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是日暮,山间落起细雨,白雾盘桓在山峦间,空中洒下一束金黄,倾斜在青翠的树枝上,别有一番韵味。
入秋了,天色有点凉。
慕怜将包袱里的寿衣取出,正欣赏美景的陆甲忽地浑圆眼睛,吓得慕怜将刚刚探进包袱里的手缩了回来。
流碧给两人取了一柄白面油纸伞,让他们撑着下山。陆甲离开时将那枚粘好的玉佩送到她手里,让其归还班雪雁。
“刚刚那姑娘是倚梅阁的流碧吧!”
“可不是吗?莫非红玉姑娘今日也住在山里?”
“你想做什么?”
“这山间住着美娇娘……我们要是不去陪伴,她岂不是寂寞?”
“你不怕出事啊,红玉姑娘是清河县出了名的清倌,背后有人给她撑腰的。”
“这山沟沟的,有谁会来?我们二人将她睡了……又有谁管?能睡到这般的绝色,就算做个风流鬼,也不亏……”
路边的槐树下,有两人正觊觎着别苑里的美人,他们露出猥琐的目光,盘算等天黑后冲进别苑,强了里头的美人。
他们身上湿漉漉的,显然是淋了很久的雨,也在这里观望了很久。
“你看看——”
“刚刚那两个出来的男人,不就是红玉姑娘的入幕之宾吗?”
“装什么贞洁烈女,她在床上指不定有多风骚……都沦落在倚梅阁,平日里不接客,无非故作矜持,自抬身价罢了!”
陆甲和慕怜听见两人的下流话语,不约而同的露出嫌恶,鄙夷他们将算盘打到别苑的班雪雁身上。
虽然不知他们口中的“红玉”是谁,但是既然听到,自是不能袖手旁观……里头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陆甲撸起袖子准备回别苑通信,还没迈出一步,便见天作大雨,却单单下在那棵槐树下,忽地一道滚滚天雷直劈下来,将两人的头发直接炸开花,他们的脸庞宛若黑炭,嘴里还呛出浓烟,横直倒下。
“慕怜,这人果然不能做恶事!”
陆甲拉着慕怜的手,很是激动,他感慨上天果然是长眼的,此时他注意到地上的影子,慕怜正两指并拢像是在施法,他皱起眉头,却见慕怜用那两根指头戳了戳他,“师兄,我们该下山了——”
“好。”
慕怜绝无可能有那个本事,引来天雷,刚刚他都在乱想什么?
难道想着慕怜是天上的神仙?
“救、救命啊!”
半山腰处传来老人家的呼喊,陆甲急忙冲上前,慕怜拧起眉头:这一天,怎么这么多事?
幸好,路上没有妖气。
受伤的应该是个普通人。
慕怜和陆甲走至呼喊的地方,发现一个老人家吊在河边的歪脖子树上,“小兄弟,救、救我——”
陆甲脱了鞋子,想往河道里淌,却被慕怜给按住胳膊,“我去吧!”
“哪能让你去?你是我师弟,躲在我身后便好,有师兄在,绝不会——”
还没有等他说话,慕怜先一步踩进水里,抓着那根歪脖子树摇晃,老人家吓得脸色苍白:“小兄弟,你要做什么?”
水流湍急,他要是摔下来,不被水流冲走,一把老骨头也要散架。
这一幕看得陆甲都跟着心惊胆战,早就说让他去就好,也不至于这般害人性命,陆甲鬼鬼祟祟的看向身旁,生怕被人撞见慕怜在这里行凶。
山上冲下的溪水没过慕怜的脚踝,湿了他的裤子,不过慕怜站的很稳,摇树的动作更加用力。
没一会儿,老人家便从树上掉下。
他害怕的闭上眼,直到他被人稳稳的拖住屁股,慕怜将他抱到岸边。
老人家慢慢撑开眼睛,确认自己还在人间,刚想说谢,就撞见慕怜凶巴巴的一张脸,于是转头朝着那个温润的小伙子道:“多谢你们出手搭救……”
陆甲低头间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慕怜的脑袋,“我这师弟,平日里蛮可爱的,也不知今日怎的,情绪不太高,可能没有吃饱……望老人家莫怪!”
“没有吃饱?我看他力气蛮大的。”
老人家摆手说自己没有怪罪,但是看向慕怜时又忍不住生怕,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怪的,刚刚他差点就要吓昏过去。
“我今日给祖先上坟……在山中久留了一会儿,没想到会下大雨。这山里路滑,我没有走稳,就从茶田滑了下来。”
“我们送你回家吧!”
陆甲上前要背老人家,慕怜先一步将老人家扛在肩头,“让我来吧。”
“这——”老人家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一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被人扛在肩头,他看向陆甲时既是担心又是感谢,“辛苦你们了。”
明明看着蛮凶的一个小伙子。
做起事是真的麻利!
慕怜的热情,让老人家也不好怪罪他刚刚用力摇晃歪脖子树,毕竟他确实是好心一片。
陆甲打伞跟在慕怜身后,一直将伞面倾向慕怜,“别淋着——”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慕怜嗓音低沉的同陆甲说话,此时陆甲看着他的背影,他那裤子都被浸湿,屁股也湿了……算了算了,他做了善事,晚上就帮他洗一次衣裳吧!
·
老人家住在山脚。
他常年一人,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不过很多年没有回家。
今日他去山中祭祖,拜的不只是他的父亲,还有他的东家,他是东家府上的家生子,就连东家落寞,他也一直跟着父亲在东家身边伺候。
“我给你们倒杯水吧!”
老人家请慕怜和陆甲进屋坐下,便去给两人寻干净的衣裳,还烧了一壶姜茶给他们暖身子。
陆甲看着茅屋里的陈设,很有清雅居士的意思,桌椅古朴典雅具有韵味,还散着一股淡淡的书香。
墙上正挂着一幅三清祖师的图。
“齐伯,你可知晓清河县上——有户修真世家?”
陆甲忍不住问出口,在山中就听那些弟子吹捧齐昭的身世,可是他全然不信,齐昭这人看着出身名门,但是行事没有半点世家后代的风骨。
“你说的应是我的东家,他们祖上便是修真的,只是多年间,荒废了。”
“为何荒废?”
“他们世代只顾着修仙,家里祖业无人经营,到了第十八代,也就是我伺候的主子,被活活饿死了。”
“这——”
修仙需谨慎,不能盲目修。
陆甲喝茶时差点被开水呛到,还是慕怜淡定,他竟没有半点意外,原来人与人的好奇点,是存在差异的。
“九州崇尚修真之道,对修真世家向来敬重。而且齐家世代都出善人,他们生前也有很多人接济,不过我家主人两袖清风,一身傲骨、不肯折腰,才饿死的。”
陆甲朝齐伯点了点头,“有风骨之人,死后也不会落得太坏的下场。”
“是的——”
“那齐伯,你可知晓齐昭?”
“齐昭?你们是青云峰的弟子?”
齐伯的眼里满是诧异,忽而展开笑颜,同他们道:“他是我家的小少爷。”
“他当真是修真世家的后代?”
“嗯。”
陆甲诧异的呷了一口茶,初见齐昭也确实觉得他有点清冷的风骨,只是他父亲能愿意饿死都不肯接受接济……怎么到了齐昭,就差距甚远?
他与慕怜交换眼神,视线汇集时,不约而同的觉察到对方骂的脏。
可是当着齐伯的面,他们不好明说。
“我家小公子自幼就聪明,齐家落寞后,我便将他接到身边,他很敬重我,从没有将我当个下人,还努力读书……”
“嗯。”陆甲不好将齐伯的话掉在地上,他配合的点了点头。
“只可惜——他也要跟老爷那般学修仙,不肯安心的过平静日子。”
“毕竟齐家祖上那般的显赫,他也想着出人头地吧。”陆甲附和着齐伯,同时温笑道:“我与他是同门师兄弟,他在青云峰很好……你无需担心他。”
“那是自然,他从不让我操心的。”齐伯说话时,抬起袖子擦着湿润的眼角,看得出他和齐昭关系匪浅。
此时屋外有人叩响房门,“齐伯!”
陆甲听到声音时,不自然的皱起眉头,他隔着窗子望出去,果然是见到熟人,慕怜立马操起一旁的扫把。
“慕兄弟,这是做什么?”
“想给您扫扫地。”陆甲示意慕怜收起那副要跟人干架的眼神,忙笑着同齐伯搭腔,“我这师弟,就是爱干活。”
“好好好——”齐伯笑得合不拢嘴,慕怜这人看着奇怪,但是刚刚一路上的相处,看得出他和陆甲都是一样的大善人。
“屋外是我新主人家的小公子,他前几日刚回府,许是来给我送东西的。”
齐伯说着话,去院子开门,他忽而想起来什么东西,朝着身后笑道:“我那小主人,好像也是从什么峰回来?”
他扭头,却见屋里两人已经不见。
“齐伯,你在看什么?”徐子阳见齐伯朝着身后说话,他也将视线往前探,“里头可有客人?”
“好奇怪,他们刚刚还在的?”
齐伯挠了挠头,目光往前落去,见着徐子阳是驾着马车来的,正招着下人往屋里搬东西。
“我早和你说了,直接去我府上住,为何要呆在这里……你这茅草屋,遇到大雨,会漏水的。”
徐子阳扶着齐伯,见齐伯身上湿漉漉的,屁股上还有淤泥,“可是在山上摔的?我带你去医馆。”
“多谢小公子关心,不过我在这里住习惯了,怕我那孙儿突然回家,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徐子阳劝过齐伯好几次,也不好再劝,只能装出埋怨的样子,“你不去,那我就累点,给你将东西送过来。”
“这这这——”齐伯忙让那些下人别再抬东西,“我一个老家伙,用不了这些好东西,你快让人拿回去。”
·
三日后。
慕怜和陆甲准备离开清河县。
两人不知去哪里同班雪雁辞别,这段日子都是班雪雁传信给他们,让他们去信上的地点见面。
他们至今都不知晓班雪雁做何营生。
慕怜是猜出一点的,他第一日见到班雪雁,尽管对方身穿素服,可还是让他闻到她身上有股烟花之地的香气。
那两个狂徒说她是倚梅阁的“红玉”,显然是没有说错,他这几日上街,也听闻了很多关于“红玉”的消息。
外头都说“红玉”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庞,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两年前家道中落,她沦落到青楼,刚入倚梅阁,宾客们就高价请她唱曲,她的美有一股让人惊艳的清丽温慧,不同于别的头牌,纯有风骚、不矜持。
据说她是为了给她的相好凑银子上京赶考,才进的倚梅阁。也有人说是她那相好要去修仙,将她给卖了。
“红玉”因为有了这样的凄苦身世,在倚梅阁里生了几分清冷,让宾客很是怜惜,他们都爱关照她的生意。
她一直卖艺不卖身,可是早有人在觊觎她的身子,青楼的鸨母也在待价而沽。
“求两位公子,救救姑娘吧!”
陆甲还没有迈出客栈的门,就见被打得皮青脸肿的流碧跪在地上,“她被徐家老爷给强行掳走了。”
疑似源于《慕怜手扎》的内容流出:
真烦,一天天的逼事真多?
师兄是个圣母吗?
是被人夺舍了吗?
怎么一个个的都要等着师兄出手相救?
这个世界怎么了?
好烦啊!!!
好想……师兄是我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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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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