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南知洗过澡,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个东西。

手掌大的棉花娃娃,穿着紫色裙子,背着黄色的小兜,用黑丝线勾勒出的眼睛又圆又大,拿在手里,绵软的身体充满弹性。

南知坐在床边,盯着手上的娃娃,目光沉静幽深。

半晌后,她指尖微动,轻轻捏了捏娃娃的身体。

孟献的生物钟规律,一向晚睡早起。

早上起床洗漱过后,他精神抖擞地去厨房觅食。

南家的厨师每顿一般要做两份饭,一份是南知专属,一份是其他人的。

孟献看着厨师专注地将食材精确到每毫克,确保每一道菜都和养生专家给出的食谱一模一样,不由挑了挑眉。

这么多年,这样的场景不管看多少次,他都不能习惯。

他从冰箱里拿了片冷吐司,叼在嘴里,懒散笑问:“你这是做饭还是养小白鼠呢?”

厨师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头也没抬,“小知身体不好,得养得精细点。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活得那么糙也没问题。”

孟献把这话当成夸奖,得意道:“那可不,我要是命不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命太硬,所以才能撑住那个命太弱的女孩。

半真半假的一句话,厨师愣了下,转头看了他一眼。

孟献靠在流理台上,神情散漫,眼尾垂落,咬着吐司,似笑非笑。

“这里,总比你原来的地方好。”上了年纪的厨师说道。

孟献刚来南家是什么样子,这里的所有人都还有印象。

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大伤小伤,脸上黑乎乎一片,长什么样子乍一眼都没法认出来。

说难听点,那时候的孟献跟路边的野狗没什么两样。

有家也是没家。

如果不是被南知父母找到带回来,他原本的生活轨迹肯定和现在毫无关联。

甚至是比普通人还不如。

更别说从小享受到优渥的生活,受到良好的教育,甚至成为重点高中的优等生。

孟献耸了耸肩,笑着说:“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也没说这里不好。”

“有钱花有学上,吃喝不愁。”他敲了敲流理台面,“不过就是当个护身符嘛,保佑大小姐长命百岁,健康平安。”

厨师低语道:“你明白就好。”语气是一派理所应当。

南家所有人对孟献的期待就是如此,他能够好好地陪在南知身边,保佑南知健康无虞。

孟献眼皮撩起,唇角挂着浅笑,眼底隐晦的情绪却不动声色遮去,默不作声地咬着冰凉的吐司。

佣人打扫完楼上的卫生,来到厨房,开始清理厨余垃圾。

孟献囫囵吃完那片吐司,让出位置,不打扰佣人清理厨房卫生。

跨出厨房大门的时候,却眼尖看到敞开口的黑色垃圾袋里有一个熟悉物品。

孟献眸光顿住,脚步停下,俯身将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穿着紫色裙子的棉花娃娃,因为和其他垃圾混合在一起,紫色边缘沾染上了一圈脏污。

佣人把厨余垃圾收拾完,一抬头就看到孟献拿着那只娃娃,连忙说道:“阿献,那个是垃圾,你别乱翻,我待会要扔出去。”

孟献转头,问道:“这堆垃圾是谁扔的?”

“我刚从小知房间里收拾出来的。”佣人没觉出不对,解释说,“小知说不要了,她说也不知道都被谁碰过,她觉得太脏了。你也赶紧放下来,赶紧洗手消毒,别传染上细菌病毒。”

——

南知洗漱过后离开房间,刚推开门,就被吓了一跳。

他无声无息,也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

南知细眉轻蹙,下意识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朝他不满看去,轻斥道:“能别随便吓人吗?”

孟献脸色冷沉,看她捂住心口,讽刺道:“怎么?做了亏心事,心虚啊?”

南知将捂住胸口的手收回来,一脸莫名:“我心虚什么。”

孟献从背后拿出那只娃娃,一把怼到她面前,只差一公分,就要撞上南知的脸。

“解释一下。”

南知皱眉,后撤一步,离那只娃娃远了点。

再抬眼看去,发现娃娃身上的脏污已经被清理干净,比昨晚看起来新了些。

南知缓慢眨了下眼,“我记得已经把它扔了。”

孟献:“我捡回来了。”

南知淡声说:“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捡垃圾。”

孟献见她没有任何心虚不安,如此镇定冷静,还不忘刺他几句。

瞬间被气笑,声音压低,散发出一股压迫感,“说说,为什么扔了,它怎么就脏了,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

他周身气息冷酷,可南知没被他的散发出来的压迫气息影响分毫,面色仍旧平静。

“无缘无故出现在我房间里,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留着?”她淡声反问。

无缘无故,来路不明。

孟献听到这八个字,绷紧的肌肉忽然松懈下来,冷酷气息散去,整个人又流露出散漫无所谓的姿态。

他上前一步,右手撑在门框上,高大的身躯将南知完全笼罩。

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但南知没有后退,反而抬眼静静看向他。

“这是我送你的。”

南知偏了偏头,目光无声。

“昨晚你在洗澡,我就给你放到床头柜上了。”孟献说,“不是来路不明的东西。”

他将手里的娃娃递出去,“拿着,昨晚不是不开心,哄你的。”

南知指尖动了动,却没接,问道:“你那只眼睛看出来我不开心?”

“我是没看出来,你每天不都是这个样子。是白姨说你不开心,让我哄哄你。”孟献唇角勾起浅淡弧度,“你心情一不好,连带着大家都受罪。”

南知冷淡反问:“让你受罪了?”

孟献闻言,将递出去的娃娃收回来,肩膀一塌,随意靠在门框上。

他很高,即使是这样斜倚的姿势,也比南知高出许多。

“可不是我受罪。”他的语气含着笑意,与其说是抱怨控诉,不如说是和她讲一个笑话。

“我不仅要照顾你的身体,不能让你生病。还要照顾你的心情,别让你不高兴。你一旦有任何差错,责任可是完完全全在我。”

他审视着南知的脸,眉头拧起,思索一番后,意有所指:“所以你真的有不开心吗?我怎么觉得你应该挺爽的。”

“昨晚在那么多人面前宣布我是你的仆人,耍够了大小姐威风,面子丢尽的人是我,被你讨厌的人好像也是我。”

他表情疑惑,也觉得这件事着实滑稽,自语道:“怎么反过来又变成你不开心了。”

南知眼皮轻颤了下,“你不是吗?”

孟献疑惑:“什么?”

南知说:“你不是仆人吗?”

孟献愣住,看着她,张了张口,似乎有话要说,可到最后也只半笑不笑道:“南知,伤人自尊心,你可真有一套!”

“你那些朋友不是已经为你出气了。”南知紧跟着说道,语气强烈。

一个个,多么同仇敌忾,将他护在身后,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她。

“别跟我说你因为这个不开心。”孟献皱眉,觉得她提起这事毫无道理,嗤弄道,“找个好点的借口吧,你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想法。”

“是不在意。”南知冷声说,“可也没有承受无妄之灾的道理。下次,你的那些朋友为你出头之前,烦请你先向他们说清楚,你在我这里得到了什么。”

这句话不掺杂任何严重的字眼,可却实实在在将两人的关系敞开来。

而这清晰的事实,似乎比“仆人”两个字更令人不适。

孟献收起了所有的表情,直直盯着她,一瞬间有种刚来到南家,见到这个女孩的感觉。

那时候的南知比现在小,也比现在更阴郁。

见到孟献的第一眼,就对他发起了驱逐动作。

她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尤其是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孩。

孟献想到往事,下意识抬手摸向左眉,那截被切断的疤痕,出自她毫不犹豫挥舞出的刀锋。

南知看到他的动作,眸光微黯,偏移开视线,朝外走去。

却在下一秒,被他伸臂拦住。

孟献低头看她,调整好了情绪,好声好气说道:“你要是因为他们不开心,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紫色裙子的棉花娃娃再次递给她,“我以后让他们对你客气点,收下吧,别生气了。”

南知的身形僵住足有半分钟。

他的语气很温和真诚,似乎真心实意对她道歉。

南知垂眼,看向那只娃娃,“你从哪里拿来的娃娃?”

孟献没多想,顺口说道:“昨晚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

南知的脑海里一瞬间划过昨晚的某些画面,抬头说道:“孟献。”

“……嗯。”孟献淡淡地应了声。

南知和他四目相对:“你的歉意真廉价。”

孟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深呼吸,但不管用,那种憋闷又窝火的感觉又来了。

手里的娃娃被他捏扁,想要甩出去,但到底克制住了。

他面色沉郁,神经绷紧,在后脑勺里一跳一缩,猛烈叫嚣。

胸口的烦躁发泄不出去,孟献咬紧了腮帮子,但最后也没能克制住,狠狠一拳砸向了墙壁。

他必须得承认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越来越没办法当好一个护身符了。

“仆人”这两个字根本损耗不了他的自尊心,他所有的无力感只源自于南知。

起初的南知是一堵高墙,在全世界面前竖起坚固壁垒,没有想过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孟献也没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好朋友的关系,他们顶多算是钱货两讫,公平交易。

他保护她的健康,南家给他提供物质生活。

可交易也应该有基本准则,坦诚则是第一要求。

现在的南知是一座水晶迷宫,外表晶莹剔透,内里曲折蜿蜒。

孟献每走一步,就会碰壁,陷入绝境。

而南知在他陷入绝境的时候,既不会指引出路,也不会点明方向。

她只会冷眼旁观,像是非要看着孟献无能难堪才会高兴。

可孟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闯关的电子程序NPC。

南知的内心是一片荒芜平原,没有人烟。

孟献施予的情意太过多余,只能落个弃如敝履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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