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景应低沉的嗓音传来。
谢镜离唇角扬起,心里清楚很多事情要做到过犹不及。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停在随时可以撩起帘子或探头过去的地方,道:“我忘跟你说了,我明天上午第一节有课,如果到时候你还没醒的话,我到点就直接走了。”
景应半天没回应。
正当谢镜离以为他没听见时,帘子那边传来一声“嗯”。
听起来低低的,像气声,好像还有些发颤,像是……呻吟。
谢镜离突然间有了一种想要拉开帘子的冲动。
他认为自己不是担心他,应该是好奇,好奇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毕竟从没听过他发出这样的声音。
想要恶作剧般猛地出现在他面前吓他一跳,瞧一瞧他现在这个样子被自己看到时,会有什么反应。
哎,自己真不是个好人,对一个病人这么没良心——谢镜离摇摇头,微笑着内心自我谴责了一番,转身回沙发上。
陪聊窗口,客户1255202依然没有发任何消息。
再等五分钟,如果还没消息,就关心地询问他一下——多浪费一分钟等于多白嫖他一点儿钱,但又不能完全对他不管不问,怕被举报。
谢镜离开始看平板电脑上的稿子。
“三心二意”是贬义词,但他确实能做到同一时间多线程、高效率地做事——他改稿子,不光注意到陪聊没消息,连帘子那边的床上也变得安静。
难道药效已经上来,景应睡着了?谢镜离调换着稿子中某句话的位置,心想。
五分钟到了。
谢镜离放下平板电脑,拿起手机,边瞅着帘子,边要打字,却听到床上传出细微声响。
景应动了,并发出咳嗽声。
半分钟后,陪聊窗口终于蹦出新消息。
客户1255202:哥哥。
客户1255202:我这会儿好难受。
客户1255202:头很沉很没力气……
谢镜离眨了眨眼睛。
是病情加重了?
不,应该就是药效上来了,让人过于昏沉无力强制休息。
陪聊师097:都说了你生着病还网聊……
还是花钱聊天。
谢镜离再次劝客户1255202睡觉,然而客户1255202很固执。
客户1255202:不行,我要跟学长拉近关系。
客户1255202:睡觉的话,明天一睁开眼,学长就又走了……
客户1255202:又是我一个人了……
你不是天天都是一个人吗。
客户1255202:学长说他来看我,是为了不让老师来
客户1255202:但我觉得,学长是找借口,他是专程来看我的
谢镜离:“……”
客户1255202:学长是不是对我有好感呀?
客户1255202:学长喜不喜欢我?
客户1255202:学长
客户1255202:你一直以来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谢镜离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你一直以来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
对方像是透过屏幕,盯着他的眼睛,在当面质问他。
谢镜离赶紧看向帘子。
帘子仍拉得严严实实,遮挡住景应,也掩蔽着他。
谢镜离低头,客户1255202又发了一条消息。
客户1255202:哥哥你说,我可以这样问学长吗?
“……”
谢镜离心跳慢慢回归正常。
陪聊师097:笨蛋!你就算借口你发烧烧糊涂,但是问这种话,也代表你确实有那方面想法啊!不怕你学长被你吓跑吗?
客户1255202:可是
客户1255202:学长,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他像是在委屈巴巴地撒娇。
谢镜离深呼吸一口气,打字发消息。
陪聊师097:你是真烧糊涂,把我当学长了?
盯着自己发出去的这条消息,谢镜离发觉自己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万一他说“不是,你就是学长”……
可是,他又该如何判断,对方说的是糊涂话,还是真心话?
“学长。”
谢镜离迅速放下手机,看向帘子那边。
一连串咳嗽声从那后面传出来,帘子似乎都被震得微微晃荡起来。
景应在叫他。
“怎么了?”谢镜离问道。
“咳咳……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咳咳……”
谢镜离端着满满一杯水,走到帘子后面。景应已经靠着床头坐起来了,他因咳嗽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在宽松的睡衣下若隐若现,揉着太阳穴的手挡住了眼睛,呼吸很重。
“怎么感觉你咳得更严重了?”谢镜离把水杯递给他,问道。
“晚上,就是这样。”景应放下手,接过水杯,“谢谢。”
他慢慢喝水,目光垂在被子上。谢镜离盯着他的脸,听着他喝水的声音,以及他间或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咳嗽声。
景应把一杯水都喝完了,水杯似乎要从他无力的手里滑落,他的身体摇摇晃晃,胸膛起伏明显。
他看上去是真的很难受,头很沉没力气……
“你刚才一直嗓子很痒吗?”谢镜离半握住他的手,扶住他手中的水杯,问道,“你难道刚才一直在忍着痒?”
景应整个人定住,但下一秒就恢复原样。谢镜离感觉他的肌肉变得有些僵硬,他边支撑身体,边想抽回被谢镜离握住的手。
他没回答,谢镜离就当他默认了。
“没关系,你不要忍,不然对你的身体不好。”谢镜离轻柔的声音落下,同时另一只手也攀上景应握水杯的手,“你不用在意我,想咳就咳,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我如果觉得你打扰我或者怎么不好,我今晚还来这里干什么?我就是来照看你。”
谢镜离说完,把水杯从他手里拿走。
景应的手放到被子上,仍一声不响地低着头。
“学弟?”谢镜离道。
景应的睫毛抬高了一点,手指动了动。
几秒钟后,他“嗯”了一声。
他的嘴巴仍闭合着,看起来仿佛没任何变化。
谢镜离没有离开。他继续看了景应几秒钟,然后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接着倾身向前,一只手伸向景应。
景应下意识地后退,却被困在床头靠枕与谢镜离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别动。”谢镜离一只手撑着床头靠枕,另一只手覆盖在景应的额头上,说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间拉近,近到谢镜离的胸膛快撞上景应的鼻尖,近到景应都快要看到,谢镜离低垂的领口里面的……风光。他此刻呼出的热气,也正不断往那里面喷……
“有点儿热。”
谢镜离的声音多了些沙哑,说道。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景应的眉骨,引起一阵细微的瘙痒感。
“学弟,你睡吧。”谢镜离直起腰,恢复站在床边的姿势,将放在床头柜的水杯拿回手里,“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话……”他顿住,唇角刚翘起,就迅速转身,“记住,一定不要忍耐,对身体不好。”
他说完就走到帘子外,去放水杯了。
回到沙发上,谢镜离拿起备用机。陪聊窗口中,客户1255202仍没有回复他。
谢镜离正要打字,帘子那边却发出比较大的动静。
景应下床了。
谢镜离将手机锁屏熄灭,看着从帘子后走出来的景应,本来要手打的问话,此刻直接说出口:“怎么了?”
“去厕所。”景应低声道。
谢镜离看到他的视线避着自己,每走一步身体都晃悠悠的,但又似乎很想快点儿往前走。
你该不会一直忍着没去厕所……
谢镜离没把这话问出口,只站起来道:“我扶你过去。”
“不用。会传染给你。”
“没事,我都已经跟你共处一室了。”
但景应仍回绝他,仿佛很抗拒他碰触自己。
在景应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后,谢镜离还听到他在里面锁门的声音。
这么警惕……
谢镜离站在洗手间外,耸耸肩。
多么善解人意的学长啊,你竟然拒之门外。
那你就一个人吧。
谢镜离干脆利索地回身走了,躺倒沙发上。
事实上他才懒得管别人的事。
每次看到别人需要帮助,每次听别人跟自己诉苦水时,他满脑子都是“跟我什么关系”。
他也从不认为自己的感觉、想法、反应是错的。
只不过,不是“标准答案”。
面对这种情况,正确的表情应该是“担心”“同情”,正确的态度应该是“关心”“理解”,正确的话语,应该是——
洗手间里传出冲水声,门被解锁、被打开了。
谢镜离又站了起来。
“景应,我扶你躺到床上吧。”
——这都是他通过各种方式所获得的学习成果。
傻子们的世界真无聊。明明想要被帮助,却推辞;明明对方会拒绝,却还要问他并且要做出帮他的动作。有什么意义,浪费时间。
谢镜离在心里叹着气,脸上微笑着,对走出洗手间的景应道:“你药效是不是上来了?好好睡一觉吧,睡起来就好了。”
说完,他向他伸出手。
景应停下脚步,谢镜离扶住他的手臂。
嗯?怎么没避开。
谢镜离抬头,发现景应正在看着自己。
景应的眼睛有些红,眼神直勾勾的,谢镜离一时读不懂他什么情绪,只敏锐地感受到危险。
“学长,”景应开口道,“你多高?”
“……”
没头没脑地突然问这种问题?
景应仍盯着谢镜离,仿佛在目测谢镜离的身高。谢镜离回答他后,问他“你呢”——谢镜离可不做免费的买卖,必须也要获得对方的信息。
景应慢慢收回目光,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比你高……咳咳。”
他捂住嘴又咳嗽了几下。谢镜离忙关切他几句,表现出担心的样子,心想:我踏马的当然知道你比我高。
“没事,我身体很好。”景应放下手,道。
“你这怎么这么像醉汉说自己没喝醉似的。”谢镜离笑道。
“我前几天烧到40度,都是一个人这样过来的。”景应身体晃晃,往前走了一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但我怎么看着你这么严重?”谢镜离跟着他的步伐,保持扶着他的姿势,“是药效上来了吗?药效这么厉害?”
“可能因为你在这里。”
“……啊,我让你烧得更严重了?”
“嗯。你让我很热。”
“…………”
这什么有点儿土的暧昧话语。
等下。
等下等下,这小子不会是要趁着不知是不是真烧糊涂告白吧??
谢镜离感觉自己的身体也热起来了。
是景应贴得更紧了。
他的手臂挨着谢镜离的身体,他的重量压到谢镜离身上,好像这会儿真的需要一些依靠。
好热。
谢镜离隔着薄薄的睡衣感受到景应身体的温度,扶着他走到帘子旁。
怎么还不告白?
眼见都已经到床旁了,谢镜离临场作出决定——他干脆松了些力,装作自己一路支撑着景应导致力气耗尽,与景应一起倒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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