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郁冬阳说，“先生让我给你送新衣服过来。”

“哎呀真是……老师怎么又买新衣服了，我这两年都没长个子，衣服够穿的。”秦梦梦接过包裹，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笑来，“谢谢老师，也太麻烦你了，这么冷的天还亲自跑一趟……”

“因为林小语和高婧的关系越来越好，他就开始异想天开，觉得我朋友少所以拉着我和你认识，希望你能和我玩。”郁冬阳说，“手怎么样，还疼吗？”

“下雪时会疼，平时只要不压到就没什么事。”

“跳楼的傻子你也要捞，怎么没疼死你。”

“哎……不能这么说。她是得病了啊，被她爸妈和出轨的人渣男朋友折腾病了。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哪个好好的人会寻死呢？”

“在亲眼看到医院诊断书之前我都持保留意见。我一向认为人类既然自己做出了选择，那最后得到什么结果都是活该的。而如果这种自作自受的结果伤害到了其他人，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有罪。”郁冬阳说，“走吧，下楼。今天元旦，我请你吃饭。”

“哎……诶？？？”

“别愣着，我的车就在楼下，过会儿要被交警贴条子了。”

秦梦梦被她一路拉下楼，一边道谢，一边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考到一中了呀，嘿嘿……一想到能在阳阳姐待过的学校念书，我就好高兴。”

“你本来能以一个更优秀的成绩考进去。”

“没关系，现在也很好啦，我知足的！”

“真那么喜欢和我在一个学校念书的话，大学也来我们学校吧。”

“啊啊啊这个真的做不到！……那可是帝都大学啊！你再给我一个脑子我也去不了的！！”

郁冬阳的车就在楼下，黑色的车身还没来得及覆上太多雪花。秦梦梦坐上车时还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想要询问餐厅的价格，但很快就被郁冬阳把话题带跑了。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整个人仿佛都陷进了温暖舒适的霓虹，掌心的伤疤也跟着发痒。她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街道，眸子里映着月光。

秦梦梦是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失去父母的。

那天她正在学校上着课，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父亲急切地打电话告诉她，她母亲心脏病犯了，在医院，让她放学之后一个人先回家。

她回到家，坐在自己房间里等啊等啊……焦虑与恐惧缓慢地缠绕上她的咽喉，她逐渐因为一些恐怖的念头而喘不过气来。人总是会有预感的，而当预感成真的时候她只是呆坐着，看着平板上连环车祸的新闻，听着话筒里警方要家属去辨认尸体的话，连一句“我是他的女儿”都说不出来。

那天以后，她没有爸爸妈妈了。

她的父母都是独生子女，父亲甚至是失独家庭后来的独生子。祖父祖母一辈在她年幼时就已经去世，她举目无亲，家里的存款在给父母办完丧事后就所剩无几。是，墓地很贵，但她难道还能不给父母买墓地吗？她要怎么活下去可以再想办法，但她不能让爸妈连个风光体面的葬礼都没有。

直到那个以全省第一的分数考进石城一中的学姐回学校演讲，听说了她的事。再然后，有人联系了慈善机构，主动要求供她读书到大学毕业，只需要她每个月亲自回信写明自己收到了钱。

“遇到老师是很幸运很幸运的事，我完全不敢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好运。”秦梦梦说，“虽然福利机构同样能保证我读完中学，但老师不仅给了我钱，还替我保住了家里的房子。这几年来他会记得我的生日，会像我的叔叔一样关心我的学业和身体健康，甚至会关心我在学校的人际关系……我真的很感谢他。”

“因为他的身份和工作需要他每年选一个人资助，只是他选择的人恰巧是你，而他本人又比较习惯关心人。”郁冬阳说，“听说他在你之后又资助了一个学生，之后石城福利院董事人选更换，他就没再挑人了。”

“嗯，那个同学据说也是石城福利院的，在石大附中上学，不过我没见过他。我毕竟只是在那边挂了个名，一次都没去过。”秦梦梦说，“听说是男生，这说明终于有董事资助女孩子了！”

“也不一定。林小语和我说是个漂亮弟弟，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怎么可能，你就是喜欢说老师坏话啦。”

郁冬阳牵起嘴角扯出一个冷淡的笑：

“我跟他的关系没那么和平。你们叫他老师是因为他无私地资助你们，但于我而言，他是我的投资商。我向他要过数目很大的钱，他给了，同时也向我提出了很多苛刻要求。我高考考了全省第二，可挨了他一顿狠批呢……毕竟省第二哪有省状元包装起来方便啊。我爬得越高，他拿到的好处就越多，他不会允许我安于现状，我也不会允许他亏待我。说到底我们都是利益至上的资本家，互相挠一爪子之后还是要为了钱互给笑脸。”

她说着，顿了顿，复又笑了起来：

“但他救了我一命，他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很高兴我能走到和他互相利用的这一步。”

秦梦梦听得发愣：“诶……”

郁冬阳没有解释的意思，手上给她夹了一块排骨，看得出来她不太习惯做这种事：“你比我轻松多了，你未来能选择的路也更多。拿着他给你的资源，有多远就走多远吧，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秦梦梦刚想说什么，跨年的钟声就在广场上响起，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身边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拍照，桌椅被拖出响声，碗碟如金玉铿锵，人们的喧闹、碰杯时的大笑……共同组成了迈向新的一年的交响曲。她看向她对面无动于衷继续夹菜的郁冬阳，笑着举起了装满橙汁的杯子：

“阳阳姐，元旦快乐！”

“嗯，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