石碑,只见字符漩涡中央出现一幕陌生的场景,而画面当中临空而立焚毁仙魂的,竟是子沐。
“这是什么?”她胆战心惊道。
画面太过模糊,导致她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后她看到了自己。她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墨色锦衣,唇边溢血,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什么。
那真的是她?何以会那样陌生?
画面定格在她与子沐倒在一起,再无声息。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出尘无力支撑,卿世轻轻松手,容她跌在地上。
“你都看到了,那是元祉不可逃脱的宿命,你若要救他,便会和他一起死。”卿世就像个最高统治者,无情地宣判死刑。
“不,不要,我不要他死!”这是出尘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事。
“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卿世指尖一动,三生石上的漩涡倏忽消失,所有字符归于原位,依然是庄严不可侵犯的气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轻描淡写道,“我以为,你能和他死在一起,你该高兴才是。”
“不…不要…”出尘头痛欲裂,可她两手端着琉璃盏未有一刻松懈,以至于分不出手来捂住脑袋。
卿世忽而将她提了起来,“你给我听清楚了,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至于你和他之间还剩多少时日,只能听从天命。”
还有多少时日…将来会发生多少可怕的事情,她不敢想,她也想不到,为何天命不肯放过子沐,为何一定要走到那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出尘像疯魔了一般,不断地呓语。
“或者,你可以让他现在就死。”卿世毫不动容地给出选择。
“不!不可以!”出尘挣扎道。
卿世松开她,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皱,轻声问道,“你到底想好没有,救与不救,全在你一念之间。”
只要她将琉璃盏扔进冥海,子沐的伤便无药可治,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要救他,非救不可。”出尘闭了闭眼,斩钉截铁道。不论结局如何,至少他现在还能活过来,活着才有希望,多一分一秒都好。
或许仙君还能唤她一声,出尘。
“你真这么爱他?”卿世继而问道。
“是,我爱他,永志不渝。”出尘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坦诚自己的真心,可为什么,她会那么痛苦。
“一个将死之人,用你余生去交换他生命的短暂延续,你也甘愿?”卿世又问。
“我心甘情愿。”出尘不自觉地流了泪,泪水滚落至琉璃盏中,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串,一颗接着一颗。
似有佛光普照一般,五彩琉璃盏中黑土松动,不一会儿佛心莲便破土而出,开出莹白色的花,结成赤金色的果。
出尘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满含欢喜地哭着笑道,“佛心莲…佛心莲终于开花结果了。”
太好了,仙君有救了。
返回往念峰的路途中,卿世不辞而别,什么也没留下,甚至不曾警告出尘,勿要把他来过的事告诉风神他们。
他好像无所忌惮,又或者断定了出尘不敢开口,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出尘记得槐树爷爷曾在睡前给她讲过一个故事,她一直难以忘怀,当夜还因此而做了噩梦。
故事说的是很久以前,有一只初生麒麟,在过生辰之日得了一样宝贝,那是一只能实现任何心愿的瓷杯,但赠与她此物的白胡子伯伯提醒她说,“这杯子为你达成所愿的同时,也会带来不幸之事,你若无法承受后果,便不要轻易使用它。”
小麒麟似懂非懂地听着,由于长辈们都喜它乖巧,念它年幼,有什么宝贝都往它窝里堆,它很快便将那只瓷杯给忘了。
直到有一天,祖母发生了意外,据说是途径起源森林时,被里边的毒蜘蛛咬了一口。那毒蜘蛛的唾液剧毒无比,天上地下无人能解,祖母因此而命悬一线,眼看就要羽化湮灭。
小麒麟伤心至极,在绝望之中想起了那只瓷杯。它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才从浩瀚宝物之中找出了那只瓷杯。而后她便对着瓷杯许愿,希望能去除祖母体内的毒,让她得以好转。
小麒麟许下心愿,心底颇为忐忑,又极度不安,她害怕愿望落空,不能实现,又怕随之而来的不幸,她无法承受。
离奇的是,祖母身体里的毒素一夜之间全消,第二天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这一天大的喜事传出去,森林里的仙兽们尽皆喜出望外,纷纷前来道贺,俱是说麒麟姥姥仙气护体,又有天命护佑,才降生奇迹,死里逃生。
然而麒麟姥姥自那日起便性情大变,再不是原来庄重大度,慈悲为怀的尊者,而变成了暴戾恣睢,屠戮成性的魔头。就连那日为她庆贺的仙兽们,在她手上折去大半。整座森林里哀嚎不绝,遍地尸骸。
小麒麟无法接受这样的祖母,却又无力阻止,她知道这便是伴随着心愿达成而来的不幸。那些死于祖母之手的仙兽们都是无辜的,有的还待她很好,一直以来对她关怀有加,颇为宠溺。
可她却害了他们,小麒麟深陷愧疚与自责而无法解脱,最终带着那只瓷杯挡在了一头幼狮身前,生生受了祖母一爪。濒死之际,她对着面目凶狠,冷漠残暴的祖母,向瓷杯许愿道,“姥姥,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和我一同死去。”
说完这句话,小麒麟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而麒麟姥姥也在瞬间血脉尽断,就此烟消云散。
原来那只瓷杯并非宝物,其虽能实现一切愿望,却会因此而带来更大的灾难,造成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
那其实是魔界大巫所制,用以迫害仙神的妖邪之物,虽说只在传闻中出现过,却也足证其恶毒。
出尘听说了这个故事后,一直以此告诫自己,不要试图用歪门邪道来达到目的,更不能和妖魔做交易,否则害人害己,天诛地灭。
可这一回,她为了仙君与卿世为伍,即是违背本心,必将受到天谴。
出尘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若只是要她去死,她绝无怨悔,但若累及无辜,她便是打入地狱,也难赎其罪。所以,她一定不能被卿世利用,沦为他手中残害他人的利器。
若真是身不由己,她宁可自戕,也绝不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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