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应知道，牧游看似轻浮，说是那么说，但其实他一次都没线下实践过。

“我哥不让”“我妹不让”……可能也有这种原因，但其实是他自己也不敢那么随便吧。

景应想起牧游跟自己聊他哥的种种事，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中的微信界面，无意间停留在谢镜离的头像上。

目光驻足片刻，他无意识地抬头，扭脸看向旁边的隔断墙。

隔断墙顶部，那些没有气味儿的假草假花，色彩鲜艳，美丽夺目，迷得人的眼睛看不清被它们遮掩的那一边。

景应低头再看微信。

给父母发个消息。

牧游回来，景应问他：“你哥知道你要跟人线下实践吗？”

“我干嘛让他知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嫂子前段时间把我哥甩了还失踪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哥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现在全部精力都在挽回我嫂子上。说到这个，都怪我哥，就是因为他找的这个嫂子，我的审美阈值都跟着提高了，害我找不到对象了。”牧游说着说着，愤愤不平道。

“这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谢镜离没想到自己内心的吐槽居然和景应直接出口的话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所以景应他这个朋友刚才看到我这么俊朗、男女通吃的帅哥都没什么反应。

他嫂子到底有多好看？比我还好看？

竞争心、好胜心、好奇心迫使谢镜离非常想知道他嫂子长什么样子，但他接着意识到大问题，想拍自己脑门一巴掌：遭了，听这俩gay聊天听久了，自动默认他嫂子也是男的了。

不过，通过偷听他们聊天，谢镜离也发现，原来景应这小子跟朋友在一起这么会吐槽啊。

跟我在一起……难道是太紧张了不敢吐槽？还是因为部长干事学长学弟的身份？

谢镜离努力回想他有没有吐槽过自己。

“学长，你真是让人操心。”

这算吐槽吗？

“你平时也会这样，骚扰别的学弟或学妹吗？”

这算吐槽吗？

景应不理解牧游常常对亲哥各种看不惯，他认为有个年长一些的大哥还是比较好，像考学之类对方先一步经历过，有相关经验可以对自己进行人生指导，职业规划也是……

“那个无情的男人才没那种闲工夫，我嫂子都比他更有可能指导。”

“你高考志愿他没帮你吗？”

“……”

双方都安静了。过了会儿，谢镜离听到景应慢慢说道：“我小时候，有的时候一个人，也会想有个兄弟……”

景应是那种很想要哥哥的人。

谢镜离想起客户1255202叫自己“哥哥”，景应发烧时呢喃的那声“哥”。

所以他喜欢年长的男人。

在学校里，年长的男人，也就是自己的学长。他平时接触最多的学长，应该就是我这个部长吧……

所以才喜欢我？

他如果只是想要个哥哥，只要年长的，谁都可以吧。

他只是把他恋兄情结，投射到我身上……

原本就对景应迟迟不告白感到不耐，此次又听他对网聊轻蔑的态度，以及他可能只是利用自己满足他的恋兄心理，谢镜离的心情糟糕透顶。

他线下不想再见景应，线上也不想再接客户1255202的陪聊单，但脑子里却还想着这个家伙，也因此一连几天都无法缓解憋闷的内心。

本来他不是特别想回家，但是现在也不想待在学校了。值完最后一天班就回家吧，回家。

全校考试都结束的这天，学生几乎都离校了，谢镜离在校园里暴走一圈都没见几个人影。

暴走只达成健身效果，可还是没泄火。谢镜离走到湖泊旁，捡起地上的石头，丢向湖面。

石头在湖面连续跳跃了五下，才沉入水里。

谢镜离继续找石头，收集了四个，就一个个打水漂发泄。

他喜欢这种一个人就能玩的游戏，不需要跟别人合作，也不用跟别人比赛，每一次只要努力打破自己上一次的记录就很有趣。

五个，七个，又是五个……好，八个，努力十个……

上次打水漂是什么时候？我应该能打二十个才对，也不知道景应能打几个。

谢镜离的手停滞在半空。

石头触到湖面，直接沉底，溅起小小的水花。

湖面只荡留涟漪，圈圈扩散向谢镜离，但是在没接触到他之前就在岸沿消失。

他想景应。

想到的不止是景应。

景应的身旁，还有别人。

景应和朋友在一起，比跟他更自然、更放松，更会说心里话更坦诚更真实……

可能也更开心吧。

但是也可以理解，因为他是景应的部长，是景应的学长，景应的性格也不会跟其他学弟那样——谢镜离想到岑正阳委屈地觉得自己偏心，着急地跟自己说想当部长，常常跟小狗一样“镜哥”“镜哥”活泼热情地围绕在自己身边。

景应那个冷酷的死人脸才不会那个样子……不。

客户1255202：哥哥哥哥~！

客户1255202：（猫猫洗脸.gif）

……他不是也会卖萌吗！！

虚伪的家伙。

谢镜离心情又烦躁起来，弯腰拾起鞋旁的石头，在直身前把石头扔往湖面。

如果哪一天他身份暴露了，我要让他把他发过的消息都亲口说一遍，把发过的表情包都亲自做一遍。

石头擦着湖面弹跳，如同飞鱼在不断地从水里跃出。

不过等下，那样的话，我岂不是也等于暴露了？

谢镜离又意识到这个关联性。

……我是不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和他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石头在湖面消失。

谢镜离回过神。

糟了，忘了数这次打了几下。

这时，他的旁边传来鼓掌声。

“你打水漂好厉害啊。”

一个看上去跟谢镜离年龄相仿的男生，微笑着站在与谢镜离相距五步之遥的地方。

谢镜离的头扭向他。他看到谢镜离的正脸，怔了下，唇角再度微勾：“真的是你啊。”

“你是……？”

谢镜离对他的脸没有任何印象，应该是不认识的人。

真是烦透了。这货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刚才我脸上什么表情？

最近我怎么越来越松懈了，总是容易露破绽……难道我是不想伪装了吗？气温已经够热了，热得不想再天天装太阳温暖大家了？

“我只是路过，看到你在打水漂，停下来看了一会儿。你好厉害，怎么能打出那么多？”

“这个，要挑合适的石头，越扁越好，然后就是角度……”

不会让我教他打水漂吧？赶紧简单说一下就走吧——谢镜离察觉对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

“我们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谢镜离讲完后，对方道，“我之后有不懂的可以问你。”

果然，又是个来搭讪的人。这种找理由加联系方式勾搭人的方式，谢镜离可太熟悉了。

没想到现在还有啊——去年谢镜离拒绝的人太多，所以从今年开始基本没有人再跟他告白，更没人再这么直接地表示想跟他加好友，因为就算加上了要追他，他也会拒绝。

嗯？谢镜离忽然想到：该不会，景应那小子，是不是以为别人跟我告白我都会拒绝？

所以才放心地一直不告白？

客户1255202说过他害怕告白会被拒绝，所以不敢告白。

那你一直不告白，万一学长跟别人在一起呢？

谢镜离自动脑补出客户1255202看到这个问题后的回答：学长不会跟别人在一起，学长拒绝所有跟他告白的。

“……”

如果我有要跟谁试一试的想法，如果我没拒绝某个人，他是不是就有危机感，就会迅速告白了？

还是更不敢了？更不敢的话就直接放弃吧，因为你再不告白学长就跟别人跑了。

对，不能让他太安逸，以为我不会跟别人在一起，就只等着他呢。要给他危机感，这样他或是知难而退，或者就勇往直前，总之都能达成我摆脱他的目的。

谢镜离脑海中这些思索只消耗了两秒钟的时间。他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说道：“在加联系方式前，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是哪个学院，你的名字叫什么吗？”

就算同意，他也不是傻啦吧唧说让加就加的“没头脑”。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对方耸耸肩道，“我是你初中同学，乔鸿文，你不记得了？”

谢镜离怔住，手中的石头“啪”地一声掉地上。

这个人，是以前认识我的人？

那他应该知道我的本性，我没必要再伪装了。

“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

然而大概是已经养成在外伪装的习惯了，谢镜离还是捏着温和声线跟他说话。

上大学两年了，谢镜离连自己现在的同班同学的脸都没认全，更别提都已经两年以上没见过面的以前的同学。

对他来说，那些同学，就像一百多个土豆。你能把每个长得差不多的土豆都辨认出谁是谁吗？

“你……你这个样子，我也有些怀疑了。你是叫‘谢镜离’吗？”

这个人会对他温和耐心的形象感到意外，看来确实是以前认识的人。

“是。”

谢镜离在道出这声后，乔鸿文一怔，感受到谢镜离整个人气场变强了。

就像向他施加威压般。

谢镜离提高了警戒，因为对方的眼神给他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对他友好的以前的同学，知道他不记得，应该只有惊讶和无奈。

但是，谢镜离却觉察到他还带点儿嘲弄和……庆幸。

“不记得也好。”乔鸿文道，“不过我可是一直都记得你。你那么出众，鹤立鸡群，怎么可能忘记你。”

突然，他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不记得我……”

他注视着谢镜离的脸，接着露出狡黠的笑容：“那你是不是把你那个小男朋友，也忘了？”