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桑雾靠着日常做习题的忍耐力，在游戏里闭目养神熬过了一整晚。

次日一早。

水门再次打开，一丝透过水流的光线照进笼塔内。

有所感应的桑雾睁开眼睛，扭过有些僵硬的脖子。

看到熟悉的抹青色襦袍npc们，正扛着两个大锅走进来。

掌勺的干瘦男开始喊人起来排队领早食。

早食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碗稀粥。

按照先后，桑雾排队把东西领了回来。

游戏的流速和外界的时间不同。

桑雾是在外界用过中午饭后进的游戏。

目前没有感觉到任何饥饿，说明外界还没到用晚饭的时间。

刚坐下，双胞胎姐妹也领着早食，紧随她后回到被褥上。

比起手里的白面馒头，桑雾倒是更有兴趣看着双胞胎姐妹俩温馨的互动。

或许是自己也有姐姐的缘故。

作为双胞胎姐姐的陈书书面色始终苍白。

进气比出气少。

喝着粥也容易呛着气管，要咳嗽好一阵。

等被妹妹抚平气息后，察觉到桑雾投过来的和善目光，就会带着歉意羞赧一笑。

就在桑雾收回视线，准备表现得不那么格格不入，撕了块白面馒头放进嘴里时，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

她眉头跟着皱起。

是被桑雾观察过的编号“4599”的女孩。

仅有的一个馒头被“4599”死死护在怀里。

抢了她一个馒头和一碗粥的男人还嫌不够，非要抢了她最后一个馒头才罢休。

桑雾心想出现这种事，维护秩序的抹青色襦袍npc们，总不会袖手旁观。

但当她看向那些npc，入目的皆是视而不见，刻意背过了身。

仿佛见惯了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是索性直接懒得管。

“桑雾，你怎么还不赶紧吃了早食，小心也被那群畜生抢了去。”陈圆圆见桑雾在那出神，好心提醒了句。

桑雾回神，淡淡地问：“没人管么？”

陈圆圆撇撇嘴：“弱肉强食本就是遗界的常态，护不住食那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人。”

“何况是笼塔，争的就是一个能活下去的强，弱的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饿死了也不会管。”

陈圆圆话说的理所当然。

但在桑雾的眼皮子底下，趁着没人再抢早食，扯了半个馒头偷偷塞给了“4599”。

陈圆圆对上桑雾莫测的眼神，表情闪过不自然，涨红了脸说：“世道再怎么苦也得堂堂正正做个人，那些畜生做派的迟早会遭报应。”

桑雾：“有道理。”

桑雾在游戏里不需要进食，直接把没撕过的馒头塞到了“4599”的怀里。

“4599”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掉着眼泪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哎！”陈圆圆瞪圆了眼睛，“你分给她做什么！即便现在吃不下，也能留着以后吃啊！”

桑雾无辜：“想做个人。”

陈圆圆：“……”

长这么大，见惯了遗界的杀戮，死亡，抢夺，争食……

陈圆圆却从没有在遗界见过像桑雾这样的人。

只是说会儿话也能和人礼貌的道谢，还能不护食的毫不犹豫分东西出去。

一点不像是在遗界出生的人。

她想不通。

这么一个人，居然会被家人狠心到逼迫进笼塔。

出神间，她听见姐姐的咳嗽声，连忙去安抚。

可是她和姐姐进了笼塔，之后逃跑的事情生死未知，根本顾及不了他人。

-

早食时间结束。

水门边出现了桑雾眼熟的友方npc，嗓门一如既往的大，且带着震慑力。

“都赶紧给我起来！不许喧哗！”

“按照编号排成列，前后保持两米距离。”

“昨日新来的，自成一队先到跟前来，每人领了木镯子出水门！”

桑雾忍耐了这么久，终于能起身活动下筋骨。

也能离开这座昏天黑日的笼塔了。

她早就想见一见笼塔外的世界。

排了将近十分钟的队伍，轮到桑雾领木镯子。

分发木镯子的友方npc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出去后，不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都给我装聋作哑，尤其是这镯子。”

“咔——”地一声。

木镯子大小刚刚好的扣在了桑雾的手腕上。

她朝友方npc投过去一个自己记住了的眼神。

友方npc满意道：“行了，赶紧出去。”

桑雾一脚踏出水门，迎面抚过的湿意蒙住了双眼，紧接着脚下失重感袭来。

几个瞬息间。

桑雾从伸手不见光的笼塔里，来到了……另一座伸手不见光的笼塔。

桑雾：“……”

离开了，但没完全离开。

然而下一秒——

只见白光大亮，刺得人再也睁不开眼。

-

桑雾眼前恢复正常，大约是在一刻钟后。

她疑惑不见的人群重新出现在周围，这时候她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友方npc的木镯子。

从外表看，就是普普通通的木制手镯。

上面与其说是花纹，不如说是雕刻者随意粗糙地划了几痕。

再是一个不太明显的编号。

她的编号：4613。

手镯相扣处，有个不太明显的缺口。

桑雾尝试着掰了两下，只听“咔——”的熟悉声。

手镯开了。

桑雾：“……”

每个人都必须戴的镯子，是她轻轻松松就能开的？

联想到出水门前，友方npc给她的提示。

桑雾装作无事发生，不动声色又把木镯子扣回了手腕。

不远处，陈圆圆四处张望着，找了许久才在人群中找到桑雾，朝她用力得招了招手。

桑雾走到双胞胎姐妹跟前。

陈圆圆开口就是一句：“你有没有动木镯子？”

动了半天的桑雾：“……”

面色不改：“没有。”

陈圆圆松了口气：“还好你没动。”

“刚才你不在，这里有个不要命的摆弄了几下木镯子，非要扯下来。”

桑雾心头一动：“扯下了么？”

陈圆圆呵呵两声：“没扯下来。”

桑雾正欲思量。

就听陈圆圆补了后半句话：“自爆了。”

桑雾：“……”

得亏有友方npc在，桑雾没有因木镯子而惨遭自爆。

人的好奇心果然不能太旺盛。

不是自爆，就是被家人强制玩游戏。

太可怕了。

桑雾心有余悸。

陈圆圆忽然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看，像是要将她盯出个洞来似的。

桑雾问：“怎么了？”

陈圆圆欲言又止：“你有没有……事？”

桑雾：“？”

陈圆圆看出了她的疑惑，指向她身后，让她自己看。

桑雾回头，就看到神似当初编号为“4380”青年的人群。

一部分人疯癫得在笼塔里自由乱窜，抱头嗷叫着“上界”、“仙门”。

更有痴态爆衣，学做猩猩捶胸。

没有癫态的另一部分人，被吓得不轻。

桑雾：“？？？”

“怎么回事？”

她不是才离开十五分钟？

为什么有点跟不上节奏？

“就是我们拿了木镯子进的那堵白墙。”陈圆圆见桑雾一脸茫然，反问，“你没进吗？”

桑雾眼皮一跳。

只知道有白光，哪知道那还是堵墙。

她秒答：“进了。”

才怪。

但不能承认。

陈圆圆：“那些人，都是被白墙洗脑成功的，你……”

竟然还是堵洗脑的墙……

“没疯。”

桑雾又忍不住多看了眼人群：“……”

吓疯倒是有可能。

“你们呢？”继而她有模有样反问，以免引起怀疑。

得到桑雾的回答，陈圆圆松了口气，摇头：“我没事，就是姐姐有些吓着了，心悸得厉害。”

陈书书咳嗽着道：“我也没事，缓缓就好了。”

桑雾吸了口气，有选择性得扫了眼笼塔内，没瞧见那群紫色襦袍的npc：“n……笼塔的管理人怎么不见了？”

陈圆圆撇嘴：“交代了句，说是等一盏茶后带我们去测试资质，然后就都走了。”

-

一盏茶后。

桑雾本以为测试资质，会是在其他类似的笼塔里。

“……”不过她一向没什么用的第六感，仍旧没什么用。

紫色襦袍npc带着他们，摸黑中在塔里弯弯绕绕地走。

随后和抹青色襦袍npc汇了合。

这时，领头npc高声越过众人：“覆眼！”

“覆眼”又是个什么东西？

桑雾就瞎了：“……”

好一个覆眼。

瞎的应该不只她一个。

人群全都被失明吓了一跳，有人惊慌失措起来，大呼小叫。

npc训斥：“安静！到了目的地自然会帮你们解开覆眼，谁再嚷嚷别怪我不客气！”

人群安静下来，听从指示往前慢慢走。

桑雾和边上的人人挤人，靠听着周围的声音，步子小心的迈着。

从进了游戏开始，除去洗脑的那段白光，桑雾似乎一直都处于昏暗，或是看不清的状态。

而这次npc带领的目的地，是她真正意义上重见光明。

覆眼被摘除。

一眼望不到头的丛林树木出现在眼前，林间黑压压的一片，带着未知的压迫感。

身后是直坠而下夸张的瀑布。

脚下踩着淹没至脚踝的流水，渗进鞋子里，凉意钻骨。

桑雾往头顶看去，灰蒙蒙的一片，团着不像乌云的黑气。

重见光明，却不见太阳。

“往前走，别逗留，脱了队出了什么事是死是活自己担着！”

桑雾正打算接着走，身后被人撞了一下。

“别回头。”

桑雾恍然。

友方npc来了。

“过了这片笼林后，你慢慢退到人群左侧，把木镯子摘了。”

“到时候我的人会在另一侧制造意外，我打掩护，你趁机往东跑。”

“跑得越快越好，不管有什么，千万别回头。”

后面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到时候谁还忍得住不回头看。

桑雾“嗯”了一声，和友方npc拉开了距离。

不知道走了多久。

鞋子本就浸了水，越走越不舒服。

而且树林走得越深，呼吸愈发的困难，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扼着脖颈，闷得晕头转向。

桑雾把自己的小臂掐得发了紫，才勉强维持住清醒。

她脚边跨过一条胳膊，已经有人晕倒在地上。

却没有npc去管，依然催促着他们前进。

耳边突然划破一道空明声。

桑雾眯了眯眼，循声望向前方，眸光忽而一闪，睁大了眼睛，一口气从肺里松出。

到头了。

她慢下脚步，一点点往左侧挪去。

刚挪两步，撞见了背着陈书书的陈圆圆。

对于帮助她触发了主线任务的双胞胎姐妹，桑雾不免多看了两眼。

然后看着看着。

看见陈圆圆背着陈书书靠近了友方npc。

陈圆圆借着背上的姐姐，垂在自己身侧的大腿做掩护，一只手悄悄的摸向了友方npc腰间的锦囊。

桑雾：“？”

陈圆圆手快，友方npc的注意力更是在右侧，锦囊还真就被她得逞偷走了。

察觉到视线，陈圆圆和桑雾四目相对。

桑雾很有眼力见的装瞎，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继续朝她的左侧退。

余光下，陈圆圆在自己和姐姐的木镯子上暗自捣鼓了两下，又把锦囊还了回去。

下一秒，她一脸纠结地朝桑雾走了过来。

桑雾：“……”

恨不能给上一秒的自己一巴掌，要你多看！

陈圆圆几步挨到她身边，小脸冷冷的：“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桑雾：“我说没看到，你信么？”

陈圆圆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我发现了解木镯子禁制的符篆，就在那个锦囊里。”

“还偷了。”

理直气壮。

是一点没对桑雾藏着掖着。

“……”桑雾表了个态，“很厉害。”

目光所及之处，友方npc用眼神在催促她了。

就听陈圆圆说：“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替你也偷了张符篆，你拿去解了木镯子，之后怎么逃就看你自己了。”

桑雾惊讶。

桑雾怜爱了。

手里被陈圆圆塞了张纸一样的东西，但还没来得及去看。

“那边的！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桑雾顿时心惊肉跳，差点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

她面无表情闻声看去，被发现了？

“往哪逃！找死是么！”

原来不是，那没事了。

只见右侧有人试图逃跑，被npc追到后摁在地上，随即跳开，一瞬间那人的木镯子自爆了。

“嘭——”地一声。

血肉模糊。

血液如雨落在人群间。

仿佛恐惧的催化剂，尚未被洗脑成功的那批人是真的彻底被吓疯了。

人群出现混乱，四处逃窜。

领头npc大喊：“都特么给老子站在原地！”

“滚回来！不准跑！想死吗！不许喊！”

他狠狠踹了身边人一脚：“还愣着做什么！快抓人啊！”

只是一个瞬间，场面再无秩序。

又是几声自爆声。

挑着人不安定的神经。

桑雾冷静地避开冲撞过来的人，想着这是不是就是友方npc所说的意外。

那她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往东跑了？

伴随着一道惨烈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桑雾脚尖向东面转去，离她一臂之远的陈圆圆唇瓣忽地发颤。

“魔骨崖……”

魂不附体的三个字。

像是恐惧到了极致，呢喃出声就用足了所有的勇气。

桑雾眼皮重重跳了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就在她问出魔骨涯是什么的时候，天摇地动，头顶如巨浪，黑雾飞驰而来。

她似有所感，猛然回头。

离她后跟一寸之处，寸草枯萎，地面开裂下泻。

猝不及防。

一块血肉掉在她脚边，鞋子染开血红，糊了桑雾的眼。

被黑雾席卷吞噬前，桑雾只来得及看见——

陈圆圆朝她伸出的那一只手。

以及那双欲裂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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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笼塔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