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宗门的路上,气氛凝重。
明枫全力御剑,神识外放,警惕着可能再次出现的袭击。石铁铁坐在飞剑后端,抱着膝盖,沉默地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她不再是那个刚下山时看什么都新奇的小丫头,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偷袭,她清澈的眼眸中,多了一些沉稳睿智的光芒。
她反复摩挲着怀中那枚已经失效、布满裂纹的“小挪移符”。是道君给的符,在关键时刻自动激发,救了她一命。
道君……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危险?
一种混合着后怕、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她不怕正面对敌,哪怕是那头强大的独角魔蜥,她也敢挥拳相向。但那道来自阴影处的、无声无息的毒箭,却让她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原来这世上,有些恶意,并不需要理由,也毫无征兆。
“明枫师兄,”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我的血脉吗?”
明枫身形微顿,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或许。战神血脉,足以让许多势力疯狂。但也可能……另有缘由。”他想起了师尊之前的叮嘱,关于万宝阁,关于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目光。这次的偷袭者,手段狠辣诡谲,不像是寻常势力。
石铁铁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将怀里的玉符握得更紧。
她想要变强,更强!强到足以面对任何明枪暗箭,强到……不再需要道君耗费心神为她算计,为她担忧。
当飞剑穿过天机峰的云层,稳稳落在峰顶平台时,云清尘已然静立在静室之外。
风雪拂动他月白的袍角,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透明,仿佛随时会羽化而去。但他的目光,在触及石铁铁安然无恙的身影时,那深潭般的眸子里,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
“师尊。”明枫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沉重,“弟子无能,未能护得师妹周全,遭遇不明身份者偷袭,幸得师尊所赐灵符……”
云清尘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的目光落在石铁铁身上,将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眼底残留的惊悸,以及那紧紧攥着失效玉符的手,尽收眼底。
“过来。”他淡淡道。
石铁铁乖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道君……我……我把您给的符用掉了……”
云清尘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腕脉上。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神识探入,仔细检查着她的身体状况,气血运转,乃至那刚刚觉醒、尚且活跃的血脉之力。
片刻后,他收回手。
“无碍。气血略有震荡,静养一日便可。”他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可有看清偷袭者形貌?”
石铁铁摇头:“没有,它速度太快了,是从影子裡射出来的黑光。”
云清尘眸色微沉。影子?黑光?这让他联想到一些极少现世、精通暗杀与诅咒的诡秘传承。
“此事我已知晓。”他没有再多问,转而看向明枫,“将魔蜥处理好,按常规任务回报即可。今日之事,对外不必提及。”
“是,师尊。”明枫明白,师尊这是要将此事压下,暗中调查。
云清尘又看向石铁铁:“回去休息。今日起,暂缓外出历练,专心巩固修为,熟悉血脉之力。”
“是,道君。”石铁铁乖乖应下。
看着石铁铁走向偏殿的背影,云清尘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他转身回到静室,门扉无声合拢。
静室内,他盘膝坐下,并未立刻调息,而是取出了那枚陪伴他多年的古朴龟甲。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精血,滴落其上。
精血融入龟甲,瞬间,无数细密繁复的卦纹亮起,如同活物般游走、组合,推演着与那道“黑光”相关的因果线。
他要算!算清那暗处毒蛇的来历!算清他们针对铁铁的真正目的!
然而,就在卦象即将成型的刹那——
“噗!”
云清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周身原本就脆弱的灵脉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手中的龟甲更是“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路!
卦象,在一片血光与混沌中,戛然而止!
反噬!
天机反噬!
他强行推演被某种强大力量遮蔽或混淆的因果,引动了自身最致命的隐患!
云清尘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血沫,灵脉如同被万千冰针刺穿,剧痛难当。他靠在云榻上,气息急促而微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竟能遮蔽天机……牵扯如此之深……”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对方的来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甚至可能涉及……与他自身死劫同等级数的存在!
是为了战神血脉?还是……冲着他云清尘来的?利用铁铁,作为对付他的突破口?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伴随着的是神魂与灵脉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他艰难地取出一枚氤氲着浓郁生机的灵丹服下,闭目调息,强行压制着翻腾的气血和濒临崩溃的灵脉。
这次强行推演,代价巨大。他的伤势,恐怕要恶化不少。
但,他并不后悔。
至少,他确认了威胁的存在与层级。至少,他将那丫头安然无恙地护了回来。
静室外,风雪依旧。
偏殿中,石铁铁盘坐在榻上,却无法静心。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道诡异的黑光,以及……道君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总觉得,道君刚才检查她时,气息似乎比平时更加虚弱。是因为担心她吗?
她甩甩头,不再胡思乱想,开始按照《磐石守心诀》的法门,引导气血,平复体内因惊吓和战斗而产生的细微震荡。
然而,就在她心神渐渐沉入修炼之时,一股强烈的不安感陡然袭来!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是道君!
一定是道君出事了!
这种感应毫无缘由,却清晰得让她无法忽视!是源于那数次救命之恩的牵挂?还是源于血脉深处某种未知的共鸣?她不知道!
她几乎是瞬间就从榻上跳了下来,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偏殿,朝着静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道君!道君你怎么了?!”她用力拍打着静室的门,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慌,“你开门!让我进去!你是不是受伤了?!”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石铁铁更急了,她想起之前道君咳血的样子,想起他那脆弱如琉璃的灵脉……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
“道君!你开门啊!求求你开门!我害怕!”她用力撞着门,那坚实的、带有禁制的门板在她巨力撞击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却纹丝不动。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门内,传来一声极其微弱,仿佛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发出的声音:
“……无妨……回去……”
这声音气若游丝,比风雪声还要轻,却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石铁铁的心里。
道君从来不会用这种声音说话!
他一定出事了!很严重的事!
“我不走!”石铁铁倔强地喊着,眼泪终于决堤,“你不开门,我就在这里守着!一直守着!直到你开门为止!”
她不再撞击,而是直接抱着膝盖,靠着门板坐了下来,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像一只被遗弃的、却又固执地要守护着什么的小兽。
静室内,云清尘听着门外传来的、少女压抑的哭泣声和那执拗的“守着”的话,想要斥责她离开,却连张口的气力都几乎耗尽。
灵脉的剧痛和神魂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虚弱中,门外那细碎的哭声和坚定的守护,却成了唯一能触及他感官的存在。
冰冷了数百年的心,在这一刻,被那滚烫的眼泪和笨拙的执着,烫得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终是没有再开口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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