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谢镜离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半天呆，突地在黑暗中坐起来。

不是？？他神经病啊？？？

他以为我介意我是部长他是干事所以我不会答应他的告白？还是他害怕他喜欢部长或跟部长成为情侣，会被别人闲言碎语说是为了当上部长才用这种类似潜规则的方法？？

只是个小小学生会的破部长而已，有必要那么看重、那么敏感吗？？

难道我踏马要等到下学期我不是部长退出学生会了才能等到他的告白？？

谢镜离忍不住边咆哮出声了几句，边用拳头砸了几下床垫，床垫被砸得震动。

拳头停下，震动停下。谢镜离喘着气，又想到——

等下不对啊，如果我选择成为主席，如果我以后读博士进高校成为院士或者其他赛道有很高的成就变成亿万富翁，他难道一辈子都不告白吗？

谢镜离真要抓狂了，继续用拳头砸床。

他不明白景应的自卑感从哪儿来。不仅景应，他不明白世界上所有人的自卑感从哪儿来的。他可以理解悲伤失落沮丧，因为他也会不快不爽闷闷不乐，但他唯独不理解自卑。

拳头再次停下，陷入被子中。

姑且当作他只是为了避嫌吧。

只是避嫌的话，只要我下学期跟他不是部长和干事的关系就行。

谢镜离累得躺倒床上。

反正最近要准备期末考试，还有学生会宣传部的工作总结，工作汇报的ppt……两人线下线上都不怎么见面，暴露的可能性减少了许多。紧接着就是暑假，各回各家至少线下不会见面，然后就到下学期了。

对，这样算的话，这两个月等待他告白也没什么，只要不会暴露就好。

就等他下学期告白吧，不能靠宣传部的工作保持稳定的联系，他应该也会着急吧？下学期一定要让他赶紧告白！

反正我可不会因为他，就不去读博士不去变成亿万富翁，想干嘛想飞多高是我的自由，爸妈都管不着。

之后，除了必须要见面的会议、工作外，两人私下都没有再见面——当然，也有谢镜离有意避着景应的功劳。

就算线上客户1255202提到这个苦恼，谢镜离也会用“学长那么忙去找他会让他不开心”的说辞，让客户1255202也好好学习等考完试再说，潜意让客户1255202也专注现实生活，减少跟自己线上聊天的频率最好别聊了。

直到考试周的前一天，谢镜离在小区附近的超市偶遇了景应。

也正常，这个是距离小区最近的超市，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自然都会来这里买东西。

谢镜离想，反正考完试就放暑假了，见这一次就见吧，让客户1255202也就是景应安下心才更安全。

在果蔬区，两人聊到平时做饭的话题——经济还不独立的大学生就算在外住，一般还是在学校食堂吃，或者点外卖，这两种都方便又比较便宜——聊到两人都会做饭，接着聊到想吃对方做的饭。

一个人买菜做饭的一个困难就是大部分卖的量很大，但是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两个人的话就会更划算一些。

两人开始互相表示让对方做饭给自己尝尝，最后决定用玩游戏来决胜负——输的先做饭，赢的下次做。

都要做饭让对方尝尝，只不过决定谁先谁后，谢镜离认为挺公平的。

于是，两人的期末考试都结束的后一天，他们一起去了游戏厅。

游戏厅竞技类的挺多。即使没有跳舞机双人模式，也可以靠得分多少来判定谁胜谁负。

从小学开始，很多人好像都以为优等生只会学习不会打游戏，然而谢镜离在家乡只有45%升学率的中考前一天都在刷副本，如今就连消消乐都已经闯到一万多关等待更新中。

谢镜离还好心道，每个人擅长的项目不一样，比如有的擅长赛车，有的擅长音游。他建议两人把每个项目都玩一遍。

在握着枪柄等待射击游戏开始时，谢镜离又想到要不要控下分，最后想算了，某人不让放水，被他看出放水又要惹他不高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游戏币流水般花出去，谢镜离美滋滋地等着吃景应做的饭。

景应沉默不语。谢镜离担心他输得心情不好，说还有一些游戏币，不比赛了，去玩两个人合作射击打僵尸的游戏。

小黑屋里，两人的视野中只有面前的大屏幕。青面獠牙的僵尸接二连三扑过来，僵尸嘶吼声和射击声在耳旁环绕，让人精神始终处于高度集中状态。

游戏结束，身体似乎才恢复知觉，感到疲累。松开握着枪柄的手，谢镜离呼了口气，起身撩开旁边的帘子，回到人声鼎沸的游戏厅里。

从射杀僵尸的痛快中逐渐恢复平静，谢镜离看到从小黑屋出来后，景应的脸色貌似更差了。

谢镜离心一咯噔。

好像忘了，他怕鬼……

僵尸也算鬼吗……？

前面是四排娃娃机，机身粉粉嫩嫩卡卡通通，里面的玩偶都软萌可爱……这种应该会让他心情好！

谢镜离怕一直抓不上娃娃太费钱了，所以才没有比赛谁先抓上娃娃。

而且娃娃机本来就是看几率的，这种碰运气的不公平。

他这会儿瞅准了，某个机子已经有几个人抓过但都没抓上，而且有一个玩偶的角度适合抓，可以用爪子勾一下……

“学弟，”谢镜离把玩偶递向景应，唇角扬起道，“这个玩偶送给你。”

“我不要。”

“……”

谢镜离看他扭着脸，一副对这种哄小孩的东西不屑一顾的模样。

装什么装。谢镜离即使没暗恋过别人，也还是知道“喜欢的人无论送什么都会很开心”这种常识的。

“收下吧，你看这么可爱。”为了避免他再次推辞，谢镜离紧接着又道，“我很期待你做的饭。”

隔天上午，两人一同去买菜，快中午时回到景应家里。谢镜离没有坐等吃喝，而是闲不住地跑厨房门口，瞅着里面景应做饭的样子。

既然是要吃景应做的饭，那么谢镜离只负责洗碗，洗菜这些都不归他管。

“你不穿围裙吗？”

“不穿。”

“我也不穿。”谢镜离顿了下，道，“我记得你给我的那本小说上，好像写过一句，‘要不不穿围裙，要不就只穿围裙’……”

咔！

菜刀猛地切到菜板上，发出沉重声响。

刀刃与景应的手指的距离只有分毫之差。

谢镜离被赶出厨房了。

“景应。你不要关门。关门厨房太热了。我不看你了，也不说话了。”

自己在那儿分散他的注意力的确不好，刚才差点儿切到他的手了。

谢镜离好好检讨了自己一番，见景应仍不开门，就不跟他执拗了，回沙发坐下。

空调安静地吹着冷风。今天最高温度是40度，户外酷热如蒸笼烤炉，屋里因空调而凉爽自在。

太舒服了。

谢镜离和景应约好了，今天一下午都在他家里。回家还要费自己家空调电，不如两人共用一台空调。就算下次景应来吃他做的饭是下学期开学后，那会儿也还正是“秋老虎”当头，更要开空调，他们等于互相不欠对方空调费。

谢镜离靠着沙发背，视线大范围地扫视屋里的一切。

这是景应的房间，都是他的东西，他的喜好，他的生活痕迹，他的气息……

现在的景应，在谢镜离面前已经自然许多了。谢镜离回忆一开始，他跟景应在一起，景应看似高冷不理人，事后想想其实他都是紧张得不敢动。那会儿谢镜离心里就在吐槽他一直一个姿势，不累吗？不眨眼，眼睛不干吗？

客户1255202询问跟学长聊什么话题，谢镜离给他举最简单的例子，问他：“你四六级考过没？”

客户1255202：四级过了，六级还没，六月考。

陪聊师097：就聊这个。

客户1255202：怎么聊？

谢镜离当时在笔记本电脑前忍不住爆粗了。

为啥聊啥内容还要我一句一句真跟写剧本似的给你想？？

这种事还靠别人的蠢货。你死心吧，你绝对追不到我。

就差没把饭直接喂你嘴里。

之后谢镜离又帮他找各种话题。

陪聊师097：他是学长，你就多问问你不懂的大学的课程啊专业啊绩点学分竞赛活动找工作保研等等……

客户1255202：哥你真的太会了！！（大拇指.gif）

“……”

谢镜离当时就觉得自己的母语可能真的是无语。

记忆回到最近的时间，两人聊天如同打羽毛球一样终于能够一来一回好几次，有时还是景应主动进攻，而且景应会说心里话也会问他的想法，就算有一点点自卑吧但还是愿意跟他一起玩，这点比很多人都要厉害让人钦佩，现在还会跟他闹脾气把他关在厨房外——谢镜离心里竟油然生出“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感觉。

然后就是一种成就感。

对方这种变化是自己一开始手把手教导的，肯定也有自己的功劳。只不过，这种成就感，谢镜离之前从未体会过——这孩子是我教出来的。

我竟然还会教人？

别的聊恋爱的客户，都是最多聊过三次就石沉大海了，谢镜离也不知道对方究竟顺利不顺利，成功的话具体又是怎样的过程和结果。但，客户1255202也就是景应，是他一天一天看着改变成现在这样的。

原来当老师是这种感觉啊。

有让自己气吐血的时候，有对他失望、绝望过，但也有好奇、期待他的进步以及成效如何，会为他某些意想不到的言行感到惊讶，也会为他高兴……

为他高兴……

谢镜离看了一眼厨房，又把视线移回茶几上。

厨房关着门，空调的冷气就吹不进去，刚才看了他厨房里也没风扇。

谢镜离很清楚夏天的厨房，开着门与有空调的房间相连都很热。

这小子……不怕中暑吗？

那么热，他会不会忍不住把衣服脱光？谢镜离想到在家会热得裸奔的自己。

他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也会不穿衣服？光着身子多舒服啊。

光着身子……谢镜离试图脑补景应上半身肌肉，想起刚才说的……只穿围裙……

“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