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离本来前几天就要还书，但一直被各种事情耽搁。他打算一声不吭等回家后再去景应家还给他，就是怕他要来自己家，结果他竟然主动问了，并跟谢镜离所担心的一样……
谢镜离还是让景应来到了自己家里。
一眼望到底的大开间，从视觉上看起来干净宽敞，跟景应住处的户型家具配置几乎一样。
茶几上放了热水壶、水杯和抽纸盒，沙发上除了靠枕外空无一物，靠墙有一个置物架和一个全身镜……
谢镜离站在景应身后，见他果真在看自己房里的环境，像获得某种胜利般勾起嘴角。
嘿嘿，没想到吧，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可能会想来，如此谨慎的我当然早早就把家里打理得与网上精致居家vlog不相上下的程度了。
太整洁会显得刻意，会被景应看出来。因此像是被子，谢镜离特意没有叠成“豆腐块”，而是把它展开平摊床上，这样景应也看不出来床单之上、被子之下其实是什么样子。
“我家，比你住的小一点儿。”谢镜离用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笑着说道。
“小一些好。”景应把手中提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有安全感，打扫起来也方便。”景应背对着谢镜离，继续道，“我喜欢小一些的。”
谢镜离正要让他坐沙发歇歇，自己去给他拿书，却见他走向窗户那边。
窗帘在谢镜离出门前就已经被全部拉开，阳光悉数泼洒进来，这也是显得屋里窗明几净的原因之一。景应站在窗旁，眼睛眺望对面的单元楼。
“那里是我家。”他说道。
谢镜离：“……”
我擦，这家伙竟敢先下手为强！
景应继续看着那边，像自言自语般又说道：“原来能这么清楚看到里面。”
啊？
什么意思你这小子啥意思啊？
这说得好像我是专门为了偷窥他，才住这里。这小子居然这么聪明……呸，狡诈，这么有心机！真踏马的恶人先告状，被反咬一口了——谢镜离在他身后气得咬牙握拳，要绷不住表情了。
但是，众所周知，我比你大一届，是我先租房住这里的。
“是吗？真的吗？”谢镜离作出惊讶的语气，走到景应身边，“哪个是你家？”
景应指了指。
“是那个吗？”
“嗯。”
谢谢你，我以后会防备那里。
“这么巧啊。我在这里住了快两年了，一直都没有注意对面。”谢镜离笑道，“没想到那里就是你家。我们是真的住得很近啊。”
“学长，你是大一就申请校外住宿吗？”
“是啊。你呢？”
“我是这学期。”
难怪之前在小区里没见过他。
“学长，你为什么不想住宿舍？”景应略微侧过来脸，看着谢镜离，道，“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话，就算了。”
谢镜离伪造的理由当然就是别人传闻的那些话，他答完不忘问景应“你呢”。
“我的东西比较多，宿舍太小了。”景应道。
“那如果学校宿舍很大，单人单间，就跟你现在租的房子一样，你就不会在外面租房吗？”
“如果管得不严，应该会住宿舍。”
哦，学校还会检查卫生和违规电器。
“学长，你也会觉得不自由吗？被人管着。”
“我……”
谢镜离的记忆刚要回溯到以前，手机响了起来。
是妈妈。
谢镜离看着手机上呼叫个不停的备注名，手在颤抖——不，是手机在振动。
景应还在他身旁，还在看着他。
“我接个电话。”
谢镜离说着，转身往房间中心走。
现在这个点，确实是她会打电话的时间，如例行检查般。谢镜离接通得有些迟了，刚把手机放耳旁，就听到妈妈问道：“小镜，你现在在哪儿？”
“我……”
谢镜离感觉景应的目光在往自己身上扎。
景应会听到他撒谎。
“我今天，出门玩了。怎么了？家里没什么事吧？”
谢镜离采用先不正面回答，同时转移话题的战略。
“你去哪儿玩了？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跟别人，去玩室内攀岩了。”
谢镜离选择实话实说。他清楚接下来该迎来什么，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景应发现他跟家人撒谎。
“你跟谁？怎么能玩那么危险的游戏。攀岩多危险，摔下来怎么办？受伤了谁照顾你？”
“是室内攀岩，没有野外那么危险，有安全绳，下面也有垫子……”
“那也很危险，万一绳子断了呢？我前不久刚看了一条新闻，有人玩蹦极那种极限游戏，绳子突然断了，摔下来不是死就是终身瘫痪。你爸都已经那样了，你让我省点儿心吧……”
如同长长的锁链缠着脖子，谢镜离既要想办法好好呼吸，又要安抚好拉紧锁链的她。她也在窒息状态，如果拉紧锁链能够给她提供一些空气，他还是愿意的，他不能让她窒息。但是，他自己也不能……
“你现在到底在哪儿？你还在外面吗？”
啊，绕了半天怎么还这样问，就不能多问一句“是不是在宿舍”吗？这样我只用“嗯”一声就行。
我们果然是母子，都一样敏感谨慎警觉心强。
“我……”
这次比以往窒息更严峻的情况是，景应还在旁边，注视着他，能听到他说出的每一句话。
谢镜离想抬脚躲到卫生间里，虽然还是会显得狼狈不堪，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比“学长跟家长撒谎”要好一些。不知道卫生间的隔音效果……
“谢镜离。”
突然，景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谢镜离原本要抬起的脚，牢牢地停顿在地板上。一阵风闯过纱窗的阻拦，将窗帘大幅度吹拂起来，在空中飘荡。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窗外小区里传进来的杂音，手机那边妈妈的话语……谢镜离什么都听不到了。
除了景应的声音。
“我去洗一下刚才买的水果。”
景应说着，从谢镜离身旁走过，提起放在茶几上的那袋水果，没有扭脸看谢镜离，背对着谢镜离径直走进厨房。
水声哗啦啦响起，为厨房立起来了一道屏障。世界又有了声音。
谢镜离静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听到同样短暂安静了一会儿的手机那边，妈妈的声音传来：“是你室友？”
谢镜离想起自己刚刚有些失神，好像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算是在回应景应。
如果景应只是叫他一声，还没什么，但景应叫的是他的名字。
不是“学长”，也不是“哥”。景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且是在他如此窘迫的时候。
“嗯。”谢镜离回妈妈道。
“你现在是在宿舍里？”
“嗯。”
妈妈松了口气，接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啊，我刚才唠叨的那些话，没有被你室友听到吧……”
“没有。”谢镜离声音低弱到又变得含糊不清，“应该吧。”
景应端着水果回来时，谢镜离已经结束通话。
“学长，不好意思，用了你的盘子。”
“没事。”
景应把两大盘水果放到茶几上，跟谢镜离说，这些水果买来就是打算送给谢镜离的，为了答谢他陪自己练篮球。
“你怎么这么客气。不用这样。”
谢镜离婉拒他的好意，但他坚持让他收下。
“下次不要了。不然不让你来我家了。”
最后，谢镜离让他下不为例，这次的就收下了。
“谢谢你。”
洗干净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谢镜离接过景应递过来的几颗蓝莓，边吃边听到他说，塑料袋里还有一些水果。
“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会放坏。”
谢镜离让他拿回去一半水果。这回，是他的坚持胜利了。
景应不光把水果洗了，还把带皮的剥或切了，只留果肉盛在盘子里。谢镜离把牙签找出来，扎在果肉上。
“学长，你平时做饭吗？”景应问道。
谢镜离猜他可能是看到厨房里的厨具了。
“嗯，做。”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默默吃了一会儿水果，景应再度开口：“学长，你没有生气吧？”
“嗯？”
“我刚才叫你的名字。”
谢镜离差点儿被口中咀嚼着的果肉噎住。
“啊，没事，叫名字没什么，我不在意学长学弟这方面的称呼问题。”
迅速阻止自己大脑闪回刚才的记忆，谢镜离对景应笑道。
景应低头盯着茶几上的水果，嘴里没有任何动作。
谢镜离不经意地想起，客户1255202说过的那些怕这怕那的自卑话语，还有他借的书里，那些在暗恋的人面前忐忑不安的心理描写。
“倒是你，一直叫我学长，刚才怎么突然叫我的名字？”
谢镜离调侃道，但语气不自觉地放轻放柔。
景应担心，甚至害怕他生气，可还是叫了他的名字。
他明明应该不希望暗恋的人可能会对自己产生任何负面情绪，比如失望，比如生气。
“突然想叫。”景应道。
“嗯？”
“没有理由。”景应慢慢说道，“就是很想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