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血色残阳撕开了天与地的边界,炙目的红光勾勒出山峦大地的黑色轮廓。一阵风呼啸而过,伴随着几声乌鸦的嘶哑。
“今天就到这了,这应该是最后一具尸体了。”
“这疫病死了这么多人,不知还要维持多久。”
“唉,听说请了仙人来,应该快了吧。”
两个中年男子抬着担架,担架上盖着泛黄布满污渍的白布,白布的轮廓可以看出,他们抬着的是一具尸体体。
两人的脸上裹紧着纱布,但似乎阻挡不了周围令人作呕的气味,只能憋着气抬着担架,过一段时间迅速换上一口气,尽量减少和周围换气的时间。
其中一个人似乎很难忍受这周遭的气味,憋着嗓子催促道:“动作快点!”突然这人一个踉跄,不知被啥绊了一脚,定睛一看,是一个人头。
这个侧躺的头颅不知烂在这了多久,长满烂疮的脸,流出黄黑粘稠的脓液,面部的肌肉上下耸动着,牵扯着五官更加狰狞,耸动的肌肉上突然钻出一直肥硕的蛆虫,在脸上蛄蛹着,接着又钻进那肿胀的眼眶里。
而那漆黑的瞳孔望着的是另一个狰狞的头颅,而这个头颅的身后则是一个个头颅堆砌而成山峰。
原来那赤色晚霞勾勒的山峦竟是一片尸山人骨。
在这乱葬岗里,浓烈的死亡气味似乎有了实体,空气都变得粘稠。
因为绊了一跤,担架上的尸体露出了布满脓疮的手臂。两人并没有被眼前的死人堆吓到,反倒熟练地将尸体抛了出去,这不知是他们抛出去的第几具尸体了。
忽然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尸山中,伸出一只惨白的手臂,五指修长朝天,无名指上长着诡异的红色指甲。
拔地而起的手臂惊起了一群昏鸦,正好抓住一只正要起飞的乌鸦。
一群聒噪的乌鸦的叫声划破黄昏的宁静,却更笼罩了几分死气。
一具腐烂得有一阵子的尸体从山上滚落下来,等落到两人的面前的时候,肢体已经变得七零八落。
两人先是吓得四肢无法动弹,等反应过来,在鬼哭狼嚎声中,用尽全身的力气撒腿逃离了乱葬岗。
乱葬岗里死人往往是最不可怕的。
紧接着尸堆里伸出了第二只手,接着撑出头颅,紧接着是上半身,最后像拔萝卜一般拔出下肢。
林矜从尸堆里爬了出来,一身破败,浑身弥漫着酸臭味和尸臭味,甚至能感受到不知名的小虫在身上爬过,肢体一动,周遭浓烈的臭味立马拥向鼻尖,原本灰白的脸更加惨白了。
他似乎是很久没张嘴说话了,微微张嘴,下颌骨就咔咔作响,觉得嗓子阻尼干涩,又合上了嘴。
林矜感受到手中挣扎,将那鸟提溜在手中。
三只脚?
只见这鸟和乌鸦一般通体乌黑,融入鸦群很难分辨,却长着三只脚,黄色的喙上长着红色的凸起。
这黑鸟此时扑闪的翅膀,试图模仿成一只乌鸦,并且试图模仿乌鸦的叫声,然而即使奋力撕扯着喉咙,只发出了几声“咕咕咕”的叫声,黑鸟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也不再瞎叫唤。
此时林矜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忍不住皱眉说到:“好饿……”
黑鸟一听,吓得三条腿蹬直了,扑棱着翅膀,开口道:“喂喂喂,我跟你讲,我,我,我不好吃的啊,三足红盔,听过吗,吃了我可是会拉肚子的,是肠子都拉出来的那种!”
“居然会说话?”说着林矜把玩起了手中这只黑鸟。
“喂......你轻点......我要......吐......了"
没想到手里没控制住力道,一用力,黑鸟就被掐晕了过去。
鸟喙里吐出了一屡烟气。
那屡烟气就直冲自己的眉心而来,一下子就昏睡了过去。
当林矜睁眼时,太阳,近在咫尺。
庞大,炙热,烧灼,并且正一步步逼近,一步步将自己吞噬。
刺目的火球中间,隐约看到一只红色的大鸟在火光中盘旋,时不时发出阵阵凤鸣。
此时沉重,疲惫笼罩着林矜的身躯,口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却丝毫不敢倒下。
杀了他,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呼吸间都带着滚烫和灼热,热浪几乎扭曲了时间和空间。
接近都成了无法企及的目标,杀了它,那是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林矜握着长剑,在这个太阳面前显得格外渺小,如同海中一粒细沙之于巍峨的高山。
当真,无法再前进一步吗?
等林矜晃过神来,看着自己手握长剑,身披战甲,不禁发问,这是哪?我是谁?刚刚那只黑鸟做了什么?
难道这是梦境?
可是面对的恐惧又是如此真实,到底哪一个才是梦境。
“我能带你过去。”耳边传来一阵清朗的少年音打断了男子的思绪。
听到声音,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龙头上,声音正是从脚下的这条龙里传出,听声音,还是一条小龙崽。
这条龙的花色着实奇怪,红色为底,伴有黑色和白色的泼墨状斑块,鳞片透着丝绒般的质感。男子觉得这条龙的鳞甲极为漂亮,欣赏间,下意识地摩挲着身旁龙角,手感油润如玉。
不禁感叹,养得真好。
“不死鸟的火焰触之即死,万物俱灰,你又有什么办法?”林矜声音嘶哑地问道。
“龙族盘踞于寒潭,再加上皮糙肉厚,对他们的火有抗性,待我控制住沈鸣,你找准机会杀了他,不过机会只有一次,时间久了,我们俩都会化为灰烬。”
“人族走到这已经牺牲的太多了,即使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那只鸟叫沈鸣?人族?牺牲?
男子思考间,一张血盆龙口,将他含入口中,眼前陷入一阵黑暗,并且,周遭的滚烫的热气瞬间被隔绝了起来,凉气掠过伤口,伤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龙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丝毫晃动的感觉,一时间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也不知外面是何状况。
“你还好吗?”林矜问道。
“挺好。”
“好。”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射进一道光,伴随着灼热直逼而来。
强光的照射其实让他看不清目标,强撑着双眼,朝着依稀的身影,用尽全身的灵力挥出一剑,接着就是一声痛苦的凤鸣声。
当能够看清时,龙身紧紧缠绕着一只冒着火光的不死鸟,火鸟奋力的挣扎,却被龙身紧紧禁锢着。
细长的鸟颈被利剑划出一道血口,渐渐地,火鸟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林矜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那条长龙,希望能看出他的一点生机。
然而,斑斓的色彩已经暗淡,丝绒般的鳞片已经皲裂,只剩下黑色的躯壳,唯有龙爪死死扣住火鸟的身躯,至死也不松开。往日的神采飞扬的龙目,变得灰暗,却依旧瞠着双目,凝望着自己。
一只龙爪崩成了粉末,鸟爪挣脱了出来,一爪扎进了林矜的胸膛。
林矜眼前一黑,昏迷前,在那灰暗的龙目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疯狂,愤怒,悲痛,不甘......
烧灼的热,如同在烈火中炙烤,一点一点将自己燃烧殆尽,
刺骨的冷,温度从身体中流逝,心脏的跳动一次比一次微弱,
疼痛让人撕心裂肺,却无力嘶吼,只能在痛苦中等待死亡。
此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音,让他的内心感到一丝平静,他想开口询问,可此时连睁眼都是痴心妄想。
“放心吧,已经死了,剩下地交给为师吧。”
声音带着清凉,抚慰着疼痛,胸口翻涌的火焰瞬间湮灭,只觉剩下平静和安宁。
死了......好在,都死了......林矜暗叹。
“如果妖族有朝一日,再次大举残害人族,你当如何?”
再杀一次罢了,还能如何?
在宁静的消弭中,林矜默默答道。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龙口之中,黑暗,安静,无法感知时间,仿佛一睁一闭便是千年。
“咕咕咕,理论上,刚刚那个梦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啊?怎么他能睡那么久?”黑鸟摊着翅膀趴在地上,鸟爪还被男子紧紧抓着,四周散落了不少羽毛,一看就没少挣扎,“这是梦到啥了,睡着了还握那么紧。”
林矜丝毫不想搭理身边这只黑鸡,愤怒,悲痛,不甘,一浪一浪席卷着大脑,临死前的痛感是如此的真实,急促的呼吸久久不能平息,肌肉痉挛不止,浑身冒着冷汗。
等情绪猛浪过后,只是闭目思考。
原来刚刚是场梦,男子想再次回忆刚刚梦中的场景,却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只有沉重的情绪在胸口不停地翻涌。
现在男子的脑子一团乱麻,自己是谁?梦中人又是谁?沈鸣又是谁?妖族入侵?
正当林矜苦苦思索之际,左手无名指的红色指甲忽然感到一阵灼痛。
黑鸟被林矜的猛然起身吓了一跳。
“刚刚那是什么情况?”林矜拎起黑鸟质问。
“你是说我的呕吐物?”
林矜眉头一皱,将鸟爪握得更紧了。
“嗷~你轻点,虽然听起来......停停停,三足红盔专门以梦境为食,刚刚的那屡残梦,就是还未消化完的梦境,刚刚你下手没轻没重,结果反胃吐出来了,正常是会自行消散的,谁知道你离那么近,就吐你脑袋里了。“
黑鸡的眼神渐渐幽怨起来:“知道吗?你睡了一天了,也就是说我都饿了一天了!你是梦到和小情人依依不舍分别吗?做梦都紧紧握着我不放!“
“诶?”一片雪花从黑鸟眼前飘落,“怎么突然下雪了?”
“你知道为什么一个梦都没有吗?”林矜出声打断在身边蹦蹦跳跳的黑鸡。
“咕咕,为啥?”黑鸟歪头一愣。
“因为,这乱葬岗要清场了。”
林矜抬头看向深蓝色的夜空,夜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
黑鸟顺着他的目光抬眼望去,金黄的圆月中长出了一朵巨大的冰莲花,花瓣正一瓣一瓣地盛开,向四周蔓延着寒气。
莲花之上,御剑而立着一名玉冠白衣男子,身毅如松,衣袂猎猎,像是屹立千年的古塔,见证了岁月的流逝,又像是古战场中的不曾磨灭长戟,久经风霜,凝聚着肃穆般的杀气。
即使黑夜里,火光闪烁,照得朦胧,但林矜清楚,对方也在望着自己。
眼看阵法逐渐成型,白衣男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啊欠,”林矜手一松,黑鸟已经冷得缩在了林矜的怀里,瑟瑟发抖,鸟喙直哆嗦,三条腿互相打架,细听却发现他在碎碎念:“完了完了,要成冻鸡了......"
莲花像一个巨大的鸟笼骤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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