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现在有还债的机会，玄微子也不像刚才那么冷淡了。他轻咳两声：“你早说啊，跟老夫绕这么久圈子。”
他并不担心沈云迢是编来骗他的，因为他欠萧槿一个人情的事除了他二人没有其余人知道。沈云迢既然提到这点，肯定是萧槿亲自说的。
沈云迢摸了摸鼻子，他也不知道萧槿的话如此好使。
玄微子坐到他身旁，态度和缓下来：“你炼丹的方式没问题，只是技巧上有些不足。”
“技巧？”沈云迢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跟着萧槿入门，从未听过什么技巧。
玄微子有几分无奈，解释道：“炼丹并不是盲目的，需要从外部判断丹炉内部的变化，通过火候和气便知晓材料炼到哪一步了。”
沈云迢灵光一闪：“也就是真人刚才说的‘望气’？”
“不错。”玄微子正色道，“炼丹先要学会望气，通过丹炉冒出的气判断里面是什么情况。丹药能否成功通过观察气的多少、形状，以及传出的气味，便可知道这炉丹有几分把握能成。”
沈云迢理解他说的话，只是对于望气该怎么望有些好奇，玄微子见此，亲自给他演示了一遍。
“比方说你这炉清灵丹，气散，香味浅淡，炼到最后肯定是废丹。”玄微子抬手拿来一个小炼丹炉，又取来清灵丹所需的材料，一一放进去。
一团淡青的火焰从他指尖冒出，仿佛有生命一样滑向炉底，灼灼燃烧。
沈云迢眼底映照着火的颜色，迟疑地问：“是蕴炎真火？”
玄微子眼里露出赞赏：“有几分眼力，这确实是蕴炎真火。不过炼清灵丹，普通的火和真火也无甚差别。”
见沈云迢盯着真火，玄微子挑了挑眉梢，“你这小辈是不是心动了？想给自己也弄一个？不过收集真火并不是容易的事，这蕴炎真火，我当年也是在萧长老帮助下收的。”
原来他欠的人情在这里。沈云迢摇头：“前辈误会了。真火可遇不可求，晚辈现在没想那么多。”
“这才对嘛，年轻人就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你看。”玄微子指着自己面前的炼丹炉，“可有闻到一股木叶香？”
沈云迢仔细嗅了嗅，点头。
“再看炉上的气，浓而不散，正是关键时刻，用微火将剩余的材料炼化……”玄微子指尖一动，丹炉下的真火瞬间变的微弱。
沈云迢看的眼睛不眨，他知道炼制清灵丹中间要控制火候，但没想到有这几层变化。
在玄微子的控制下，丹炉上的白气袅袅如烟，越发清澈的木叶香飘出，令人神清气爽。
不消说，这炉肯定是品相极好的清灵丹。
沈云迢再看自己炼出的丹药，心里有了计较。
半个时辰后，玄微子打开炼丹炉，里面整整齐齐的十颗清灵丹圆圆滚滚，晶莹如玉。
“望气术往往需要丹师十年、百年地练，方可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玄微子将丹药取出，赠给沈云迢，“你若想学望气，也非一日能成。你还学么？”
沈云迢接过丹药，垂目想了想，缓缓开口：“真人是问我……是否会长久坚持下去？”
“唉，你们修境界的，与我们修品级的，本就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我这是在提醒你，浪费时间在炼丹上，你的境界难道不要了？”玄微子如今已经是七品丹师，但修为不过化丹境，“若非灵脉闭塞，无法突破更高一层的境界，又有几人会走丹师一途？”
沈云迢顿了顿，看玄微子神情似有落寞，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学炼丹确实是一时兴起，对于玄微子来讲，自己那点努力恐怕在他看来就像草木上的露水一样。
“真人，我……”
沈云迢话未说完，玄微子便打断他：“不必多言，我不是说让你必须放弃现在的修行改炼丹，反而是希望你坚持现在的道路。修真一途不易，不要浪费天资。”
玄微子站起身，在后面的柜子里翻找，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册。
“这是我以前炼丹时的笔记，记录了数十种丹药望气的过程，你拿去看看，上面的注释都是我后来亲自写下的。”玄微子道。
“多谢真人。”
“不必言谢。刚才我已经给你演示过一遍，你自己再试试能不能炼出清灵丹来。”
“嗯。”
沈云迢将书收进储物袋，把炼丹炉清理后，重新放入材料。
刚才玄微子的教导他都铭记于心，在丹炉冒出白气后，便减少薪柴，将火候控制在恰好的大小。闻到炉中越来越清的木叶香，沈云眸光渐亮，连玄微子目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竟然成了。”玄微子心道。
虽然刚才他让沈云迢练习，但其实没想过沈云迢能一看就会。本以为还要多指点几次，但目前看来，沈云迢在观察入微上，倒不比飞兰峰的丹师差到哪了。
是个炼丹的好苗子，可惜，是月痕雪的徒弟。
而且他看的出来，沈云迢现在的境界也不低，是绝不会中途转丹师的。
玄微子摸着下巴上的白胡子，有些感慨。
这世上拥有天赋的人，往往比庸人选择更多。
时辰到，清灵丹炼制完成。沈云迢打开丹炉，里面躺着六颗圆滚滚的丹丸。
虽然不及玄微子炼成的那般多，但至少成功了。
沈云迢满意地将丹药收起，向玄微子告别。事情已经解决，他便准备回梧桐院了。
玄微子将一块令牌给他：“这是出入天枢宫的信物，我曾许诺过谁能补足忘尘丹剩下三味材料，成丹后便赠给他三百颗。你三天后来取吧。”
沈云迢收好令牌：“是。”
……
拜别玄微子，沈云迢回到梧桐院。
他在飞兰峰上的事没有遮掩，消息很快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有心人耳朵里。
第二天便有人来访，自称是演机堂弟子余慕，说他们堂主请他过去一叙。
沈云迢不认识什么演机堂堂主，并不愿去。那前来传话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我们堂主有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方便，有什么事直接说，别打扰我修炼。”沈云迢关上院门，刚走两步，大门便被身后的人一拳轰开。
“沈云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堂主请你，那是给你面子！”眼看任务要完不成，余慕脸上露出戾气，看起来想用武力逼迫沈云迢同意。
沈云迢侧头扫他一眼，语气冷淡：“你们的请客之道就是如此么？要么把门给我修好，要么滚。”
那人瞪着沈云迢背影，见他始终不动，咬咬牙还是转身飞走了。
沈云迢看着破烂的大门，叹了口气。
第三日。
沈云迢刚修好大门，便看见一位锦衣男人站在机关做的朱雀上，带着人朝他徐徐飞来。
不用猜，这肯定是演机堂的人。他们最擅机关之术，也只有他们天天操控着机关在天上飞。
沈云迢打算当没看见，转身要走，身后一道醇厚的男声叫住他：“小友留步。”
沈云迢转过身：“阁下就是演机堂堂主？”
男人颔首，从朱雀上走下：“正是。”
堂主都亲自来了，看来这件事对他很重要。沈云迢瞥向他身后，只见一个手臂带着铁甲的男人拎着此前见过的余慕，“啪”地一声甩到沈云迢面前。
沈云迢：“堂主这是……”
“我的属下办事不利，让小友见笑了。”
演机堂主居高临下瞥了瞥余慕，余慕咬着牙跪在沈云迢面前，垂首道：“昨天是小人太过冲动，冒犯了沈道友，请沈道友恕罪！”
沈云迢目光掠过他，回到演机堂主身上：“既然堂主亲自来了，那就进屋说吧。”
沈云迢走在前面，演机堂主挥手制止身后的人跟着，独自跟沈云迢进了屋内。
沈云迢给他倒了杯茶，开门见山：“堂主有什么事，还请直言。”
演机堂主顿了一下，缓缓开口：“既然小友都这么说，那在下也不绕圈子了。某今日来不为别的，而是想向小友求一颗忘尘丹。”
“忘尘丹？”
“不错，听闻小友前两日破了玄微子真人的难题，能得真人三百忘尘丹相赠，所以在下想找小友讨要一颗。不管什么条件，只要小友提出，能办到的我势必不会推辞。”演机堂主目光诚恳，说出来意。
沈云迢目光闪了闪：“既然如此，堂主为何不亲自找玄微子真人？没必要拐着弯找我吧。”
演机堂主闻言，脸上有些许尴尬：“实不相瞒，我曾找过真人。不过真人不肯相见，在下别无他法，只能来找小友了。”
原来如此……沈云迢默默喝茶，放下茶杯道：“敢问堂主要忘尘丹有何用？”
演机堂主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叹息着开口：“我有一位至交好友，因为心劫一直无法突破，我便想着用忘尘丹帮他化解心障，切莫再沉浸过去。”
忘尘丹，有忘却前尘、了断情爱之意。修士若有无法跨越的心魔或者情劫，服下忘尘丹后便可尽忘前尘。
演机堂主的叹息飘散在空中，沈云迢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我知道了，堂主的要求我不是不能答应，但相对的，我想让堂主帮我做一件东西。”沈云迢开始谈条件。
演机堂主露出喜色：“但说无妨。”
“飞舟。”沈云迢道，“演机堂擅机关炼器之术，做一艘飞舟对堂主来说应该不难？”
“不难！包在我身上！”演机堂主大手一拍，定下此事。
……
到了约定的时间，沈云迢拿着令牌前往天枢宫。
三百颗忘尘丹已经装好在葫芦里，玄微子递给他时，告诫他不要轻易服用忘尘丹。
沈云迢汗颜，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乱吃。
玄微子微微叹息：“不会就好，忘尘丹为何能排到七品，不仅是因为它难得，更是因为一旦服下便没有后悔的余地。不管是凡心境的修士，还是归元境的大能，都一视同仁。”
至于为何没有九玄境，是因为九玄只存在传说之中，没有九玄境的人服下过，自然没有答案。
玄微子道：“这世上，无药可解忘尘丹。”
沈云迢回去的路上，还在回想玄微子这句话。
忘却前尘四字，让他无可避免的想到萧槿。
但萧槿又是不同的。
忘尘丹能让人忘记前尘，却无法掩盖前尘因果。萧槿的过去是被天机蒙蔽，连雾厄仙尊都算不出来，肯定是别的原因。
只要不是因为忘尘丹，沈云迢便放下心了。
他依照先前的诺言将其中一颗赠给演机堂主，那边也是非常迅速地送来了飞舟设计图。
不过不等沈云迢的飞舟做好，月痕雪便传信让他去离明宫。
宗门有新的任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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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