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审问司内,阴冷、沉郁、昏暗,鼻尖缠绕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一扇小窗,光只能从那里穿进来,堂上堂下被其分割。墙壁挂满刑具,铁黑色,冰冷可怖,间或传来行刑时的哭叫。

藏绯被绑在堂下椅上,归无月坐堂上,撑着头,斜歪着听手下按流程一句一句问。才问几句,有人来传,太子来了。归无月不得不起身去迎接。

“参见太子殿下。”归无月行礼。

“本宫的人呢?”太子问。

“在审了。”归无月答。

“父皇丢了什么东西?连藏绯都要审问。”太子皱眉问道。

“臣不能回答”,言容璟刚想发作,归无月马上说,“殿下若想知道,请去问皇上。”

言容璟眼睛微眯,睨着跪在眼前的归无月:“你拿父皇来压本宫?”

“臣不敢,只是臣奉皇命办事,不得不如此,请殿□□谅。”归无月一番话令言容璟愈发恼火。

“本宫要回自己的宫人,岂有你这条狗挡道的道理。”说完,言容璟便要往里闯。

旁的人不敢拦,只嘴上喊太子息怒,太子万万不可,归无月一个箭步上去,挡住太子去路。他脚上生了根,太子推他不动,嗤笑的表情出现裂痕。

“滚开。”

归无月不应答,只挡。审问司其他人见状,效仿归无月,组成一道人墙,拦在言容璟面前。言容璟怒极反笑,一甩袖子,扭头出了审问司。

“太子爷,就这么算了吗?”宫人紧随其后问。

“本宫去找父皇要人。”太子头也不回地说。

寝宫内,皇帝小憩。屋外一阵骚动,言容璟要即刻见到皇帝,不可有缓。但长吉挡在外面,反复念叨:“皇上刚睡着,奴才不敢叫啊。皇上近来处理国事到夜深,万万不可打扰陛下歇息。”

若是真照长吉所言等皇帝睡醒,藏绯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言容璟不能放任归无月。

“你不敢,本宫来。”言容璟作势要往里冲。

长吉一个滑跪,拦住哀求道:“殿下不顾及奴才们的脑袋,也要顾及皇上龙体安康啊!”

言容璟抬脚踢开长吉,径直往皇帝床榻前冲。寝殿的叫嚷声早就扰了皇帝的清净,看到言容璟气冲冲进来,没有一点储君的样子,皇帝怒斥:“吵什么!”

长吉这才从后面连滚带爬地上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子先是质问皇帝:“父皇为什么准归无月抓藏绯?”

皇帝斜眼看言容璟,言容璟态度卑微,话却是硬的。他对长吉使了眼色,长吉默默退了出去,留父子二人单独一室。

“长吉都抓得,藏绯抓不得?”皇帝问。

“儿臣身边的贴心人就剩藏绯一个了,更何况他犯了什么错要被抓去审问。”言容璟答。

“荒唐,”皇帝随手抄起枕头往言容璟身上砸去,“一国太子,不纳妃不开枝散叶,整日跟陪侍拉拉扯扯不清不楚,传出去是大衍之耻。”

言容璟不躲不闪,挨了那一下,跪在皇帝床前,说:“您已经把林澈杀了,还要把藏绯也杀了吗?”

皇帝自知不是慈父,对言容璟却是偏爱,终究对着最像自己的儿子,不忍旧事再提。他自己在如言容璟一般的年纪时,也为某些人某些事痴狂过。他闭着眼,没有心力再与言容璟就这点事吵下去。

他挥了挥手,撵人似的:“传朕口谕,让归无月把藏绯放了。”

“谢父皇。”

一来一回,藏绯在审问司待了一个半时辰。藏绯无恙,回到东宫,他跪在言容璟面前,颤声道:“若不是殿下,藏绯恐怕难从审问司走着出来,奴才叩谢殿下。”他在言容璟脚边,卑微地嗑了几下头。

言容璟听着心烦,弯腰掐住藏绯下颌,冷峻地盯着:“以后别谁要带你走,就乖乖地跟着去。”

藏绯心里雀跃,殿下这是关心他,爱护他。然而这渺小的感动却没维持多久,心瞬间冷下来。

言容璟松开他,问:“伤到哪了吗?”

“奴才没有受伤。”

“那就好,过几天还要你去荣王那一趟。”

顶撞皇帝,强行将藏绯释放的代价是太子被皇帝禁足东宫一个月。这场风卷残云般的审查,使得帝王寝宫内三分之一的宫人更换,人心惶惶中,归无月的威势再度上升了一个台阶。

言肃微自然不可能放过这颗棋子。他着人在市井传播归无月原为言肃微下属的消息,暗示自己对归无月有知遇之恩。

尽管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归无月身上,但言肃微与江寒聆想探究的是真正的答案——皇帝到底在查什么?

轿子稳稳落在归无月府外,江寒聆的心情又是不同。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往里走,想用眼睛去描摹旧江府的每一寸,试图寻找更多的回忆。这个他以为的伤心地,并未给他带来预想中的难过。

归无月交代过,江寒聆同他一样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家丁只意外总不出现的江寒聆骤然出现。

江寒聆挑无月不当差的日子来到,归无月展眉开颜,自然又亲热地半搂着人进去。江寒聆顾及有王府的人跟着,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些距离。

唠些闲话,江寒聆说归无月在皇上跟前当差,如今地位天翻地覆,熬出头了。回想当初在军中对归无月做出的承诺,江寒聆笑说:“若知道你如今的样子,我就不说要王爷提拔你的那些话了。”

“为什么?”归无月问。

“我觉得你变了不少。”江寒聆说。

归无月起身在江寒聆面前转了一圈,坐回江寒聆边上问:“哪变了?”

江寒聆做思考状:“变神气了,变帅了,变......”

“那你有没有变得喜欢我一点?”归无月打断他,期待地看着江寒聆,眼睛亮晶晶,让江寒聆无端联想到从前跑来江府的狗崽。

任坊间宫廷或是朝臣传归无月如何铁面无私,冷酷无情,江寒聆与他交谈过,总会忍不住替归无月辩护,这些人不曾与归无月熟识,又如何能评判归无月呢?

江寒聆无奈道:“我是王爷的人。”在归无月坚定不罢休的神色下,他硬着头皮道出来意,“你真喜欢我,便与我说实话。”他承认这招卑鄙无耻,**裸地利用归无月对他的感情,但他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

“你想听什么?”归无月问。

“皇上兴师动众,让你查的是什么?”

今儿江寒聆来见归无月,特地换了贵妃赏的料子制成的衣裳。那块绸缎被做成了外袍,江寒聆穿了黑色里衣,乌黑压着沉紫,脖颈戴红玛瑙玉石项链,肉眼可见费了功夫。

归无月面不改色,朝江寒聆勾勾手指:“你靠近些。”

江寒聆微倾上半身倚过去。归无月嫌不够,又勾了勾手:“再靠近点。”

上半身再倾斜了些,颈上的项链垂到了桌上,江寒聆没防备地侧耳。归无月风驰电掣地在江寒聆脸上实实在在亲了一口,不同于当日在王府,这回在自己的府邸,归无月明显更加毫无顾及。

过了一会,江寒聆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被归无月戏耍了。红晕自行爬上江寒聆的脸颊脖颈,江寒聆微愠,拧眉道:“不愿说就算了,这是做什么?”

“搬来和我住吧,我什么都告诉你。”归无月无赖道。

“你这样的话,那我走了。”江寒聆起身,意料之中被归无月拦住。他回首,归无月不再嬉皮笑脸,而是说:“认真的,你考虑一下我好不好。”

王爷要他应付好归无月,江寒聆坐回原位,挺直腰杆,视线定在地上,沉默。

归无月松了口:“不用住下,多来看看我,行吗?我去王府不方便也不自在,我想多看看你。”语气卑微,言辞恳切,即使言肃微没嘱咐过,江寒聆也拒绝不了。

“我答应你,”江寒聆说,“下回你歇息,我会再来。”原以为应了归无月的要求,可以问出皇帝交代了归无月什么,但归无月一心想的事,总是与江寒聆有关。

厅内还有王府跟来的随从,归无月当看不见,只专注地对江寒聆说:“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下凡本就是为了江寒聆,如今他出了端文王府,兼有皇帝的差事,想见一面江寒聆都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言肃微不是省油的灯,他见不着言肃微,放着江寒聆与言肃微在王府你侬我侬,光是想着就心焦。

在仙界时,溺云就是让执光捷足先登了,归无月知道坐以待毙的劣处,他要无数次告诉江寒聆,他喜欢江寒聆,想和江寒聆在一起,会对江寒聆好。天啊,他一刻也离不开江寒聆。

江寒聆完全被归无月带跑偏了,归无月的话显得他的利用如此卑劣,再想提正事,也说不出口。最要命的是归无月一遍遍地说喜欢他,他的反应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到为之颤动,江寒聆意识到,归无月给他带来了一丝悸动。

是一种长期以来,他缺失的,在言肃微身上得不到的情绪,来自于被归无月坚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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