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务迟记得很清楚,他一次见乔今玥是在三年前的那家茶楼。
那年,许大公子刚大学毕业。
许老爷子想让他继承家业,而他爸却想送他出国镀金。
一身反骨的他二者都没选。
毕业后,许务迟和自己的大学同学开始合伙搞起了自主创业,忙起来的时候经常不回家。
要不是他妈在母亲节那天借着“陪妈过节吃顿饭”的托辞道德绑架他,许务迟是绝对不会回来参加这场相亲宴的。
这家茶楼是他们许家名下的,至于作用,就是为了提供一个谈生意的场所而已。
只不过现在,已经被他妈用来搭成了相亲的台子。
“这些都是浔城圈子里跟你同龄的姑娘们,我已经跟你婶婶一起亲自筛了两遍,这几个是最合适的。”他妈从一叠千金小姐们的照片里抽出了五六张,将其一一摆在了桌上,“务迟,快来瞧瞧这里面有没有你能看上眼的?”
此时此刻,遭到自家母亲欺骗后的某人满脸都写满了不耐烦。
对于那些照片,他连一个正眼都不会给,直接站起身来就要走。
“许务迟,你给我回来!”他妈狠狠一拍桌,愠怒,“这几家的夫人我都约好了今天一起吃顿饭,这些姑娘都会来,你敢走一个试试!”
忤逆长辈的事,一身反骨的他还做少了吗?
他有什么不敢走的?
最糟糕的结果也就莫过于他妈跟老爷子告状,然后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而已。
呵,只要自己有挣钱的能力,他会缺许家的那几个钱?
恰好在这时,他透过二楼走廊的窗户,看到乔青阑正从一辆车上下来。
许务迟不禁一声轻嗤:
真是够了。
不就是相个亲吗?
他母亲居然还喊上了他婶婶也来凑热闹。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竟还坐着一个人——
是个他从没见过的女孩子。
但长得特别漂亮。
“玥儿,你刚不是说想去看浔城大剧院的音乐剧吗?票我已经给你们买好了。”乔青阑弯腰看着车里的小姑娘,满眼都是宠溺,“你难得来一趟浔城,今天你就跟艺儿好好去玩吧,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就行。”
接着,车里的人探了半个头出来。
她将手搭在车窗沿上,歪头一笑。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眼睛像琥珀一样清澈透亮,轻弯的唇角仿佛能勾人心弦,温柔清丽的嗓音就像溪泉淌过鹅卵石一样干净:
“谢谢姑姑!祝姑姑节日快乐~”
那辆车都已经开出去很远了,但许务迟却仍然站在二楼的窗前,没挪过半步。
少女的笑靥如花,就像那天茶楼里四溢的茶香一样,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直到听见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他才猛地转身,跟乔女士恰好撞上了。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家了。”乔青阑在见到许久未见的侄子时,心中自然会涌现出一股久别重逢的喜悦,“你知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你?特别是你爷爷,天天都在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婶婶。”他却没忍住打断了乔女士的叙旧,反倒急不可耐地问了一个让对方感到极其意外的问题,“刚刚在车里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乔青阑愣了片刻,显然是没料到她的侄子竟然会主动问起玥儿。
“你刚才看见了?”乔女士先是看了一眼那扇大敞着的窗户,随后才简单地解释了句,“那是我乔家的侄女,来浔城玩的。”
本以为这个不经意提起的话题应该马上就能翻篇才对,结果许务迟偏偏又来了这么一句:
“这么多年,好像很少听您提起过乔家的事。”
就这一句话,让乔青阑立刻绷紧了神经,生怕被她这个心思一向缜密的侄子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她故作淡定地摆摆手:“我早就是许家人了,乔家的事还能与我有多大关系?自打他们从浔城搬走后,我跟乔家人的联络就更少了。我能知道的都是些不重要的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提的?”
说完,乔女士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表情,确认他并未起疑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行了行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妈应该等你很久了,走走走,咱们赶紧进包间去。”她刻意岔开话题,“我昨天还听嫂子说,今天要来的那些姑娘们个个都很优秀,说不定就有你喜欢的呢?”
但许务迟却一动不动,沉默了几秒后,他只丢下了莫名其妙的四个字:
“挺漂亮的。”
然后,对方一个转身就下了楼。
这迷之行为把乔青阑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刚才夸她们漂亮吗?
这小子怎么还跑了?
总不能是害羞吧?
乔女士花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句“挺漂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指的她侄女!
后知后觉的乔女士像个操透了心的老母亲一样,忙不迭冲着楼下警告般地大喊了一句:
“你小子!我家玥儿才十七!”
啧,居然还没成年。
许务迟的眼底划过一抹失望的色彩。
二十多年,他心中好不容易才起了点小小的旖旎心思,只能是被这年龄差给扼杀在了摇篮中。
但没过几个月,他居然又见到了她。
那天是他堂妹十五岁的生日。
在去应邀兄弟们组局的路上,许务迟特意让司机顺道回了一趟许家老宅。
自己毕竟是个当哥哥的,还是要给堂妹送个礼物意思意思。
然后,他就这样坐在车里,只是不经意间抬头一瞥,恰好透过车窗看见了站在老宅门口的那个少女。
看上去,她应该是在等人。
那天正下着小雨。
她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站在雨中,整个人安静乖巧得像座天使雕塑一样。
风一次次拂乱她的发丝,她也不躁不恼,只是耐心地用手将碎发一次又一次地别至耳后。
最后,她索性将雨伞收起,从包里翻出一根发绳,继而熟练地挽起头发,扎成了一个简单利落的马尾。
雨滴轻轻地吻上她的睫毛,她只是眨了眨眼,像展翅高飞的黑色蝴蝶一样,猝不及防地跌落进了某人的眼里。
当银灰色的私家车即将驶入车库时,许务迟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这才回过神来冲司机喊了一声:
“停车。”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亲自给她撑伞、为她遮风挡雨的冲动。
就在他即将控制不住自己,准备打开车门下车时,许初艺一手拎着个挂满各种动漫小人的大包包,另一手则撑着一把彩虹伞,从老宅里横冲直撞地飞奔而出:
“姐,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我马上联系司机,漫展要迟到了啊啊啊!”
和她搭话的绝佳机会,就这样被打断了。
但就这两次见面,都能轻而易举地撩拨动某人的心神:
上一次,他只是匆匆一瞥她的正脸;
这一次,她却给他留下了印象极深的侧脸。
二者的共同点是——都美得足以让他失神。
那天晚上,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在酒吧里群魔乱舞。
但许务迟所在的卡座四周,只有跟他关系最好的几个哥们。
聚会时,有人带了妹子一起来玩。
尽管周边环境嘈杂且喧闹,但许务迟却盯着远处一个女生手臂上的黑蝴蝶纹身,忽然就想到了她,甚至还想出了神。
那妹子的男朋友被许务迟意味不明的眼神给盯怕了,察觉到之后,便连忙谄媚地走过来给他敬酒:
“迟少,这是我马子。”
然后,他又给自己的女票递了个眼神:“还不快去陪陪迟少!”
女生是个有眼力见的,她知道面前这人是许家的许大公子。
那可是浔城最粗的一根高枝啊。
她立马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勾人的笑容,身子一歪,就想要朝对方的腿上坐去。
男人就一个瞪眼,直接把对方给吓坏了。
薄唇轻启,语气冰冷得刺骨:
“滚。”
那男的立刻带着自己的女人连滚带爬地溜了,生怕慢一秒就会被生吞活剥了似的。
还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邹琛敢在这种时候去跟许大公子搭话:“怎么了兄弟,心情不好?”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哎,心情不好才更应该在这里好好放松一下嘛!”邹琛拿起一瓶红酒,径直给他倒了一杯,“来,喝!管他什么烦心事,喝了就忘了!”
可许大公子却摇着杯里的液体,晃了又晃,始终没有入口。
忽然,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开口低声说了句:“这世上还真有神奇的事情……”
“啊,你说啥?”酒吧里的DJ舞曲吵得不行,邹琛没听见他后半句话,大声喊道,“兄弟,我听不见!”
许务迟又紧闭了双唇,不再发话。
他干脆将酒杯一搁,穿上外套,提早离开了聚会。
那天晚上,没有任何人听见许大公子被淹没在嘈杂声里的后半句话:
“一见钟情的概率竟然真不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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