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时顾玉问他今日在比试台受的伤怎么样了,贺良景正在吃宵夜,嘴里含着东西模糊道:“啊?早被我掰正肥来了。”
“痛么?”
“不痛啊。”
顾玉叹了口气,像老父亲道:“明天小心,那个武当弟子于你而言不好对付,不行就及时认输。”
贺良景舔了舔嘴唇:“师尊放心吧。”
翌日杨旭式在赛前特地找他,顾玉正在贺良景旁边打坐,杨旭式见到顾玉愣了下,吭哧吭哧喘着气道:“你,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贺良景俏皮笑道:“干嘛不在我师尊面前说,难不成你要和我告白?”
杨旭式脸通红的瞪他:“休得胡言!”
顾玉睁开眼瞟了瞟杨旭式,杨旭式猛虎似的人被这一眼看成了老鼠,他立正低头,顾玉道:“找我徒弟什么事?”
“……我,我……”他支支吾吾的,半晌忽然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我会打败你徒弟,剑圣之位也早晚是武当的!”
贺良景无奈道:“这话你昨日不是已经同我说过了么?”
顾玉闻言嗤笑一声,手抬起来只是轻轻的前后扇摆做了个敢客的手势,杨旭式就像被看不见的拳头砸飞出去,贺良景手指并拢横放在额头,眯眼看杨旭式飞出的轨道,最后瞧清楚他安全无碍落地才松了口气:“师尊,你没伤着他吧。赛前打伤对手犯规的。”
顾玉道:“没使劲。”他顿了顿,“……如果这也能伤到只能怪他自己废物。”
贺良景:……话不能这样说。
再次见到杨旭式是在正式比赛开始前两分钟,双方入场相互报上名号,贺良景拿出顾玉之前给他的剑,杨旭式睁大双眼道:“这真的是天级宝剑。”昨日他看贺良景随手甩到地上,还以为自己判断错了,现在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不是自己判断错误,是贺良景暴殄天物。
贺良景闻言惊讶的看了眼手里的剑:“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呢?”
杨旭式嫉妒道:“定是剑圣给你的好东西太多,你压根就没拿过下等的法器,分不清好次……如今连我都还没有天级宝剑。”
“有道理。但我觉得武器嘛,只能起到个锦上添花的作用,若修士自己不够格,拿什么都是白搭。”贺良景道,“再说武当派财大气粗,你一个内门弟子还怕以后没有天级武器么?”
杨旭式点头:“你说的没错。”他盯着贺良景道,“但我今天也不会因为你这番话而手软!”
贺良景点头:“你可千万别手软。”
赢了一场就要比下一场,赢了下一场还要比下下一场,到最后自己仅仅捞到个有实力的名头。贺良景下定决心,这场得输,再也等不了了。
趁别人比赛这段时间,他还能到云梦到处逛逛——这才是他一直想来试修大会的最主要原因。
贺良景速战速决,在开战五分钟后他的剑便被杨旭式打落在地。
他演技潦草的不可置信瞪大双眼,仿佛杨旭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而杨旭式没料到贺良景的剑竟然能脱手,一时间也怔住了,贺良景捡起地上的剑,举手道:“杨旭式太强了,我自弗不如,就此认输。”
裁判脸皱成一团,好像看了场假赛,举起武当的旗帜:“……武当派杨旭式胜。”
此话方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武当和长泽虽无仇,可顾玉的出现打断了武当对剑圣的数代垄断,换个角度来说,只要顾玉不死,那么剑圣这个位置就轮不到别人来坐,而顾玉今年才百岁有余,以他的修为只要不出意外,再活七八百年都有可能。
武当立派至今,虽能者无数,可惜门派内无一人飞升,至今能够稳坐众宗之首,靠的就是堪称继承的剑圣之位。
而贺良景作为顾玉的首位弟子,这次与武当一战在他人眼里可谓是年轻版剑圣争夺。
但贺良景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输了,甚至相较今日之战,昨日与云梦的拳脚打斗更富有观赏性。
所有人的目光从贺良景不由得看向台上长泽派的位置,如此丢门派光彩的事情,难道长泽派那几位毫不在意?
谢玄易感受到数束目光粘在他们身上,不由得连人带椅子的往后挪了个位,汗颜道:“可跟我这做掌门的没关系,众所周知这是四长老顾玉的徒弟。”二长老见状也依葫芦画瓢退后,只有顾玉雷打不动的稳当坐在原地。
顾玉见贺良景在下面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淡淡道:“试修大会而已,重在参与。”他对贺良景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回来?”
贺良景怕杨旭式这个死脑筋事后发觉出他糊弄人,定又要留他再认真一战,于是赶忙冲出人群跑回顾玉身边,为了隔绝下方观众的目光,他蹲下来,好让围栏挡住自己,抬头对顾玉喜悦道:“师尊,终于比完啦!”
顾玉无奈摇头,却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浅笑说:“这下你可真是凭自己出名了。”
贺良景了然笑道:“当个声名远扬的花瓶不也很不错?听闻云梦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趁试修大会还在继续,我这几天可以到处游玩了。”
一直没说话的谢玄易插嘴道:“顾玉,你可别想着和贺良景一起,被别人看到长泽派的四长老不继续看剩下两个弟子的比赛,却和输了的大弟子一起游玩云梦——六长老手里的书籍指不定又要多出好几本呢。”
贺良景认为掌门说的非常有道理,一拍手道:“掌门说的对,可不能再有那种书了。师尊你别担心,我一定不去危险的地方!”他掏出一张画的歪七扭八的地图,“今早我和一个云梦的姐姐聊天,她给我说了些好玩的地方,我已经做好攻略了!”
前有谢玄易找不痛快,后有贺良景围堵,顾玉再怎么样也只能死鱼翻腾无济于事的妥协:“……你记得离那个女人远些,如有危险立马传讯于我。”
“自然,自然。”他眨眨眼,“我是最最惜命的。”
顾玉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道:“不要靠近她,也不要可怜她,更不要相信任何她与你说的话。知道么?”
贺良景愣了愣,道:“……知道了。”
人是一种极其叛逆的物种,当你给他一个不起眼的盒子,如果你说:“爱开不开,随你的便。”他或许会因为这个盒子的平凡,而很快的遗忘它在某个角落。而你如果操心的劝诫:“切记远离它,千万不要打开。”那么千万不要打开这六个字将会盘旋在他的脑海久久不散,直到某一天,他忍受不了此等魔咒,惧怕却又好奇的打开了盒子。
贺良景的愿望是快乐的过完他的一生,他想某一日带着自己爱的人踏遍大江南北,看过人世间种种,最终同葬在某处青山上,就这样平庸的活平庸的死。
当然,贺良景认为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的话,这个愿望还是很容易实现。
他离开了比试的场地,来到了云梦著名景点梦蝶谷,清幽的山谷中随处可见透着盈盈蓝光的梦蝶,听闻梦蝶夜晚如果飞到人的床头,会记录并吃掉他的梦境,但梦蝶十分挑食,它只食噩梦,不食好梦。
梦蝶谷并不是只有贺良景一人,还有其他的云梦弟子也在,贺良景询问一位看起来正在偷懒的云梦弟子,问道:“姐姐,我听说梦蝶它只吃人的噩梦是吗?”
那位云梦弟子看他长得好看,又知最近试修大会举行,本着来者是客的心态,耐心道:“对的,梦蝶所食噩梦可以被云梦秘术所窥,不过没人会感兴趣别人做的噩梦——好吧偶尔也会看看,但你也看见了,梦蝶那么多,压根看不过来。”
贺良景好奇道:“梦蝶是只有云梦有吗?”
“是的,不过梦蝶是两千多年前突然出现在云梦的。”
“突然?”贺良景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云梦弟子道:“我们门派所记录的历史是这样写的,初时仅有一只,某日这只最初的梦蝶飘进了那时云梦掌门的房间,掌门从没在人间见过这种生物,觉得稀奇,探查后发现它无害,又觉得它长得养眼,便找了个好地方养着,那处好地方就是如今的梦蝶谷。”
“那只有一只,怎么繁殖啊?”
云梦弟子笑了笑:“噩梦吃多了,梦蝶自己便会分裂出新生儿,好在它们寿命并不长,所以倒也没有引起数量恐慌。而且你也知道,梦蝶是我们云梦一大象征,很多术法都与它有关。”
贺良景手指接住一只梦蝶,道:“那梦蝶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变成一片晶尘,这些晶尘对我们云梦而言又有其他用途,涉及门派隐秘,恕不能告知啦。”云梦弟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对了,那位掌门对最初的梦蝶做了标记,在发现它即将寿尽时用特殊术法将它制成了标本。”
贺良景挠挠脸:“啊?为什么啊?”
“因为那位掌门说梦蝶上有一抹陌生的灵力,那抹法力或许是所设灵力之人记录的一段音像,又或者是一段文字。梦蝶能承载的灵力又能有多少呢?可这么点微末的灵力,那位掌门穷尽一生都没有解读出来。”
贺良景道:“那梦蝶的标本呢?”
云梦弟子指了个方向:“在梦蝶谷的最深处,那位掌门将它留在了那里,任何人都可以去尝试解开它。不过两千余年,谁也不曾成功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以贺良景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去,他向这位云梦弟子道了谢,马不停蹄的就往梦蝶谷深处赶。
越往里处光线便越暗,如同黑夜的深谷中梦蝶所发出的幽光便越亮,它们围着贺良景飞舞,而在山谷的尽头,阳光从山的罅隙间宛若利箭乍破而出,笔直又散漫的照在那汪碧玉般的湖面,折射的光纹恰好打在山墙所挂着的梦蝶标本上,原本死气沉沉的物件因这浮光显得生气蓬勃。
也许因为太远太深,这里除了贺良景再没有外人,他入神的看着那只已经死亡的梦蝶,这个标本却明显与他在外面看到的不一样,
这只梦蝶,即使已经被挂在墙上被做成标本,可贺良景能看见它蓝色的翅膀中约摸透着红色。这很难说清,贺良景想,但事实就是这样,它的翅膀并不是纯粹的蓝,可能是这只梦蝶的梦里人杀了人,死亡流出了血。
他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隔罩触碰它,而就在下一秒,它翅膀里隐约的血红越来越盛,直到贺良景以为它要时隔两千多年实施一次诈尸时,他听到了这只梦蝶在说话。
他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个声音他总觉得熟悉,却又有些陌生,让他不敢确定是谁。
“这只梦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进我马尾那束头发里的,总之我竟然毫不知情的带它出来了。”
“人间的很多环境它似乎不太适应,其实放平时我是不在乎它死活的,毕竟我们那儿太多了,可惜来了人界,物以稀为贵,我看着它也算睹物思乡,虽然我目前也没有很想回去,毕竟我还没玩够。”
“于是我看了又看,发现你们云梦所处的地脉最适宜它生长,便溜进你们这——我好心没破坏你们的护山大阵,花费一番心思偷偷进来的。这小东西就先放在你们云梦这养着,毕竟带回去很麻烦,到那时估计都有一群梦蝶了。哎,怪我太心善,舍不得它客死他乡,便宜你们这群人了,它用处多着呢。”
他听见梦蝶继续道:“毕竟魔界长得好看又有用的东西不多,它就算一个。”
把叛逆梦蝶放到云梦后的某一天,贺良景在吃烧饼时突然想起一件事:魔界留音术和人界的并不相通啊,我岂不是白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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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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