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拿了人家的银子,又欠着救命的恩情,那把人家丢下一走了之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无论如何,也得看看是不是还能再抢救一下吧!
小六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探向慧云的鼻下。
谢天谢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赶紧换到慧云的另一侧,左手托住她的胳膊,右手稳住她的肩,然后小心翼翼、慢慢地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
慧云的伤主要集中两处,一处在左肩,整个肩膀血肉模糊,隐约可见里边粉红色的筋骨;另一处则从右下腹直至大腿根部,像是被某种锋利的物体狠狠地划过,伤口长而深,皮肉往外翻着,同样也血流不止。
难怪她会昏迷不醒,如此严重的外伤,不知她在这里躺了多久,若是继续躺下去无人发现,恐怕浑身的血都能流光了。
深山野坳的找不到郎中,小六也不懂什么医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能不能保住大婶的性命就看天意了。
他立刻站起身来,跑到周围的树底下,撅着屁股开始翻找一种名为金毛的蕨草。
金毛蕨的根块可以止血,最重要的是这种草极为常见,山间地头的随处都有,穷苦人家的若有个什么轻微的破皮流血,都是拿它来用。
不过小会的工夫,他便挖出了一小堆,迅速跑到溪边洗净,随后用石头将其捣碎成糊状,往慧云的伤口上敷了厚厚的一层,接着,又从慧云的裙摆上撕下一大截布料,做成两条长长的绷带,帮她简单地包扎了一番。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半沉入山后。再过一会,山林里就会彻底的黑下来。
按照小六最初的设想,如果不能赶在天黑前下山,就找一棵大树,爬上最高的枝头,数着星光捱一晚。毕竟,吃人的凶兽虽多,但长翅膀的还真没听过。
但是,他捡到了落难的慧云,而慧云受了很严重的伤。
天快黑了,他显然无法将慧云弄到树上去,一来背不动,二来以慧云当前的伤势也经不起剧烈的折腾。
可任由慧云躺在这里的话,估计半夜就得喂了野狼。
该怎么办?真是不救吧,良心上过不去,救她吧,首先这树就上不去了。
偏偏群山静默,草木无声,几只小鸟却扑棱着翅膀,在溪边叽叽喳喳地吵闹个不休。
小六又烦又饿,听到这聒噪声,顿时连小鸟都恨不得拔了毛烤来吃。
烤鸟的念头一闪而过,主意瞬间就有了,他忆及以往在山上过夜时,老叫花总会生上一堆火,不仅仅是为了烤兔子,最重要的是防止野兽靠近。
他说,甭管多凶猛的野兽,都是惧怕火的,所以火越旺越好。
老叫花虽然各种的不靠谱,但在惜命这一点上,一直都很擅长。
小六往四周走了走,最后决定在水潭边的大树下生火,原因很简单,万一火堆不管用,至少还可以上树嘛,他也是很惜命的!
水潭距离慧云躺着的地方有点远,而且她还昏迷着,只能缓慢地挪移过去,又是个不小的力气活。
小六找来了一些藤蔓,以最快的速度绑了个简单的软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慧云移上去,一路连拉带拽地拖行到树下,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完了,两只手被勒得火辣辣的疼。
安顿好慧云后,他在旁边生了一堆火。
慧云还没有醒,他的肚子实在饿得厉害,决定趁着天色尚未完全暗淡,再去周围寻找一些柴火回来。如果还有野果之类的额外食物,那就更好不过了。
然而,设想总是很美好,天色却是说黑就黑。
仿佛只是眨眼间,月亮便爬上了半山腰,像个遮羞的少女,躲进了云层,不肯再出来。
除了两捆树枝,他就只捡到一小兜蘑菇,还丑了吧唧,有点焉的那种,好在没有毒,放在火上烤一烤也能将就着填填肚子。
小六坐在火堆旁,耐心地烤着蘑菇,慧云在旁边昏睡,橘色的火焰噼里啪啦地跳跃着,映照着她的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由于受伤失血的缘故,慧云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有点像棺材铺里扎的纸人一般,惨白得没有生气。因为白,所以眼圈周围的乌青就特别突出,像是……像是传说中的僵尸女鬼!
念头刚一蹦出,小六立马呸呸两声,几乎想要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大晚上的闲得发慌了,尽琢磨些啥乱七八糟的来吓唬自己!
火很暖,烤蘑菇的香气逐渐变得浓郁,似乎有些糊了,还带着一股子焦香。
白天的山林四野无声,但一到晚上,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狼嚎,打破了夜的宁静。
他一边嚼着烤蘑菇,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从秦老爹到阿香,从烤鸡腿到糠菜馒头,反正拣着哪说哪,只当给自己提神壮胆。
只是,有什么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了,吼吼……
犹如一声惊雷,从天际投掷下来,惊醒了沉睡的夜幕,震得整个山林都瑟瑟发抖,夜鸟惊啼着盘旋在半空。
小六含着蘑菇正昏昏欲睡,突然间被这震耳欲聋的吼声惊醒,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颤,一口蘑菇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噎得差点儿没当场背过气去。
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显然不可能是野狼发出来的。
瞌睡虫霎时间消失得无踪无影,他扯着脖子翻了好几个白眼,才把蘑菇强行咽下去,然后咻地站起来,瞪大眼睛,警觉地环顾四周。
月光朦胧,星光稀落,四周笼罩在一片茫茫夜色里,不管他怎样努力地瞪大眼睛,始终都看不清楚。
他在恐惧与紧张中等待了许久,那个令人不安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四周一片寂静,连虫鸣鸟叫都戛然而止,仿佛在这片天地间,只剩下了一堆火,两个人。
难道刚才出现的是幻觉?不可能啊,小六揉了揉眼睛,然后就在这一瞬间,清楚的看到,在无尽的夜色中,多出来了两点移动的微光。
光是从缓坡的那一头,北边的山脚下移动过来的,像两个圆圆的小灯笼,缓缓地向这边靠近。
小六急忙俯身下去,摇晃着慧云:“大婶,大婶,你快醒醒,有什么东西朝我们来了!
慧云没有醒来,他慌张得不行,胡乱抱起一捆柴就往火里丢去,火光先是黯淡了一下,紧接着迅速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照得周围顿时明亮了不少。
一头猛兽的轮廓逐渐显现在火光下。尽管曾经在街头的妙笔生花中无数次目睹,也在说书先生的绘声绘色中时常耳闻,但小六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与老虎狭路相逢,并且这一日还来得如此之早。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极力地说服自己要镇定,不要惊慌,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这是一头吊睛白额的斑斓大虎,两只铜铃般硕大的眼睛,四条腿粗壮堪比门柱,蹲坐下去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
它并没有马上发动攻击,而是隔着火堆,静静地打量着小六,眼睛里好似燃烧着两簇红红的火焰。
老叫花说的没错,野兽的确对火有所畏惧。但是,一旦火势减弱,一旦柴火燃尽,老虎会不会直接扑过来,一口咬断他的脖子,然后将他连皮带骨地啃个干净?
他不想死,他还小,还没体验到瞎子所说当大人物的滋味,怎么甘心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尤其还死得稀碎!
噗噗……
人一紧张,某些行为就特别的不受控制。
比如说,小六这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大响屁,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候,震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羞赧了。
隔着火堆,虽然熏不着,但老虎可能觉得小六的屁声挑战了它的虎威,立即以一声低沉的嘶吼进行了回应。
小六再次汗毛倒竖,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稀薄了许多,急忙捡起一根烧火棍子护在身前。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棍子在小六的手心渐渐被汗水濡湿。而那只老虎,却像是在守着自家豢养的猎物般,从从容容地趴卧下来,开始慢理斯条地□□起了虎爪。
虎爪尖锐无比,虎舌长而猩红,小六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舌头上生长着的倒刺,以及那一口令人不寒而栗的獠牙。
它这是在做享用大餐前的准备吧,小六的脑海中仿佛浮现起獠牙穿透过颈项,留下两个血洞的恐怖情形。
火堆燃烧得极旺,炙热的温度使得冷汗还未濡湿衣襟,就已经被匆匆蒸发掉。身体一点点的回暖,小六捂着脖子,望向老虎的目光,也一点点地变沉。
难道要认命等死?他的人生信条里,有能屈能伸,有蝇营狗苟,有苟且偷生,可唯独没有过这个!
既然结局左右不会更糟了,那为何不试一试,万一能死里逃生呢!
小六收回目光,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当前的处境来。
这个地方其实挑得挺好,前无遮挡,后靠大树,树后还有水潭做为退路,位置可以称得上是得天独厚。
就是不知道号称大猫的老虎会不会爬树,然后那潭水有多深,够不够他躲开老虎的追杀?
他水性尚可,但水潭不大,如果老虎跟着跳下来,迂回逃避肯定是行不通的,只有往水底下潜。
他就不信了,一个山林里跑的毛畜,还能会潜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