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日光斜斜地从天穹坠下,云染成绛色,言容璟放了他们一马,归无月一路护送江寒聆出宫,但去的不是端文王府,而是他自己的宅子。

宴席上的羞辱,令江寒聆陷入短暂的消沉中,对归无月的嘘寒问暖没过多的反应。

“你可是在战场上见过死人的,苏应怜发腐的尸体都不怕,怎么现在怕成这个样子?”归无月扶江寒聆坐下。

江寒聆缓缓转动眼珠,哑着嗓子艰难道:“死人只是躺在那里,活人会作恶,会害人。”

“那又怎样,这样你就怕了?你还有我,我也可以护着你。”归无月蹲在江寒聆面前说。

眨眨眼,江寒聆平静无波,摇头道:“我在他们眼里不过草芥。你也是,伴君如伴虎,一朝得势,也会一朝失势。”

“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归无月赞同,他还要继续说,江寒聆打断了他。

望着庭内的绿树,江寒聆自顾自说起来:“我娘最爱烧香拜佛,每隔几个月就要去庙里敬香火,求平安。有一次带回来了庙里大师开光过的石头,家里供着佛龛,那块石头也被供起来,她平日里说的最多的就是不求我爹加官进爵,只求全家平平安安。她心诚又心善,你说,神佛为什么不保佑她?”

归无月全神贯注地听江寒聆诉说完,回答道:“她这一世积了德,下一世会过得很好,她此世的功德也回报到了你身上。”

权当是安慰,旁人也说过一样的话,江寒聆无奈笑笑,垂首道:“方才你也见了,太子是怎么对我的。太子刻薄寡恩,绝不是皇位的上上人选。”他攥住衣襟,表现得不安。

“现在我在御前,太子也要让我几分,更何况我说过,你若有难,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会知道,一定会来救你。”归无月再次表面心迹。

“他是太子,你不过是一个随时能够被更换的侍卫。”江寒聆显然不信。

“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是皇上的侍卫,”归无月在江寒聆诧异的眼神里继续说,“宫内高手云集,不乏武功比我高强之人,为何侍卫偏偏是我?”

“为何?”江寒聆紧张地握住了归无月的手腕,要他说清楚,说下去。

归无月起身,错开视线,低沉道:“我要是现在告诉你,你肯定回去就告诉王爷了,没错吧。”

江寒聆撇开眼,一时无言,归无月说的对,他不会瞒言肃微任何事。

“以后吧,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相信,我站在你这边,在你身后,而不是言肃微那边。”归无月直接说了端文王名讳。

江寒聆嘴唇翕动,犹豫片刻也坦诚道:“王爷的恩情,我要用这辈子去还。我已心属王爷,更何况他比太子更适合做皇帝。我定会帮他,你帮我就是帮他,你帮他就是帮我,也是帮天下苍生。”

归无月眼里的光在江寒聆的话中灭下去,他没接话,而是说:“你出去看看。”

江寒聆不解,归无月说:“去院子里看看。”江寒聆不动,归无月把江寒聆拉出前厅。

起先,江寒聆没发现异常,他默不作声环视四周,不知道归无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前厅翻修过,江寒聆没认出来,但院子里的样子愈发眼熟。

院落左侧摆着一口不起眼的棕色大缸,几条小鱼在缸里摆尾,荷花花苞正亭亭玉立于水面,仰头是结着青果的柿子树。右侧与前厅正对一排整齐的湘妃竹。

秋天柿子熟,江寒聆肠胃不好,吃了两个就腹痛,江府的柿子树从此以后便成了摆设。右侧的竹子,是江寒聆与江逐一起种下的。意识到什么,江寒聆震惊转身回头,望着屋檐下身姿挺拔矫健的归无月,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话。

“皇上赏我黄金十两,我把这里买下来了,如今住在这里。”

“你为何知道此地是江府旧宅?”江寒聆问。

“四处打听就知道了。”归无月走上前,与江寒聆对视。

“你这是......何意?”江寒聆心颤。父母双亡后,江府就被卖了出去,他即使路过,也会刻意绕开此伤心地。如今再度踩在旧宅内,涌上心头的却不是痛苦回忆,而是抑制不住的眷恋。

“你若是要这宅子我就送给你,把它还给原来的主人。”归无月说。

江寒聆曾遇见很多人,有的比归无月财大气粗,有的比归无月死缠烂打,有的比归无月强势霸道......他都应付自如。对着归无月的眼睛,江寒聆说不出一句重话,如今质疑归无月的真心,就是在犯一种诛心的罪过。

月悄悄攀上来,与日同辉。江寒聆一时不知怎么接住归无月猛烈的感情,他向大门快步走,说:“天色已晚,我该回王府了。”

归无月追上前:“我送你。”

到王府时,暮色沉沉,江寒聆与归无月一同出现,管家焦急的脸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公子总算回来了,王爷急坏了。”他意外地瞧了眼归无月。归无月没有要进王府的意思,与江寒聆对视,点点头,便离开了。

进了主厅,饭食整整齐齐地摆着,已经凉透了,言肃微着人将饭菜拿去热一热。他叹气道:“你去哪了?在太子那边我听说了,让你受委屈了。”

此时江寒聆虽心有余悸,但对归无月的说不清的情感已经盖过了在东宫受的侮辱,他平复好了心情,告诉言肃微:“幸亏有归无月在,出宫后,我去了归无月府上。”

言肃微惊讶道:“这么快就在城里买了宅子?”

“是,皇上很看重他,赏了些银子。”江寒聆说。

见江寒聆已经缓和,言肃微好言宽慰:“以后若太子的人要召你,你都不必去,问起来只管把我推出去,让他们来找我,我看谁敢在我面前横。”

三言两语,让江寒聆露出释怀的笑:“现在与他们叫板还不够格,暂且忍忍吧。”

“寒聆,日后登基我必帮你出了这口恶气。”言肃微捏着江寒聆的手,心疼道。

“莫要再提此事,”饭菜重新上来,江寒聆提起筷子,顺口问,“皇上召你何事?”

言肃微一拍大腿:“我正想与你说,父皇问边关战事,问我在边关两年有什么长进,有什么想法。”

江寒聆了然,笑道:“皇上龙体初愈便心系国事。”

“是了,他还问我如何守得住边关,”言肃微突然变得小心翼翼,“下次我想在他面前提起你的功劳。”

食不知味,江寒聆扒拉几下碗里的米饭,微笑着说:“别惹他老人家生气,牵连了贵妃。”

言肃微尴尬地笑笑,另提:“估算着日子,议和使的消息应该要送回都城了,战事一停,两国讲和,我们再也不用回苦寒之地。”

“那是极好的。”江寒聆说。

“有些时候没见归无月,”言肃微话锋再一转,“他现在怎么样?”

“他?”江寒聆扯扯嘴角,“过得挺好。”

“我不是说这个,”言肃微正襟危坐,“他好像与你关系很不错?是不是他......也喜欢上你了?”

光是江寒聆那长脸,一见钟情的人就如过江之鲫,更不要说江寒聆性情温和,好相与之,迷上江寒聆是人之常情。旁的人言肃微从不在意,有谁比得过天潢贵胄兼竹马之交,但江寒聆对归无月好像有些不一样。

这话平淡地从言肃微嘴里说出来,反而令江寒聆一惊。归无月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言肃微都能看出来,岂不是谁都知道。

江寒聆在言肃微面前没有秘密,他没犹豫,浅浅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想?”言肃微又抛了个问题给江寒聆。

顿时心跳漏拍,江寒聆紧张地出汗,飞速思考,口不由心:“不管怎样,他能为你所用就好。”

言肃微长舒一口气:“你能这么想便好,此子非池中之物,现下父皇极为信任他,不能与他交恶。”

江寒聆明白,言肃微是要他与归无月虚与委蛇。

月上枝头,都城人共赏一轮明月。残月蒙了半透的云,东宫烛火未歇。深夜人静,去了白日喧闹,去了一身华服,言容璟身着寝衣斜靠,闭目养神。

“太子爷,藏绯回来了。”宫女带来了言容璟等待的消息。

“叫他来伺候。”言容璟打了个哈欠,掀开织锦被褥要躺。

“这......”宫女咬着嘴唇支支吾吾,鼓起勇气道,“藏绯恐怕不能伺候爷。”

“为什么?”言容璟躺下,闭着眼问。

“藏绯他、他是从章王府抬回来的,下不了地。”宫女的声音愈来愈小,已经做好被言容璟斥骂的准备。

闻言,言容璟猛地从床上坐起,满脸煞气,吓得宫女腿软,直接跪下讨饶。

“要这个章王做点事,他不光敢跟本宫提条件要藏绯陪他,竟还敢把人弄伤了,果真是个疯子。”言容璟寒着脸说。

宫女低头,不安地盯着地上。

“藏绯现在在哪?”言容璟问。

“在他自个房里休息。”宫女说。

“叫太医去治,让他好快些,本宫缺不了他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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